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仍道:“那,清涼人打算怎么辦?”
李頊道:“他們的人和我們的人都有死傷。他們說,如果我們不能給個解釋,他們就要出兵報復?!?p> 李步仍摸了摸下巴上那已日漸稀疏的胡須,道:“此事有些蹊蹺!”
他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李頊道:“兒臣也覺得此事蹊蹺。只是如今邊境局勢一觸即發(fā),我們要早做應對才是?!?p> “嗯,”李步仍點著頭,“需即刻派兵前往邊境鎮(zhèn)守,以備不測。”
“父皇打算派何人領兵?”李頊問。
李步仍猶豫起來。他突然覺得,他好像無人可用。
“父皇,”李頊說道:“情況緊急,為何不將曹順臣從獄中放出來?他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由他領軍,自然沒有問題?!?p> 李步仍看了看兒子。他幾乎已經(jīng)將曹順臣給忘記了。經(jīng)兒子一提醒,他才想起還有這么個人。
“難道我白衣國就無人可用了嗎?還要去請一個犯人?”李步仍怒道。
“那,父皇打算派誰去?”李頊又問了一遍。
李步仍想了想,看著李頊,慢慢道:“那就只有辛苦我兒了!”
李頊領命,“是,父皇!”
“如果清涼國膽敢借機進犯,為父就親率大軍前去助你。去吧!”李步仍說。
李頊退出,立刻去做準備。
過了一會兒,皇后趙空女進了宣明宮。
皇后劈頭就問:“陛下為何派頊兒去邊境?太子乃國之根本,不可輕動。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萬一頊兒有個好歹,將如何是好?”
李步仍不耐煩地道:“你是皇后,只該管好你的后宮,國家大事豈容你多嘴!”
事關李頊安危,趙空女毫不退讓。“除了頊兒,陛下難道無人可派嗎?”
這話可是觸了李步仍的逆鱗,他一把抓起案上的酒杯,使勁摔在地上。暴怒之下,他命令來祿,“掌嘴!”
來祿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氨菹孪⑴ 狈夭黄?。
李步仍咆哮,“你敢抗旨嗎?”
來祿抬頭,“老奴不敢?!?p> 趙空女氣得渾身顫抖。
來祿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又磨磨蹭蹭到趙空女面前。
趙空女血往上涌,心卻寒冷如冰。她今日才算是看清了李步仍的真面目。這個男人,絕情絕義,剛剛逼死了一個妾,現(xiàn)在又來侮辱正妻了。她今日若受了掌摑,以后還怎么有臉面對那些妃嬪!
來祿慢慢靠近,趙空女怒目而視。
來祿先跪下,道:“娘娘,老奴得罪了!”
這才站起,伸出一只手來。
輕輕的一聲響,趙空女的臉頰已挨了一巴掌。
“狗奴才,你沒吃飯嗎?給我使勁打!”
趙空女的眼淚流了出來,淌在面頰上。
“啪”的一聲脆響,趙空女臉上重重地挨了一掌,打得她頭一歪。
來祿也哭了。他停了下來。
“你個狗奴才,我讓你停了嗎?給我繼續(xù)打!”
趙空女止住了眼淚。她的心已經(jīng)變得像鐵一樣硬了。她任由來祿的手落到她臉上,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并沒有多疼痛,就像臉上正燃著一堆烈火。
“住手!”一聲怒喝。來祿趕緊停了下來,退在一邊。
李頊闖了進來。
“母后!”李頊心疼地叫了一聲,扶住渾身又抖起來了的趙空女。
見到兒子,趙空女的屈辱之感和眼淚,才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泛濫成災了。
李步仍如今有些忌憚他這個兒子了。這個兒子雖然性格溫和,但他那種不茍言笑,彬彬有禮的模樣,總能讓李步仍感覺到父子之間的那條鴻溝。李步仍心中清楚,如今朝臣們對太子是尊崇備至,而對他這個皇帝倒是不怎么在意了。這使李步仍有了危機感。如今,他只有李頊這一個成年的兒子,且是嫡子。大臣們早把李頊看成是未來的皇帝了。
因此,李步仍不得不顧及李頊的感受。
因此,他沒敢再讓來祿繼續(xù)羞辱自己的發(fā)妻。
“頊兒,”趙空女淚如雨下,“為娘活不成了!”
李頊喊道:“來人!”進來兩位宮女,一左一右扶住了皇后。
李頊這才跪下,質(zhì)問李步仍,“父皇為何如此對待母后?”
李步仍道:“她出言不遜?!?p> “母后說了何話?”李頊道。
李步仍受不住兒子的這番質(zhì)問。他也無話可答。便起身道:“你自己問她!”便由來祿扶著,從側(cè)門走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了母子倆。
侍女扶皇后坐下。趙空女泣對李頊道:“我嫁給你父皇幾十年,今日卻遭此荼毒?!彼Я艘а?,接著道:“我們夫妻情分便到此為止!”
李頊默然無言。他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楊旗被李步仍一腳踏在地上的情景。
李頊安慰母親,“母后勿憂,還有兒子呢!”
趙空女緊緊抓住李頊的雙手,淚眼朦朧,“為娘——,也只有你了!”
