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被眼前這憑空冒出來的場景驚呆了!
潺潺的溪流、斷橋、大片大片的桃金娘,百花簇擁著一座精致的小竹屋,屋前掛著八盞油紙燈籠,兩側各懸四盞,每盞上面都寫著一個字,合起來讀:辣手摧花,霄然快活。
桑萁笑道:“有趣!”
他抱著懷里人走向斷橋,方要起身飛掠,顧久久大叫:“你看!”
桑萁沉下臉:“小崽子,你又怎么啦?”
他說著低頭望去,月光籠罩的水面散發(fā)出粼粼波光,但發(fā)出這耀眼白光的來源卻并非溪水,而是數(shù)不清的骸骨、靜靜地堆疊在水下,茂密如水草的長發(fā)隨著水流搖曳,看骨徑和頭骨的形貌竟然全都是女人的骨頭!
顧久久縮成一團,牙齒打顫:“我、我害怕?!?p> 桑萁道:“看來這屋主人絕非善類?!?p> 顧久久道:“別愣著了,我們趕緊逃吧!”
桑萁:“瞧你這螞蟻大的膽子,有桑大人在,你怕什么?況且,我們左右也出不了這林子,倒不如我?guī)氵M去,討杯熱酒暖暖身子?!?p> 他縱身一躍,蝴蝶般蹁躚落在了花圃前,再沿著小道直走進去便是那座小竹屋。
顧久久聳了聳鼻子,揪住他前襟:“是什么呀?好臭!”
一股奇異的味道迸發(fā)出來,奇香無比卻又惡臭撲面,桑萁急忙掩住顧久久的口鼻,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警惕地挪著步子,手肘一頂,那扇竹門竟然“吱嘎”而開,像是事先知曉有人要來,或者根本不懼有人闖入,這廝要么智算了得,要么煞是囂張。
待他進屋后那門竟又自己合了起來。
屋子里頭掛滿了赤紅色的油紙燈籠,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一屋子的幽幽紅光,駭人詭異,顧久久從他懷里跳了下來。
兩個人面面相覷,卻又都紅了臉,呼吸促狹,忽覺對方愈看愈順眼,愈看愈親近,愈看愈讓人憐惜……
顧久久道:“我。”突然挨了一記爆栗。
桑萁笑道:“好一個辣手摧花,好一招霄然快活!你放心,本大人不會摧殘你的?!?p> 他伸手揉了揉顧久久的頭發(fā):“我很溫柔的?!?p> 后者漲紅了臉,桑萁卻笑得前仰后合,簡直笑彎了腰,把顧久久耍的團團轉一直都是他的興趣所在。他忍住笑聲道:“是外面的花圃,有毒——群花為了爭奪蜜蜂的青睞釋放出花香開枝散葉,但這世間有一種奇香,香時醉人,臭時感人,無法招來蜜蜂而使自己極為稀珍。女人聞了蘇可入骨,男子聞了香艷斐然,故此花名為合歡?!?p> 顧久久的臉紅了個通透,方要言語。
竹屋劇烈的晃動了一陣,然后機栝聲“咯咯”不絕,兩個人都發(fā)現(xiàn)腳下的地面緩緩下沉,卻沒注意到屋子中央升起了一個人。
顧久久大駭:“你看!”
桑萁轉過頭,只見紅光掩映之下,一個身穿紫綢交領對襟大袖的銀發(fā)老人正以極其古怪的姿勢,不,是扭曲而又僵硬的動作,他不是走來而是滑過來。
兩只鋸齒形狀的滾輪分別鑲嵌在他兩只腳底,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推著他一般,但后面偏偏又沒有人影,他就這樣“吱嘎吱嘎”搖晃著,手里捧著瓷碗,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
腦袋歪來歪去,直到近前,兩個人才恍然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個木頭機關人!
手中的瓷碗緩慢抬起,在瓷碗邊沿貼著兩張紙。
紙上分別寫著兩個字:“忘愁?!?p> “解渴。”顧久久眸光大熾,他只被這兩個字所深深引誘,因為他實在是太渴了,從與桑萁出門以來,除了在獄中被灌了幾口辣椒水,他餓著肚子,又滴水未進,甫一見到這碗清水簡直再興奮不過。
但他還是咽了咽口水,抬起頭:“這水難道也有毒?”
