第四十二章 事成之時
林筠見狀，連忙扶蘇墨躺下，蘇墨雙眸微閉，面上無喜無悲，仿佛戴著一張面具。
自家殿下何時不是戴著面具生活呢？未嫁在宮中時，縱然遇上不喜之人不喜之事也神色和平，不露于形；下嫁魏琛后，縱然一身沉疴病骨，亦在其面前強顏歡笑；到現(xiàn)在對魏琛心死，投身朝政，亦如此。
蘇墨的克制有時使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卻無人知道她內(nèi)心究竟是如何動蕩不安。林筠從十一歲選在蘇墨身邊當(dāng)侍讀，雖然不能保證自己能精準(zhǔn)無誤猜出蘇墨心思，卻也能猜得出個八九不離十。
凝望著這張冰雪般的臉龐，林筠心一酸，兩行清淚未語先流。蘇墨這般，還能撐多長時間呢？
“林筠，皇上讓我過來看看云熹殿下?！遍T外傳來了云微的聲音。
林筠守著蘇墨不愿離開，又怕聲音驚了蘇墨，只得飛過一柄銀刀挑開了簾子，示意他進(jìn)來。
云微被嚇了一跳，這丫頭迎接方式還是這般粗暴，她還能嫁得出去么？
“云熹殿下今兒是怎么了？”云微進(jìn)了內(nèi)室，此時床帳已經(jīng)放下，從床帳中探出一只蒼白無力的手。
林筠擺了擺手，指了指那塊濺著斑斑血點的帕子。
云微一驚，先探了蘇墨的脈象，神色由不安轉(zhuǎn)成了驚懼，不過很快恢復(fù)了正常，他朝著林筠努了努嘴，林筠會意，跟著他去了檐下的回廊。
在門口守著的珠璣連忙進(jìn)去看著蘇墨。云微生怕蘇墨聽見，引著林筠快走到了西邊抱廈才開口道：“林筠，云熹殿下是不是又碰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
林筠顧不得責(zé)怪云微直呼自己的名字，茫然地?fù)u了搖頭：“你是說又有人在殿下的藥中加了什么？”
云微沉吟片刻：“這次換成了北方特有的一種千足茸，只生在極寒之地，靠吸食寒氣為生，脫離極寒環(huán)境后只能存活三日，三日后寒性盡失，不足為慮?！?p> “你是說又是我弄的千足茸？”林筠冷聲道。
“你是嫌疑人。因為在三日之內(nèi)從北方回到京城，只有你能做得到?！痹莆⒌?。
“你不也能么？出身北邙云氏的玄門首領(lǐng)繼承人——云微？”林筠控制著自己的手，這才沒讓自己一巴掌呼到云微的臉上，“我問你，我家殿下服用千足茸多長時間了？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殿下身邊，你不想想真正奸人是誰反倒來這里顛倒黑白，你是想救殿下還是想要了殿下的命！”
“我又沒說是你，我是說——”
“殿下就是我的命，你要是想如此倒不如直接殺了我?！绷煮揞澛暤?。
云微這是第一次見林筠哭，晶瑩的淚水順著光潔的面龐留下，薄妝花了一片，恍若滿面凋零飄落的殘梅。
“楚湘你別多想，我只是想問你，公主府中有沒有與你的速度可以相比還能近得了殿下身的？”云微自知用詞不當(dāng)，連忙用言語彌補道。
林筠冷哼一聲：“殿下的暗衛(wèi)都可以，還有給殿下煎藥的羽嘉。不過你問他們是沒用的，暗衛(wèi)都是先皇精心挑選出侍奉殿下的，都是死士，忠貞程度不用懷疑。羽嘉沒有那個時間，一天之內(nèi)能往返兩地，這不是人能做到的。”
那個扮成云微夜襲蘇坤之人的影子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中，林筠身體悚然一震，她原以為那人襲擊了云微，誰知當(dāng)她夜訪北邙云氏之時卻見到了云微活生生地站在堂上與云氏家主交談，一點兒都沒有遇襲的跡象。
“你是說我不在這幾日有人潛入了類凰宮？一個懂得火遁的人？”云微聲音一變。
“而且扮成了你。”林筠補充道。
“你是說易容？”
“還有詭音?！?p> “怎么可能！”云微臉色變得死人一樣，顯然是嚇得不輕。
“怎么？怕了？”林筠忍不住挑釁道。
云微斷然反駁：“怎么可能！”
不過這話的底氣可沒有那么足，云微不安地轉(zhuǎn)著手中的針，連刺傷了手指都沒有在意。
