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幽心閣中還有一些書籍。李頊每次來時也會給他帶些書來。老人便靠著這些書籍打發(fā)掉漫漫的孤獨(dú)時光。
聽到動靜,曹汝抬起頭來。
來人緊跑幾步,跨入亭中,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叔叔!”曹順臣叫道。
“順臣——!”曹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放下書,輕捧著曹順臣的頭,看著?!澳阍趺磥砹??李步仍把你給放了?”
“不得對陛下無禮!”一名武士吼道。
曹汝這才注意到還有幾名武士跟著。
曹順臣滿心愧疚,“叔叔,侄兒不孝,讓您老受苦了!”
“快起來!”曹汝將曹順臣拉起來,看了看那幾個跟著的人,“走,我們進(jìn)屋里說話。”
叔侄倆往幽心閣中走。走到門口,曹汝回過頭來道:“你們是要跟著老夫進(jìn)屋嗎?老夫這里可沒有好茶好酒招待你們?!?p> 那些人止了步,面面相覷,不知道是繼續(xù)跟著,還是算了。
進(jìn)了屋,曹汝反身將門關(guān)上。跟著的人也就罷了。
屋中只剩下叔侄二人。曹汝抓著曹順臣的兩只胳膊,又上上下下地檢視,“他們可曾對你用刑?”
曹順臣剛進(jìn)獄那會兒,是受了酷刑的。后來因為李頊嚴(yán)令冒箱不得用刑,曹順臣這才被放了一馬。否則,在刑部大獄那種地獄一樣的地方,曹順臣哪能活到現(xiàn)在?
“有太子殿下關(guān)照,他們不曾用刑?!辈茼槼既隽藗€謊。
“倒是叔父,怎的這樣瘦了?他們給您做的飯食可還合口?”看著叔父已經(jīng)雪白的頭發(fā),蒼老憔悴的面容,曹順臣不用想也知道叔父在這兒的日子有多苦。
“我在這里都好,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吃了睡,睡了吃,悶了就讀幾句書。李頊還經(jīng)常來陪我說說話。李頊這孩子,還是和從前一樣仁厚,倒是個好孩子!”
曹順臣扶叔叔坐下。
“他們?yōu)楹伟涯惴帕??是李頊放的你嗎?”曹汝問?p> 曹順臣道:“是因為清涼國侵犯我國邊境,殿下便求皇帝放了我,讓我去領(lǐng)兵?!?p> “哦!”曹汝明白了,不由冷笑一聲?!八F(xiàn)在朝中無人可用,國難當(dāng)頭,就想起你來了!”
“我求過皇帝,讓他放了您,他不肯?!辈茼槼嫉?。
曹汝笑道:“他當(dāng)然不會放了我。他要用我來牽制你呀!”
曹順臣點點頭,表示明白。
“只是,那清涼人為何突然進(jìn)犯白衣國?我們兩國不是一直很和睦嗎?”曹汝問。
“聽殿下說,是我方士兵主動挑釁?!辈茼槼颊f。
曹汝捋著他的白胡須。“白衣國向來不招惹四鄰,怎么會主動挑釁?李步仍把我白衣國弄得民不聊生,難道他還想往外擴(kuò)張不成?”
“白衣國如今哪里有這個能力?”曹順臣道,“只怕是清涼人用計,想吞并白衣國?!?p> 聞聽此言,曹汝吃了一驚。他雖然恨李步仍,卻是愛白衣國的。他可不想看到白衣國亡國。
“順臣,”曹汝嚴(yán)肅道:“既是國難當(dāng)頭,你且先放下心中恩怨,打退清涼人再作道理?!?p> 曹順臣似有難言之隱。
“怎么,你不想為白衣國效力了嗎?”曹汝問。
“叔父,我此次出征,并不是去邊境。”
“哦?那是去哪兒?”
“去對付黑衣軍!”曹順臣說。
“黑衣軍?”曹汝看了看關(guān)著的門,小聲道:“可是玉葉公主率領(lǐng)的黑衣軍?”
“正是?!?p> “你可不能糊涂!”曹汝不由提高了嗓門。又放低聲音道:“順臣,我可告訴你,我不許你與公主為敵!”
曹順臣早知道叔父會這么說。可是軍令如山,他又該怎么做?上次圍剿思親谷,李步仍就怪他不用力,將他抓進(jìn)獄中。如今派他去阻擊竹浣,他若再無戰(zhàn)功,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不僅他要死,連叔父的性命也要不保。
曹順臣眉頭緊鎖,默然不語。
曹汝只當(dāng)他還一心效忠李步仍,心中不由生氣,道:“李步仍亂臣賊子,又迫害我們叔侄,難道你還想替他賣命嗎?”
曹順臣無奈道:“我若不立戰(zhàn)功,陛下必不會放過叔叔?!?p> 曹汝嘆一口氣,“我已老朽,還有幾年好活,你不必掛念我。我知道你自從軍,就跟著李步仍,對他還有感情??墒牵哿酥窕手?,便成了十惡不赦的奸臣。他還幾次三番要?dú)⒘四侨齻€孩子。這種不仁不義之徒,你難道還要顧及與他的情分嗎?況且,你以為他現(xiàn)在還信任你?”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有太監(jiān)聲音道:“曹將軍,陛下讓您立刻出征,不得有誤!”
