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樓蘭又在鶴舞軒設(shè)私宴犒賞竹泱。參加者除樓蘭、竹泱外,還有車盧。
既然只是這三人的小小私宴,車盧便也顯得很是隨意。他笑對竹泱道:“竹殿下,你可真是好福氣啊,陛下可從來沒有像這樣設(shè)私宴獎賞過臣子呢!連老臣也沒有這樣的榮光哪!”說罷意味深長地笑著看向樓蘭。
樓蘭便撒嬌道:“車叔叔,您要是有意見啊,從今兒起,我天天設(shè)私宴獎賞您!”
三人都笑。
竹泱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
樓蘭將所有侍從都遣散,只留下心腹太監(jiān)高公公服侍。這位高公公,還是前朝的舊人,也是上一任老國主的心腹太監(jiān),年已六十有五,在宮中多年,在待人接物、處理與上下人等的關(guān)系上,早已練就一身爐火純青、游刃有余的本事。他和車盧一樣,也是看著樓蘭長大的。對這位小女王,可是一心一意地服侍,絕對的忠心。如今他和車盧,一個輔內(nèi),一個輔外,將清涼國治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樓蘭才可以當一個太平女王。
當下,高公公親自將桌上三人的酒杯斟滿后,便悄悄地退到了帷幕之后。
竹泱舉杯先謝女王的嘉賞,接著說道:“泱得封將軍,本應(yīng)為清涼國效力,只是阿姐和小弟現(xiàn)在霧林,翹首以盼,所以,明日一早,我即刻動身離都?!?p> 他心中忐忑,以為女王又要找個什么理由不放他離去。沒想到,樓蘭很爽快地道:“我知道你思姐心切!放心,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出去?!?p> 竹泱不由又是感激又是詫異地看了樓蘭一眼。
樓蘭叫道:“高公公!”
高明從帷幕后轉(zhuǎn)出來,手里已多了一封信。他將信奉給樓蘭。樓蘭又將信交給竹泱,道:“我十分仰慕玉葉公主,這是給公主的信,等你到了霧林,就請讓公主、寧王到清涼國來吧。清涼國雖然比不得你們白衣國,但也是國泰民安,風(fēng)物壯美,總比住在霧林那個毒瘴之地要好?!?p> 竹泱這才明白,不由下拜稱謝。樓蘭急忙親自扶起。
于是,竹泱心無所擾,三人痛飲美酒。車盧又說了好些勉勵竹泱的話。到散場時,三人心中都十分愉悅。
再說回到霧林。
按照竹泱信中所述行程,房青杉便是爬,這會兒也該爬到霧林了??墒呛诨鹇犌吧陬^領(lǐng)廖風(fēng)來報,這幾日他們細心巡查,但沒有發(fā)現(xiàn)房青杉等人的蹤跡。
這就奇怪了!
一旁的軍師呼魯提醒道:“大王,他們不是在蘑菇山被截住了吧?”
一句話點醒了黑火。這個絕命姬,可是經(jīng)常干這個事的。八成是她。
于是黑火對呼魯?shù)溃骸澳阌H自寫一封信去,就說房青杉是我的重要客人,叫她立刻將人放回來!”
