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身陷囹圄終作古，難測君心難為臣

　　再次來到城郊破廟，我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千萬種情感與糾結(jié)，思前想后，徘徊許久，終究是輕輕叩響廟門。

　　“長歸？你怎么還沒離開京城?。俊贝蟾缫姷轿?，臉上是難掩的喜悅，卻又帶著幾分焦急。一旁，林瀟瀟提著食盒進(jìn)了廟門。

　　“放心吧大哥，不會有什么事的。長歸今日來此，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猶豫再三，斟酌著自己的措辭。

　　“何事?。康f無妨。你同我還有什么不能講的？”大哥寵溺地笑著，看著林瀟瀟坐下，將食盒里的飯菜一樣樣端出。

　　“我是從唐府來的。就在半刻鐘前，我剛見過唐馨?！?p>　　大哥聽聞此言，臉色一僵，林瀟瀟也是瞪大了雙眼。

　　“長歸公子，您，您不要命了么！小姐說過，那唐馨作惡多端，甚是歹毒，還害得夜塵大哥至此地步，您怎么能——”林瀟瀟驚呼道。

　　“她都同你講了什么？”大哥抬手，示意林瀟瀟安靜，繼而嚴(yán)肅地看著我的雙眼，眸底盡是慌亂。

　　“大哥，這二十年來，將父親逼死，斷了你手腳筋，滅了夜家滿門的，其實(shí)并不是長樂坊，對么？這一切的幕后黑手，其實(shí)——”

　　破空聲，一支弩箭自廟外射來，徑直穿透殘破的廟門，射向屋中。

　　我眼疾手快，一把推開大哥，大哥順勢將林瀟瀟護(hù)住，那弩箭緊貼著大哥背部而去，將那尊佛像圓滾滾的肚皮炸的四分五裂。未及多想，又是同樣的破空聲，這次是自東南西北四向分別襲來，我心頭大驚，暗道不好，連忙抽刀相擋，護(hù)住大哥與林瀟瀟二人。那四發(fā)弩箭來勢比第一發(fā)更加迅猛，竟穿透廟墻，在屋子當(dāng)中碰撞，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似有火花激起。隨著四面圍墻四分五裂，整座破廟眼看要塌陷下來。

　　“大哥，快走！”

　　“一定是他們，一定是！他們竟然能找到這里，為什么，為什么?。　贝蟾鐮钏瓢d癡，目眥盡裂，憤恨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事已至此，你就別再瞞我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這天下都是人家的，你我又能躲到哪里去？”我無奈嘆道，拉著大哥和林瀟瀟便向外沖去。

　　剛出廟門，便聽得身后一陣振聾發(fā)聵的聲音，那破廟傾塌，瞬間成為一堆廢墟。

　　“御殺令在此，夜塵，夜長歸，林瀟瀟聽令。罪臣夜塵，覬覦皇權(quán)，謀逆天下，誅！罪臣夜長歸，違天理人倫，手刃全府上下，其心可怖，誅！罪臣林瀟瀟，私藏朝廷重犯，伙同其逃避問責(zé)，誅！此令，即時生效！”林間，一人陰沉沉的聲音傳來，隨著他一聲令下，林間一眾御林軍出，將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

　　“為何不肯放過我們？為何！”大哥聲嘶力竭。

　　“呵呵，為何？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啊?！蹦侨俗粤珠g陰暗處走出，身形瘦削，眼神陰鶩，鷹鉤鼻，須發(fā)盡白。

　　“好！好！好！”大哥向天怒吼三聲，盡是悲憤。

　　御林軍來此誅殺我等，朝廷又給我三人分別安了罪名，想必這陰鶩老者便是內(nèi)苑都護(hù)之一。真兇果然是當(dāng)朝天子，月凌云。今日，只怕我三人性命要交代在這里了。不過我既已知曉了真相，也便不再有什么遺憾。那陰鶩老者一聲令下，御林軍便一擁而上。我將點(diǎn)墨舞起，向人群之中沖去。

　　......

　　是夜，繁星閃爍，皎月長明。

　　我掙扎著起身，四下打量著周遭的環(huán)境，卻發(fā)現(xiàn)這地方如此陌生。我努力回想那夜發(fā)生的事情，卻什么都記不起。只在隱約之中記得，來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橫尸滿地。

　　“醒了？”房間門被打開，來人竟是唐馨。

　　“為何我......”

