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分緊張,生怕那李晟瑜隨我跳下。沒錯,方才我是故作鎮(zhèn)定,豪賭一把。若是這李晟瑜當真不顧唐家規(guī)矩,進入這禁地之中,那他與唐馨前后夾擊,我必然兇多吉少。許久,密道口再無動靜,也不見那李晟瑜下來追我,我暗自松了口氣。如此甚好,正合我意。那唐馨年齡畢竟比我大了近十歲,我有信心將她制服。
沒有了后顧之憂,我信心倍增。我握緊手中點墨,慢慢向前探去。我走得很慢,仔細打量著這密道,嘖嘖稱奇。唐家在機關(guān)器械上的造詣果然名副其實,這密道與尋常所見密道不同。這密道不僅寬闊,而且上下足有二人高,與普通建筑高度無異。整個密道兩旁燃著燭火,想必是方才唐馨點起的。既是如此,那這密道定然與外界相通,只是不知去向何處。
行了約摸半個時辰,這密道似乎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處小洞天,此處種植著許多奇花異草,有涓涓溪水流過,上方能夠看到夜空。想必此處便葬著那唐家先祖吧。只是我卻依然未曾看到唐馨的身影。我不禁疑惑起來。我親眼看著這唐馨下了密道,可現(xiàn)如今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密道一定有一個出口,通向一個地方。而唐馨,此時必定已經(jīng)出密道而去。我將點墨收起,屏息凝神,細細觀察著這一方天地。
“更聲?”我側(cè)耳細聽。沒錯!就是更聲!我腦中突然閃出一個令我自己都為之心驚的猜測,莫非——
眼前,那石壁突然響動,我見四下里無處可藏,便一個猛子扎進水中。不多時,只聽得外面轟轟作響,繼而聲音便停止,傳來腳步聲。想來,此人定然是唐馨了。我正要動手,卻聽得唐馨開口。
“出來吧,別再把自己憋壞了?!碧栖奥曇糁袔е蛉さ囊馕?。
“唐馨,未曾想,我們二人正式見面竟是在此情此景?!蔽宜α怂ι砩系乃?,緊握手中劍,絲毫不敢放松戒備。
“你這話可講錯了。上次你隨那司徒文濤來我府上,不是早見過了嗎?”
“閑話莫講。今日我為何而來,你自然是知道的?!蔽衣呦蛱栖?。
“喲,這我可真不太清楚?!?p> “不清楚,那就一件,一件,給我講清楚!”我長劍一指,直點唐馨咽喉,那唐馨竟絲毫不還手?!拔沂稚弦粍?,你今日便命喪于此。唐馨,你為何不還手?是惡事做盡,心中有愧么?”
唐馨臉上笑容漸漸凝固,最后竟是發(fā)出一聲自嘲,繼而便用手指輕輕將我劍尖撥開,低聲問道:“你大哥,還好嗎?”
“你還有臉提他!”我氣上心頭,長劍又重新點在唐馨脖頸?!罢f!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唐馨笑了笑,沉默良久,緩緩說道:“彼時,少年風度翩翩,少女沉魚落雁,真是珠聯(lián)璧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只可惜,人算往往不如天算。這一切的起因,皆因那琉璃天書。當年,我與你大哥一路追查,找尋著長樂坊的蛛絲馬跡,最終尋到雷淵。也正是在那個地方,我們遇到了改變我們二人人生命運的人——長樂坊坊主月佑。”
唐馨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令我錯愕萬分。若是旁人告訴我這個消息,我一定會當他患上了失心瘋??蛇@個消息從唐馨口中說出,令我不得不信。我終于明白為何司徒文濤對月佑有如此敵對的態(tài)度,想必他早已發(fā)現(xiàn)端倪,只是還無法確定罷了。
“講句實話,你大哥很優(yōu)秀。時至今日,我心中依然掛念著他??扇送庥腥?,天外有天。月佑與你大哥不相上下,可他有一點,卻是你大哥沒有的。那便是野心?!碧栖罢苏碜?,也正了正神色。
“野心?”