呼魯答應(yīng)一聲,立刻去了書房。
房青杉自從被絕命姬押回蘑菇山后,就被關(guān)在一所“天牢”里。所謂“天牢”,是這座小房子建筑在一個四面皆是懸崖的所在,孤懸于蘑菇山主峰——那朵大蘑菇之旁,唯一與蘑菇峰相連的,只有一根橫臥著的、只有一個腳掌寬的石梁。石梁之下,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
絕命姬根本沒有派人看守他們,因為無需看守。房青杉走出屋門,只往那石梁邊上看上一眼,就嚇得兩腿直打顫。只聽嗚嗚的風(fēng)聲從石梁下穿過,宛如就要撲過來吃人的猛虎。別說他與來陪、來伴都不會武功,便是會一點,他也是斷斷不敢在這根細石梁上來去的。給他們送飯的那些嘍羅,也都是腰上系著一根繩做保護,那頭有人掌管著繩子,才能過來給他們送飯。
絕命姬自從把他綁回來之后,仿佛就把他給忘了。到現(xiàn)在是既不見面,也不審問。除了派人一日三餐準點送飯外,房青杉三人相當于與世隔絕地生活在這孤峰之上。
房青杉只能與兩位小廝說話解悶,再就是走出屋外,小心地倚靠著石墻看看風(fēng)景。風(fēng)景一會兒就看厭了,因為實在沒什么好看的。除了能看到那朵形態(tài)奇特的大蘑菇的一大半身姿以外,其它唯余云霧渺渺。那朵石頭蘑菇初看真是讓人震憾,但看久了就覺得面目可憎起來。想到正在那峰上的那個壞女人,房青杉就更是不想看它了。
若不是這個女人,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到玉葉公主了。
房青杉無限悵惘,也不知道絕命姬會拿自己怎么樣,他可是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啊。他現(xiàn)在只寄希望于那只信鴿了。希望它成功地將信帶往了霧林,而不是中途被什么人給捉住吃掉了。當黑火大王看到信后,告知公主,說不定玉葉公主會來救他的。當然了,公主會不會來救他,這也不能抱很大的希望。畢竟,自己與公主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而指望竹泱殿下,好像也不太可靠,誰知道殿下去救蒼葭關(guān)是個什么情況呢,要耽擱多長時日呢,他又不知道我被抓到了這里。
房青杉思來想去,越想越煩躁。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絕命姬既不殺他,又不放他,把他關(guān)在這里不理不睬,不知她是個什么想法。兩個小廝勸他,“公子,別灰心,公主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p> 房青杉點點頭,“我知道,公主最是重情義之人,她要知道我被抓來這里,一定不會不管我的?!?p> 就在這時,送飯的嘍羅腰系一根繩子,腳踩天梯,飄然過來了。
待他放下飯菜,房青杉深施一禮,道:“請問大哥,朵大王到底準備拿我們怎么樣?”
那嘍羅卻是個嘴緊的人?!斑@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個送飯的。”說罷就要走。
房青杉急忙一把拉住,從袖中掏出一枚金戒指,遞給嘍羅,又懇切道:“大哥天天為我們送飯,辛苦了,一點心意?!?p> 那嘍羅拿著戒指,舉到陽光下,看了看,納入懷中,笑道:“我說房公子,我勸你稍安勿躁。我看我們家大王的意思,她應(yīng)該不會殺了你。再說了,殺你對她有什么好處,你說是不是?您哪,就安心住在這孤峰上,下下棋,畫點兒畫,反正有我給您送吃送喝,有什么不好!您這過的可是神仙的日子,哪像個犯人?我倒是愿意跟您換一換?!闭f罷,提了飯盒,扯了扯腰間的繩子,腳踩天梯,顫顫巍巍地過去了。
得,花了一個金戒指,就得了這幾句安慰的話。這些話如果全是真的,那房青杉就只得到了一點好處,那就是,他知道絕命姬不會要他的命。
知道這一點,也還是很重要的。房青杉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嘍羅的話多少提醒了他。這兩天,他關(guān)在這孤峰上,沒有書看,沒有事做,緊張恐懼之余,就是一片空虛感。得給自己找點事做才行。
房青杉讓來陪從包袱里拿出筆和紙來,他要作畫。絕命姬是個貪心的女人,把他的銀子拿得一文不剩。即便這時候她把他放出去,只怕他們仨也要被活活餓死。
來陪、來伴見公子有了作畫的興致,都很高興。展紙的展紙,磨墨的磨墨,一會兒,準備就緒,房青杉提起筆來。那筆卻懸在半空,落不下去。
來陪道:“公子,怎么了?”