接連被針扎了幾下，云微終于回過神來：“這人你還有什么線索？要真是我想的那人的話，云熹殿下恐怕遇上大麻煩了。”
“你想的那個人？”林筠不解道。
“一個據(jù)說已死之人，與你我的關(guān)系都不淺?！痹莆⑹樟算y針，目光悠悠，落在天際。
“你說的那個人是……”林筠一怔，某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她心底漸漸成形。
“我的堂姐，云玫。”
……
暗室。
地道悠長曲折，濕潤的泥土氣充斥其中，墻壁上跳躍著幽藍(lán)色的火焰。斯情斯景，就算有一具白骨在藍(lán)焰下起舞，人也不會覺得奇怪。
地道深處的一處地下泉眼旁，站著兩道人影。
“你妹妹事情辦的不錯，千足茸已經(jīng)發(fā)揮作用了?！迸有α诵?，“你妹妹說昨兒蘇墨咳嗽了一晚上，云微都到公主府去了，想來是病得不輕了?！?p> 男子不滿道：“又是云微！這個云微不解決，遲早是個禍患！你那時說要解決蘇坤，解決成了么？扮成云微的樣子美人計？呵！”
“你來？”女子反唇相譏，“追殺個蘇墨都能被一個女的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連安嵐公主的昭儀印都能弄丟！我扮成云微的樣子怎么了？你要扮成林筠的樣子，估計直接在公主府外被亂棍打死了！”
“你！”
兩人瞪了一會兒，男子放軟了語氣：
“你會法術(shù)，你就不能用什么巫蠱來詛咒么？都說取了生辰八字放在紙人上焚燒就能置人于死地……”
“你聽誰說的？要是可行我早就做了?！迸有禹鴪A睜，音調(diào)不由自主提高一截，“你當(dāng)云微是死人??！出身玄門的人哪是這么好對付的？巫蠱是能置人于死地，但這是損陰德的，一旦反噬你還活不活了？”
男子吃了癟，語氣也森寒起來：“這么說，你是不愿意了？若不是當(dāng)年我收留了你，你估計早就被北邙云氏處死了吧？那時你是怎么說的？‘事事聽從公子吩咐’？怎么如今倒像是不服管教了？”
“你是救過我，但我?guī)土四氵@么多次，我們之間早就應(yīng)該兩清了?！迸愚D(zhuǎn)過身去，冰冷的聲音在暗道里回蕩。
“看來，你是不想知道失落城的位置了？”男子在后邊輕輕說了一句，語氣淡而又淡。
女子馬上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去：“你知道？”
“你若能助我謀成大業(yè)，我便告訴你失落城的位置。”男子陰惻惻地盯著女子的背影，“這個籌碼，你看怎么樣？”
“其余事好說，巫蠱之事免談?！迸右沧屃艘徊剑澳闳裟墁F(xiàn)在告訴我失落城所在的位置，云微林筠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p> “我若是告訴你失落城的位置，我手中也就沒什么吸引你的籌碼了?！蹦凶有Φ溃锨耙徊?，捏住了女子的面頰，“一個太聰明的女人是為世間不容的，你最好是管住你的嘴，不多問，才是女子應(yīng)有的美德?！?p> 女子嫌惡地把他的手拿開，用手帕使勁擦了擦自己的臉：“真是悲哀，你若是只把我當(dāng)尋常女子看待的話，那真是偏見與悲劇?！?p> 男子的手臂環(huán)在了女子腰間，熱氣撲到女子頸間：“別這么說嘛，你到底也是女人，怎么能沒有尋常女子該有的需求呢？”
女子一怔，連忙掙脫開他，順手從旁邊掬了一捧水，系數(shù)潑到男子臉上。
“清醒了？你若是再按捺不住自己去找個窯子瀉火去，別招惹我！”女子聲音冷得刺骨，“自然，你要想試試溫柔鄉(xiāng)我可以讓你一夜之間永生極樂！”
男子愣愣地看著女子，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擦了擦頭上的水。
“你別離我太近，我身上有依蘭花粉，如果不以容色很難接近他?！迸拥溃按@次北狄兵定，就是我事成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