“你父親是朝中重臣,你大哥是這京城最負盛名的公子哥??稍铝柙谱羁粗氐?,不是他們二人的才能與魅力,而是他們的忠心。這也正是為何夜家地位崇高的原因。但你要知道,忠心要付與良人,才物有所值。月凌云,不值得。”
“笑話!當今天下的天子不值得,他區(qū)區(qū)一個長樂坊坊主就值得?”我不屑道。
“月佑的理想,遠比做一個忠心的臣子來的遠大許多。他想要的是這天下。他對我說過,所謂長樂坊,便是要讓一坊坊眾皆長樂??梢环环槐婇L樂,不如天下人長樂。他是個有抱負的人,他要讓這天下皆長樂,再無尊卑貴賤之分,地位階級之別。他要讓這天下,真正長樂!”
“哈哈蛤,讓天下人皆長樂,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說到底,那月佑只不過是個打著這個幌子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罷了,真是叫人貽笑大方?!?p> 唐馨聽我這么說,只是笑笑,并未生氣?!澳悴焕斫馑?,我懂。你大哥也不理解他。只有我理解,只有我明白他的理想是多么遠大。彼時,長樂坊勢力微薄,只能偏安一隅。因此,月佑只得用計,引你父親和大哥前來。城郊酒館死去的探子,便是為了大業(yè)甘愿以身殉道的猛士。你父親追查到了長樂坊,被月佑盛情款待。可你父親太過古板,月佑只得將他困在長樂坊之中,好生招待著。我與你大哥去后,本以為你大哥能夠明白他心中所想,共商大業(yè),卻不想你大哥竟也癡愚刻板,不知變通。萬般無奈之下,月佑便只得出此下策,將他二人一起困于長樂坊?!?p> “那為何,一定是我夜家?一定是我父親和大哥?”我手中長劍漸漸放下。
“琉璃天書,天下至寶。凡得琉璃天書者,觀其三分,便可通古今。知其六分,便可治天下。曉其九分,便可脫凡塵。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吧?”唐馨平靜地看著我。
又是琉璃天書。我冷笑一聲,不再言語,心中卻是久久難以釋懷。
“你父親和大哥不愿與我們共襄盛舉,無妨??伤麄儏s死活不肯交出琉璃天書。我們沒辦法,困了他二人一些時日,便將他們送出了長樂坊。”唐馨無奈道。
“你說什么?”我不可置信。
“沒錯。送走了。自當年一別,我再未見過你父親和大哥,直到今日?!碧栖奥鹕恚瑩哿藫凵砩系幕覊m。
我只覺得一陣暈眩,不敢相信唐馨所言??商栖斑@份從容淡定,卻又不容我不信。若非長樂坊下此毒手,那又會是何人?
“那這根玉簫,京城察坊坊主司馬云飛又是如何得到的?他又為何對我痛下殺手?”我拿出大哥的玉簫,質(zhì)問道。
“司馬云飛,二十年前已年近花甲。他這一生都在京城。玉簫,是我們差人交予他的??晌覀兘o他的任務是憑此玉簫帶你前去長樂坊走一趟。至于他對你痛下殺手,只怕是他早已成了別人手中的利器。畢竟,這天底下想得到這琉璃天書的,可不止我們一家。所謂利大者疑,最想要琉璃天書的,應當是當今圣上吧?!?p> “那長樂坊一路的追殺又是怎么回事?那陳年,那金榮榮,你又作何解釋?”
“追殺一事,我就不清楚了?!碧栖奥牭竭@些,皺了皺眉。
我不再言語,努力梳理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唐馨見我一言不發(fā),便緩緩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父親和大哥都不肯助我們一臂之力,我便知曉,有些想法太過超前,能夠明白的人自然無多。因此,我便不再對婉兒有奢望,而是選擇直接親自接手唐家。就算她此時誤會我,我相信,時間會證明我的選擇。于你,也是一樣。我希望你能將琉璃天書交予我,我希望你能審時度勢??扇裟阃愀赣H和大哥的選擇一樣,我也不多強求。只是希望你莫要與我們?yōu)閿尘秃谩!?p> 唐馨說完,便示意我跟她一起離開。
......
月夜,寧靜祥和。
自唐府出來后,我未作停留,直奔尚書府而去。此時,我站在府中空地,與司徒文濤相對。
“大哥,當真是在蘇州城中被找到的?”我按住劍柄,緩緩開口。
“當然,是在蘇州察坊中尋得的。此事我不是已經(jīng)告知你了么?”司徒文濤奇怪地問道?!澳憬裢淼檬至嗣矗吭趺纯瓷先ツ樕淮蠛??誒,你走什么???”
我將按住劍柄的手放下,未再理會司徒文濤,徑直而去。我要再去城郊破廟走一遭,向大哥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