趙空女接著道:“你真的要去邊境嗎?”
李頊道:“如今,曹順臣被關在獄中,朝中無人為將,也只能由兒臣領兵了。母后放心,有那么多人保護兒臣,兒臣也不用親自殺敵,不會有事的?!?p> “到底刀劍無眼,”趙空女又泣道:“我已經(jīng)失去了環(huán)兒,你可不能再有什么閃失!”
李頊道:“母后放心!兒臣這就要走了。母后且回鳳臨宮,安心等我回來!”
趙空女深為無奈,可又能怎樣?
李頊命人取輕紗來,覆在趙空女的頭上,遮住那張腫得老高的臉。又吩咐將軟轎抬到宮門口。他扶著趙空女上了軟轎,囑咐宮人好生侍候娘娘。這才急忙趕入軍中,往邊境而去。
趙空女自此心灰意冷,抱病數(shù)日不見眾妃嬪之面,只讓她們在宮外磕頭問安便罷了。
李頊率軍趕到清河岸邊時,才發(fā)覺情勢不妙。
車盧率清涼大軍已越過了清河,攻取了沿河的幾座城鎮(zhèn)。而且,清涼軍已在清河上建造了數(shù)十座橋梁。這個意圖很明顯,清涼軍是做好了大舉進攻的準備。
李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忙派人去清涼軍中交涉。同時火速致信李步仍,令白衣軍赴邊境增援。
好在,車盧停止了進攻,只將軍隊駐扎在攻取的幾座城鎮(zhèn)中,暫時保持一種觀望的態(tài)勢。
李頊要求車盧退回清涼國。但車盧義正辭嚴?!盁o端殺我將士,此仇不報,非君子也!”
李頊這邊說,“挑釁生事的罪魁姚印夫妻,已被清涼士兵誅殺,且我方亦有軍士傷亡,此事不如就此了了。”
車盧這邊說,“此恨難消!若要清涼撤兵,需白衣國賠償財物貨幣,以撫恤陣亡將士,且獻出兩座城池?!?p> 這種有辱國體的條件,李頊自然不會答應。
因此,清河兩岸,甲兵森嚴,兩軍對峙,互不相讓。
誰知,過了一日,李頊接到戰(zhàn)報。數(shù)千黑衣軍已取道逍遙鎮(zhèn),攻入白衣國境內(nèi)。
李頊聽到這個消息,不由閉上眼睛,仰天長嘆一聲。
“浣妹,你到底要與我刀兵相見了!”李頊在心中悲嘆。
李頊再次上書給李步仍,讓他放了曹順臣,使他能將功抵過,去阻止黑衣軍。
李步仍這次沒有再堅持。他下令立刻放了曹順臣,并恢復了其禁城將軍的職位。
但是曹順臣卻提了一個要求。他希望皇帝能放了他的叔叔曹汝。
曹汝被幽禁在深宮之中,已有數(shù)月。
李步仍看著跪在殿中的曹順臣,冷笑道:“你莫要得寸進尺。”
曹順臣不為所動。“若陛下不放了罪臣的叔叔,罪臣愿仍回獄中,陪著叔叔一起坐牢。”
李步仍怒道:“曹汝在宮中,朕可沒有薄待了他!整日好吃好喝地供著,那是在坐牢嗎?”
曹順臣道:“罪臣知道陛下待叔叔——很好,可是叔叔年事已高,罪臣希望叔叔能在自己家中安度晚年,罪臣也可略盡孝心?!?p> 李步仍雖已昏聵不堪,但還不糊涂。他知道一旦放了曹汝,曹順臣領兵在外,隨時可以不聽他號令,甚至反叛。他只有牢牢將曹汝控制在自己手中,才能令曹順臣心有顧忌,不敢背叛于他。
想到此,李步仍和緩語氣道:“順臣哪,你放心!你跟了朕這么多年,難道還不知道朕的為人?朕之所以留曹先生在宮中,不過是傾慕曹先生是當世大儒,希望他為我白衣國出言獻策,朕也可以隨時請教罷了!你且安心去,待你得勝歸來,朕一定好好地將曹先生送回你的將軍府,可好?”
曹順臣的確了解李步仍的為人。知道他再求下去,只怕李步仍一翻臉,叔叔反而會遭殃。因此,他又叩頭道:“那陛下可否準許罪臣在出征前,見叔叔一面?”
許久不見曹汝,曹順臣心中十分擔心老爺子的身體。不親眼見一面,他實在不放心。
李步仍想了想,道:“準奏?!?p> 幽心亭中,曹汝正在讀書。他的頭發(fā)和胡子,幾乎全白了。
離他不遠處,一名太監(jiān)正在掃石徑上的落花。
一小群人走了過來。有太監(jiān),還有武士。掃花的太監(jiān)趕緊站立一旁,讓出路來。
曹汝住在這幽心亭,除了李頊常來看看他之外,他每天面對的就是兩名看守他的太監(jiān)。沒有人與他談詩論文,沒有人對他噓寒問暖。他想跟兩名太監(jiān)說說話,這兩人卻也不太敢跟他說。他也就不勉強了。曹汝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一個啞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