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臘月，隨著冬寒襲來，昭京府漸漸有了些年味。街市上有賣韭黃、生菜、蘭芽、薄荷這些時蔬的，還有挑著擔(dān)子走街串巷叫賣門神、衛(wèi)畫、金銀箔、窗戶眼這些玩意兒的。那肉鋪里也掛起了腌臘肉。
是月，為一年之末?；蛟S是到了歲末各家各戶采購需求頗多，手頭又寬裕了幾分，這物價較平日也貴上三分。
秦定漠從武廟回來的路上，順道在旁邊鋪子里買了塊糍糕。這糍糕用梅紅匣子裝著，甚是好看。
他剛將這糍糕接過手，卻望見旁邊一個小孩兒走過來也要買一盒糍糕。
“小少爺，您這錢給少了?！辟u糍糕的老婦喊住轉(zhuǎn)身要走的小孩兒。
“?。俊毙『河行╁e愕。
“入臘月了，這昭京府里其余東西都漲價了，沒辦法，我這小鋪里也得跟著漲一些?！崩蠇D笑瞇瞇解釋道。
“好?！毙『荷焓置X，卻想起自己今兒個似乎只帶那么點錢，便恭恭敬敬地把梅紅匣兒遞了回去，道：“婆婆，我明日再來買這糍糕。”
“好嘍?！崩蠇D祥和，點了點頭，正要接回匣子。
“等等，老婆婆，我來替這小少爺把剩余的錢結(jié)了?！鼻囟?。
原來，這小孩兒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唐之瀾從太廟牽回來的娃娃。
方景清又接過盒子，向秦定漠道了謝。
“娃娃，你喜歡吃糍糕？”秦定漠同方景清本來也是同路，便走在一道。
方景清記得這秦定漠，從那日唐之瀾與秦定漠兩人的談話他也看出來了，自己的阿姐不喜歡秦定漠這人。于是，向著唐之瀾，他也不太愿意搭理秦定漠。只不過吃人嘴短，出于心虛與禮貌，他還是簡單應(yīng)了秦定漠一個嗯字。
看著眼前這個小少爺，秦定漠下意識便想到了唐之瀾，唐之瀾居然還會有個弟弟，他很難想象，這個唐大人是如何待這個弟弟的。畢竟，在秦定漠的認(rèn)知里，唐之瀾同自己的阿姐，是兩個截然不同形象。
“你姐姐待你好嗎？”秦定漠想到此處，便是脫口而出來了這么一句話。這話問得詭異，說出口來后，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悔。
于是，兩人間的氣氛因著這問題而尷尬起來了。
方景清仰頭看了秦定漠一眼，他眼珠極黑，像是兩顆黑珍珠，就是在這眼睛里，秦定漠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小孩兒絕不簡單。
不愧是唐之瀾的弟弟啊，秦定漠心里想著。唐之瀾那雙桃花眼又在他腦海中閃過，含笑帶嬌，垂眸惹憐，在旁人看來風(fēng)情萬種，他卻道是人心叵測?？赡翘一ㄑ叟c這黑珍珠給他的感覺又有些不同，這不同太微妙，他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姐姐待我很好?！背聊?，方景清答得認(rèn)真，那雙大眼睛看著秦定漠，卻是顯得頗為無辜。
秦定漠只道自己多心了，怎得會以這么巨大的惡意去揣測這小孩子的心思。
“回去記得同你阿姐講，下次別那么小氣，昭京物價漲了，讓她多給你些零錢?！鼻囟骄扒宕蛉さ馈?p> 方景清卻突然雙手抱著梅紅匣子小跑了起來，秦定漠一怔，下一秒看到那孩子站在黑漆木門前，停了下來，對自己認(rèn)認(rèn)真真地鞠了一躬：“謝謝王爺。”然后，便隱入那門后邊去了。
方景清確實是心細(xì)，唐之瀾并未同他細(xì)說秦定漠，但那日他留心聽了二人談話，也知曉了秦定漠的身份。
這孩子，秦定漠輕笑，該讓秦蘊寧好好向這小哥哥學(xué)習(xí)。
他盯著那門戶多瞧了幾眼，這門后面，坐著的，就是唐之瀾了么？
再往前走幾百步左右，秦定漠也歸家了。
“王爺，大內(nèi)里來人了?！毙P迎上來道。
“秦王爺，好久不見?！备ＹF公公站在前院里，捏著嗓子道。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福貴公公?！鼻囟邕^門檻，笑道。
“王爺客氣了?！备ＹF公公堆著笑意。“過幾日，圣上要去郊壇行禮，他特地派小的前來請您也一同去。
您瞧，這法服都給您準(zhǔn)備好了?！?p> 福貴公公一拍手，身后一個小太監(jiān)捧著身疊放整齊的皂緣絳袍走上來。
秦定漠示意小廝將那袍子接過，同時低頭對福貴公公行了一禮：“勞煩公公走一趟?！?p> “害，哪里話呢？咱家就只能干干跑腿的活兒?！备ＹF公公輕輕擺手，“對了，秦王爺啊，這回，同行的，可都是咱昭京府里的大人物啊?！?p> 秦定漠將福貴公公送出門后，一旁的小廝道：“都說大內(nèi)的公公奸詐，怎得我瞧見這個公公人還好?！?p> 秦定漠睨了那小廝一眼，好個屁，都是些欺軟怕硬見風(fēng)使舵的墻頭草罷了，此時笑臉相迎對你客氣得很，一轉(zhuǎn)身卻是在盤算著怎么捅你一刀子呢。
秦定漠接過小廝手里的法服，瞅了瞅，道：“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