桑萁點頭,邪魅笑道:“有毒。”
顧久久道:“為什么???”
桑萁:“桑氏推理。”
話音未落,木頭人張開大嘴,無數(shù)點寒芒爆射而出,直奔兩人頭臉。說時遲那時快,桑萁一把推開顧久久,上半身如同生生折斷,避開撲面而來的暗器,但他甫一彈起身子,寒光閃爍,那木頭人飛起一腳,他側身,尖利的刀刃擦過他臉龐。
一把玉簫滑了出來,他飛身而起直搗木頭人雙目。如果不出所料,眼睛便是操控一切的中樞所在,怎料,那木頭人竟如活起來一般也側身一避,桑萁始料未及,地面突然裂開一個大洞,他來不及收勢跌入洞中。
地面又迅速聚攏,桑萁的驚呼聲只透出一半,就被淹沒在無盡的黑暗。
顧久久大駭,桑萁推開他時,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快跑!”
顧久久忍住淚水,拼命撞門,但那竹門雖看似簡陋卻如銅墻鐵壁一般,身后陰風襲來,他轉過頭,被人強行喂下一碗水,還未反應過來便昏了過去。
顧久久緩緩睜開眼睛,他支起身子。
仍然是那間竹屋,但原本家徒四壁的屋子突然擠滿了物什,有竹榻、竹案、竹椅、竹柜,竹簍、還有竹缸,缸里面氤氳出裊裊白氣和一股桃金娘的酒香味,他四下環(huán)顧,自己是被人放置在竹榻上,還貼心的蓋了被子,這間屋子里頭唯一不是竹制品的是一把太師椅。
有人窩在這椅子里,他身穿前隋式樣的交領對襟大袖紫袍,鶴發(fā)童顏,雪白的須眉,像是個耄耋老丈,那臉卻又光滑剔透、吹彈可破,嫩的能擠出水來,顧久久心道,這簡直是個怪人!
他微一騰挪,又是一陣令人膽寒的機栝聲,兩個立在那人身旁搖扇子的木人晃了晃,掌中團扇竟然變成了小木錘,同時朝他天靈蓋一敲。
“呯呯”兩聲,他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飛奔而來,雀躍道:“呀,久久!”
就像是個兩歲的孩童……
顧久久大驚失色,眨眼間那紫人坐在床上,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雙眸盈滿淚水。
“娃娃兒,十七年未見,你早就不是那個襁褓中的孩兒啦,出落的還挺?。 ?p>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袍袖濡濕了一片。
顧久久呆若木雞,他方要張口,那人又道:“可是夜輕塵那臭小子叫你來看老夫的?”
“你認識夜輕塵?”顧久久一愣:“你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他指了指自己:“既然你認得我,那我為什么不認識你?”
紫衣人笑道:“笑話,老夫第一次見你時,你眼睛還未睜開,你當然不知我模樣。我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林隱居了數(shù)百年之久,孤單、寂寞、冷,心累呀,來找我的都是些個尋死覓活的女人。哦,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p> 他摸了摸顧久久的腦袋:“老夫名叫辣霄然,專攻機關術,哦,不不,在你來之前,老夫一直以殺人為樂,辣手摧花,霄然快活,拿手絕技當屬各種奇門毒藥,給一心尋死的人提供各種便捷的死法?!?p> 顧久久駭?shù)谋牬笱劬Γ骸岸?、毒藥??p> 辣霄然笑容可掬,笑瞇瞇從懷中取出一只瓷瓶。
搖了搖:“不止有毒藥,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忘憂水?!?p> 面前人疑惑道:“忘憂水?”
辣霄然點頭:“只要喝下一滴可解世間百憂,你知道為什么嗎?”
顧久久搖頭,但又充滿好奇。
他笑道:“喝下忘憂水可以忘記自己的過去。”
顧久久抬起頭:“遺忘真的會快樂嗎?”
辣霄然道:“娃娃兒,你想知道輕塵是怎么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