房青杉心里冒出了一個人的影子,他很想畫一畫這個人的樣子??墒恰?,罷了,別叫兩個小廝看了笑話,再說了,那個人的樣子,也不能讓兩個小廝如此輕易的窺見,她高高在上,就如月中嫦娥,只可遠觀。就是將她畫在紙上,讓人輕易見了,也是一種褻瀆。
那,畫點什么好呢?
來伴道:“公子,是不是不知道畫什么?我看,不如畫這蘑菇山的風(fēng)光?!?p> 來陪鄙夷道:“這蘑菇山哪有什么風(fēng)光?光禿禿的山,還怪模怪樣的?!?p> 房青杉道:“也好,我就畫這蘑菇峰。來,你們把桌子抬到外面去?!?p> 來伴見房青杉采納了自己的意見,不由得意地朝來陪哼一聲。來陪則沒好氣地朝他瞪一眼。
兩個小廝將桌子抬了出來,小心靠著崖邊的一棵大樹放好。這塊地方,就是孤峰小屋外最寬闊的地面了,也不過五尺來寬,看著險峻的很。
來陪道:“公子可要小心些,不能亂走動?!?p> 來伴又搬來一張凳子,放在桌前,道:“公子就坐這凳上畫,別隨意起來就好?!?p> 兩個小廝一左一右,坐在房青杉身旁,這讓房青杉有了很強烈的安全感。正好此刻無風(fēng),山間的云靜靜地飄浮在半空中,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地撒在三人的身上,暖融融的,倒有幾分江南春日的感覺了。
房青杉便照著眼前的山景如實描摹起來。來陪說的對,這蘑菇山還真是有些荒涼,除了幾棵稀稀拉拉的歪脖子樹,幾座平平常常的房屋,還真是沒什么好畫的。所以,他廖廖幾筆,眼前風(fēng)光便已躍然紙上。
來陪、來伴一見,都拍手叫好,由衷地贊嘆起來。
房青杉聽慣了他倆的奉承,心里也沒什么喜悅之情。
這么快就畫完了,房青杉覺得很是無聊。他又想起了那個人,于是心念一動,決定在那棵青松下再添畫一點。
要說這房青杉,乃名門之后,世代書香,他的畫藝絕對是毋庸置疑的。他提筆凝思片刻,在那棵青松下略略加了幾筆,一名端坐于樹下?lián)崆俚呐有蜗蟊丬S然紙上了。只是他故意用了寫意手法,因此這女子的容貌完全看不清楚,看客只能憑其體態(tài)、動作等,自然而然地看出,這撫琴的,乃是一名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
蘑菇山、云霧、樹木,都是水墨黑白兩色,唯有這女子,房青杉用彩筆勾畫,使得她身后的山石樹木云霧,都成了她的陪襯。她本來只占用了畫紙很小的一部分,卻讓人一眼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她,而她身后的那些風(fēng)光全都黯然失色了。
來陪叫道:“公子,妙??!有了這美女,這幅畫都活了?!?p> 房青杉不高興了,他覺得來陪這話也是對那人的褻瀆,便說道:“什么美女,這是天上的仙女?!?p> 來伴道:“就是,公子畫的,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我猜,一定是月宮里的嫦娥吧!”
來陪道:“嫦娥不是應(yīng)該抱著玉兔嗎?”
來伴道:“你死腦筋啊,難道嫦娥就只會成天抱只兔子,仙女嘛,什么不會,抱兔子膩了,就彈彈琴啰!”
房青杉面色一沉,輕喝道:“以后,你們兩個不許再談?wù)撨@幅畫?!?p> 兩個小廝見他是真的生了氣,不由互相對視一眼,吐吐舌頭,不敢再說。卻又互相悄悄地擠眼睛,兩人心照不宣地明白,自家公子,定然是思念那位美的像仙女一樣的公主了。
就在這時,幾條黑影鬼魅一般地從天梯上飄了過來。房青杉三人驚愕看時,那三條人影已到了面前。
為首一人,面罩黑紗,黑紅繡花袍上叮叮當當掛滿了金銀飾物,正是絕命姬大駕光臨。后面跟著兩個嘍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