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放心了我也開心,于是笑笑。
我笑并不是因為猛終于聽明白了我所講的,不枉我一番口舌,因而老懷大慰,而是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還是蠻有威信的嘛,說出去的話即便做不到讓所有人都一味地迷信,可至少也是有條有理、可圈可點的有人輕易就會相信。
當然我說的都是實話,毫無要騙耍某人的心機,并且當時我以為說實話即是作為一個人的最基本文明,而倘若撒謊便是一步步走向罪惡深淵的開始。
尼采有句很不錯的話,可謂眾所周知了,是說:當你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此話說得很富有哲學性,也貌似頗符合奧妙的相對論,然而倘以春秋筆法去換作六個字,簡單點兒可以這么來理解,就是——少作惡,多行善。
最基本的善是無慌,心懷一顆赤子之心,真誠地對待他人。如此,很難么?當然,一味地摸著自己良心說話也不行,更要有頭腦,學會見機行事,少數(shù)情況下適時地撒一下小謊也許還是挺有必要的,即為人口相傳的善意的謊言,是也。
不管怎樣,所做一切來說,要好自為之。撒謊也好坦誠也罷,但凡做到問心無愧就好。倘若多行不義,先不說人會咋樣,老天在上都敞開了天窗好好看著呢,即便是使盡了全力,打通了各部門關(guān)系,用遍了場內(nèi)外所有防護道具,又能全然安然逍遙自在到啥時候呢?
——用大哥的話來說,干脆利索就一句,看你幾時完!
風吹草動時,有云輕飄飄。眼看猛小子心結(jié)打開,陰翳驅(qū)散,我自己也不由得胸口豁然,頓時念頭無比通達:抬頭望著浮云,只覺它已經(jīng)不能遮住我眼。
緩緩地,我看向猛,但在我感覺里,仿佛此刻我是我,也并不完全是自己,甚是奇妙。
冥冥中,我只感覺天外傳來了一束正道的光,正不偏不倚以上帝的視角俯瞰著人類,還之間夾雜著眾多莫可抵抗的審判的意味。明明我是在平視著猛,卻詭異地,仿佛我已經(jīng)可以直視他心靈,并且正在這樣做。
雖然詭異,但我沒有太多好奇,因為我知道好奇心害死貓的簡單道理。
貓傳言有九條命,尚且會因好奇心遭害,更何況我呢?我笑笑,盡量讓自己渾身放松,然后鬼使神差地,卻以上帝的口吻講話,問道:“那天出現(xiàn)個偷窺狂,你可知是誰?”
我沒有細說什么偷窺狂,但猛小子仿佛已深諳我所指,唏噓道:“當時我只顧看你同桌哭了,其他的沒怎么在意。不過,我也的確隱隱有察覺,似乎有人心生惡意,肆意窺看……”
我說:“你心中是早有猜測了,對吧?”猛猶豫了下,選擇點頭。我不疾不徐,繼續(xù)問他:“那人,是不是與我同姓?”猛小子似驚訝又仿佛奇怪地看我一眼,緘口不語了。而我也不再說話,負手而去,數(shù)著他的心跳快了三拍。
風吹,草動,云飄飄……
走著,我笑了下,感覺挺沒意思的。同時也感覺,在頭頂上的那朵云,并沒有很自然地隨風飄走,而是左右來回在動,仿佛那像是上帝在搖頭,以人性化的動作表示了諸多的無奈和于心不忍。
我察覺到了那朵云的異動,于是索性停下,卻沒有抬頭。但余光中,那朵云已不再飄飄乎而悠哉,而是瞬間就劃破天際,消失于光年的銀河之外了。
對此,我搖搖頭,只得啞然失笑了。然后原地想到了什么,便回轉(zhuǎn)過身看向猛小子,他還呆立一片青青草色之上。他在看自己膝蓋下的風吹草動,而我知道,其實風未動,草也未動,是他心動了。
一個人的心,往往是有可能或多或少影響周圍環(huán)境的,簡單如所謂“心靜自然涼”,即是此理。
隨后我向他喊了一聲,緊接著在他朝這邊看來的時候,我握著拳頭,曲肘在自己胸口前面一頓,遠遠地給了他一個加油的手勢。在確定他看到以后,我嘴角也終于有了幾分笑意,然后背過身繼續(xù)走我的路。
走啊走,我要去哪里呢?在當時,年幼的我覺得,不管去哪里也總要回到學校,而學?!绕涫菍W校的操場——卻總很容易給我一種遼闊無疆的感覺。
這感覺使我陌生,使我孤獨,使我常常有那么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處哪里,甚至于都不清楚自己是誰。
最后我停下腳步,又想到那王姓的偷窺者,不禁澀然一笑,想:一切順其自然吧,說到底我終究還只是一個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向來,這世上就有想不明白的人,理解不了的事,正所謂,天上星多月不亮,地上人多心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