曹順臣站了起來。
“叔父,您多保重,我去了!”
曹汝站起來,“記住我說的話……?!彼€想說,門卻被一把推開。那名太監(jiān)懷疑地看了看曹汝和曹順臣,又催促道:“將軍,請您即刻出宮。”
曹順臣跪下來,給曹汝磕了三個頭。站起來,道:“順臣謹(jǐn)記叔父教誨!”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曹汝心下略寬。
車盧與李頊對陣數(shù)日。雙方都很克制。李頊數(shù)次派人去見車盧,要求車盧退兵,歸還所占領(lǐng)土。每次,車盧都好吃好喝好話地招待來使,卻始終不肯退后一步。
李頊有心要將車盧趕過清河。但李步仍不允許他如此。竹浣的黑衣軍一路進(jìn)攻,勢如破竹。如果這時候再與清涼軍隊開戰(zhàn),白衣國遭兩面夾擊,如何抵擋得?。?p> 可是,白衣大軍主力都陳兵邊境,無所作為,空耗錢糧,進(jìn)不能進(jìn),退不能退,豈不令李頊心焦!
夜晚,軍帳之中。李頊枯坐案旁,心中煩悶,便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這一杯,并不能使他心中安定,他只好踱出帳外。
天上的月亮已圓了大半。這月兒永遠(yuǎn)如此凄清,亙古不變。從不理會人間悲歡離合,生死纏綿。驀的,那月亮變成了竹浣的臉。那張臉,有些幽怨地望著他。
李頊心中一陣酸痛。
低下頭,李頊默默念叨:又快要月圓了。
且說竹浣率黑衣軍攻入白衣國,沿途鎮(zhèn)縣多有投降的。只因竹皇在位時,廣施仁德,百姓皆感念于心。那些官員們也并不想為難竹浣。有的,只做了個抵抗的樣子便開城投降了。有的,則干脆派人到竹浣軍中,自愿倒戈投誠。只有那些李步仍的親信們,會做殊死的抵抗。奈何黑衣軍軍紀(jì)嚴(yán)明,個個驍勇善戰(zhàn)。所以,他們想要阻擋住竹浣的腳步,真是很難。
這一日,探馬來報:禁城將軍曹順臣率甲士一萬,已在香縣駐扎。
竹浣望了望遠(yuǎn)方。
前面,就是香縣了。
竹浣面無表情,說了聲:“我知道了。送信與曹將軍,我們明日攻城!”
崔護(hù)不解,問:“姐姐為何事先告知?”
竹浣道:“此人不比別人?!?p> 一夜無話。
次日,當(dāng)紅日初升時,已列兵于城下的曹順臣,看見了一幅壯觀的景象。
數(shù)萬名黑衣軍,如暴風(fēng)雨來臨前漫過整片天空的烏云,黑壓壓地逼近了。伴隨著這片烏云的,還有那如悶雷滾動的馬蹄聲。
曹順臣有些自愧不如。他從軍幾十載,帶過的兵無數(shù)。也自詡會治軍。但如此威嚴(yán)的軍陣,他還真是極少見到。
烏云慢慢地迫近,停了下來。煙塵慢慢地散開。曹順臣看見,在黑衣軍身后,還有兩只隊伍。一支身穿黑紅相間的戰(zhàn)袍,一支身穿青色戰(zhàn)袍。更可怖者,穿青色戰(zhàn)袍的士兵們,他們的座騎居然是大象。
曹順臣明白了,這騎象者,定然是霧林之人。
曹順臣心中暗暗贊嘆。
但是曹順臣手下的士兵們,可不會像他一樣在心中贊嘆。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威武的軍隊。況且,對方的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勝過己方。這仗還怎么打?他們一個個已經(jīng)嚇得臉上變色,雙腿發(fā)軟了。
這時,黑衣軍群中,如水面乍然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來。
一匹精神抖擻的寶馬當(dāng)先出現(xiàn)。只見此馬渾身火紅,行動起來便如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一樣。只是它腦門正中,有一團(tuán)狀如白云的白毛,更顯出它的非同一般的高貴。馬上端坐著一位身穿銀甲的女將。
李步仍的士兵們都看得呆了。這位女將軍美得簡直就是仙女臨凡。她只應(yīng)坐在那玉殿瓊閣之中接受朝拜,而不應(yīng)該到這戰(zhàn)場上來。
緊跟著女將軍的,是兩位少年。一位著黃金甲。一位著紫金甲。皆是英姿颯爽,氣宇軒昂。
竹浣三姐弟,齊現(xiàn)于戰(zhàn)場。
看著他們?nèi)齻€,像初升的朝陽一般光華燦爛。看著黑衣軍威武雄壯的氣勢。曹順臣在心中慨嘆,白衣國,終究會是他們的!
在姐弟三人身后,又出現(xiàn)幾位將領(lǐng)。他們成雁陣排開,護(hù)衛(wèi)著姐弟三人。其中一位瀟灑不羈者,曹順臣認(rèn)得,那是慕云兮。一位小將,生得眉清目秀。一位黑臉大漢,長得極其雄壯,如一座黑塔一般。另有三員女將,皆觀之不俗。其中一位,面蒙黑紗,衣飾極為華麗。這幾人,曹順臣卻是不認(rè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