　　“為何你會在此？這個問題，就讓他來給你答案吧。”唐馨笑了笑，自唐馨身后又進(jìn)來一人，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月佑。

　　“意外么？”月佑年紀(jì)與大哥相仿，沉穩(wěn)成熟，身上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澳闶锹斆魅恕Ｎ乙彩?。聰明人和聰明人講話，不需要那么多掩飾。我為何出手相救，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p>　　“還請閣下明示?！蔽也辉竿掠佣嗾f。

　　月佑盯著我看了看，突然笑著搖搖頭?！澳阒绬?？四日前，小年夜，我長樂坊坊眾百余人拼死于城郊林外，只為救你三人于水火。為了應(yīng)付一個內(nèi)苑都護(hù)，我內(nèi)坊足足折了三員大將，兩死一傷。我付出這么大代價，為了什么？那老皇帝直接派內(nèi)苑都護(hù)出手，又是為了什么？琉璃天書，此物若是一人得到，并無大用?？扇羰且环絼萘Φ玫?，則足以改變天下。夜長歸，這二十余年，你曾出身高貴，享尊崇地位，也曾落魄天涯，為一介草民。個中差別，你應(yīng)當(dāng)比誰都清楚。尊卑貴賤之分，地位階級之別，你也應(yīng)當(dāng)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世道不公！而我，要改變這一切。我要讓天下大同，我要讓天下人皆可長樂！”

　　“你可知，你這是謀逆之罪？”我輕輕問道。

　　月佑愣了愣，繼而便開懷大笑起來，仿佛我說了個笑話?！盁o妨?？磥?，我這次還真是看走眼了。我且問你，你如今被我這亂臣賊子所救，那你是否也同為謀逆之罪呢？就算你不怕死，還有你大哥，還有林瀟瀟，你舍得讓他們?nèi)ニ烂矗俊?p>　　“你這卑鄙無恥之徒！”

　　“哈哈哈，我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月佑了。曾經(jīng)我以為唯有世間大道能夠行得通，可到了如今才發(fā)現(xiàn)，能夠行得通的皆為正道。二十年前，我不該放你父親和大哥走的。否則，這琉璃天書我早就得到了。我勸你也考慮清楚，你大哥的生死，盡在你一念之間?！痹掠与S意拍了拍手，大哥和林瀟瀟便被人抬進(jìn)房間。二人雖然已無外傷，但卻精神不佳。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我給你們時間好好商議，一炷香后，我希望你們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痹掠诱f罷，徑自離開房間，那唐馨也跟著出去。轉(zhuǎn)眼間，房間內(nèi)只剩下我們?nèi)恕?p>　　“長歸，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那琉璃天書就在我們夜家老宅之下.....”大哥大聲說著，有意讓屋外的月佑聽到，卻在地上用手緩緩寫著字。

　　“天書藏于簫中?！?p>　　我摸了摸腰間玉簫，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間之計(jì)，唯有我死，方可不被其做要挾，換你二人一條生路?！?p>　　我拼命搖著頭，大哥卻嚴(yán)厲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繼續(xù)看下去。

　　“一切皆為月凌云授意，嫁禍長樂坊。未料及長樂坊當(dāng)真有禍心?！?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月佑狼子野心，今日之舉，是為登基籌備。你——”

　　大哥的字沒有寫完，房門便被打開。

　　“商量的怎么樣了？”月佑淡然地走進(jìn)屋內(nèi)。

　　大哥只是冷笑一聲，突然向月佑襲去。月佑見勢也不躲，只輕輕一擋，大哥便被擒住。

　　“夜塵公子被斷了手腳筋，還這么大氣性？氣大傷身啊?！?p>　　大哥只是冷笑，突然一口獻(xiàn)血噴在月佑臉上。我心中一顫——大哥這是咬舌自盡了。

　　“快來人！不能讓他死！”月佑驚呼。

　　可大哥心中早有盤算，此時一心尋死，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月佑氣得發(fā)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鮮血，咬牙說道：“好一招棄車保帥??！來人，就去那夜家老宅下面給我挖！掘地三尺也要將那琉璃天書給我找出來！”

　　說罷，月佑拂袖而去。唐馨看著大哥的尸身，眉宇之間多了一抹悲戚與惋惜，卻什么都沒說，隨月佑離去。我知道，月佑此時并未動手，只是想看大哥所言真假，以防萬一。我握緊手中玉簫，心中暗暗盤算著如何脫身。

　　一夜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