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女使將僧道引入后院臥房之中。
程佳節(jié)依舊躲在床帳內(nèi)。
雙方隔著帳子寒暄幾句,隨后切入正題。
靈陽取出一張事先準(zhǔn)備好的靈符,隨手一晃,靈符自燃。
一旁女使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開了:這道士果然和說書先生口中講的一樣,真的會法術(shù)。
靈陽并不理會女使吃驚的表情,將燃著的靈符放入一只空盞中,待靈符燃成灰燼,吩咐女使拿去注些溫水,服侍程佳節(jié)服下。
飲罷符水,靈陽將銀壺取出,直接放在地上。
然后對著銀壺念念有詞,伸手一指銀壺,壺身上符文閃動,緊接著,一團(tuán)似煙非煙似水非水的東西,自壺口流出,流到地面上,便成了一團(tuán)黑乎乎的影子。
女使見狀,已是目瞪口呆,指著地面,似是想問那是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那團(tuán)影子如活的一般,繼續(xù)流動,一直流到床邊,又沿著床圍而上,最終鉆入床帳之中。
略等了片刻,靈陽對著床帳問道:“娘子,病癥應(yīng)該消除了吧?”
床帳輕輕挑起一道縫隙,一線光亮射入帳內(nèi)。
“嗯,果然好了!”程佳節(jié)的聲音中滿是驚喜。
隨后,帳簾被全部挑起,程佳節(jié)由床上下來,面向靈陽便要行大禮。
靈陽伸手相攙,道:“不必如此?!?p> 將程佳節(jié)扶起,靈陽此時才見到程佳節(jié)樣貌,清秀溫雅,的確不俗,難怪令上官瞻三見傾心。
程佳節(jié)再三稱謝,欲重金相報(bào)。
靈陽拒絕道:“我已收取上官家一份酬勞,不能再收了。”
白山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今日這貪財(cái)?shù)牡朗哭D(zhuǎn)性了?
隨后又聽靈陽道:“娘子若謝,便去謝上官公子好了。”
白山這才明白,這道士是有意撮合上官瞻與程佳節(jié)。
程佳節(jié)聽到“上官公子”四字,腦海中突然涌出從未有過的記憶,她身穿黑衣,與上官瞻燈下獨(dú)處……
一抹紅霞一瞬間映紅了臉頰。
靈陽見狀也不點(diǎn)破,道:“實(shí)不相瞞,我與和尚就是從上官家而來。娘子與上官公子之事,上官家的家主上官風(fēng)已經(jīng)知曉,他并不反對??峙律瞎俟硬痪帽阋皝硖嵊H,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程佳節(jié)臉上的紅暈更加?jì)善G。
可隨即輕嘆一聲,面露愁容道:“我父親絕不會允許我再嫁的。他曾說過,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名節(jié)這種事,他看得比命都要重要?!?p> 有關(guān)程溪之事,靈陽已聽上官父子講過,所以聞聽此言,也并不感到驚訝,雙眼微合,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反正我也閑來無事,可以去找程夫子談一談。若能將他說通,豈不是最好?”
程佳節(jié)輕蹙蛾眉,道:“家父善詭辯,且固執(zhí),以常理難以說服。”
靈陽聽出程佳節(jié)之言似有話外之音,嘴角微翹,問道:“娘子,可有良策?”
“不能說是良策,只不過……”
程佳節(jié)目光移向地板,沉吟了片刻,最后似是下定決心,先是要女使回避,而后依舊低頭道:“家父時常來我這里考問經(jīng)義,前些天來時,天氣炎熱,他將外衫遺落在此。我吩咐下人拿去漿洗。不想在衣衫下發(fā)現(xiàn)一只文書袋。下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將其交給我。
“袋內(nèi)只有一封信箋,竟是一位女子寫給家父的。字里行間頗多曖昧,應(yīng)是舊識,她約我父相見,相見之期,剛好就是今日。
“那女子我也有所耳聞,也是寡居之人。家母早亡,家父鰥居,此事倒也是人之常情……”
程佳節(jié)說道此處,便不再說下去了。
靈陽如何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也不刨根問底,只是問明那寫信女子住處,隨后帶著和尚告辭離去。
出了程家的大門,和尚問:“你對他二人的婚事為何如此上心?”
靈陽望了一眼門上匾額:“我樂意。”
此后不久,程佳節(jié)院門上的匾額被人拆掉。
上官風(fēng)請了媒人前去程家提親,程溪也欣然應(yīng)允。
此事轟動一時,酒樓茶肆中的閑客都在議論,一直以女兒寡居守節(jié)為傲的名儒程溪,為何會突然改弦易轍。
當(dāng)然,他們也許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那一晚,程溪曾被一名黑衣道士,堵在一位俏麗寡婦的屋中……
待上官瞻與程佳節(jié)成婚后不久,程溪也納了一房妾室。
而那位由寡婦變身為妾室的女子,對一位三綹墨髯的黑衣道士,一直心存感激。
……
不知不覺,四圣院內(nèi),幾叢建蘭悄然綻放。
已是七月。
白山與靈陽在樹下飲茶。
靈陽道:“今日七夕?!?p> 白山不語。
靈陽又道;“晚上,城中一定熱鬧,不如去看看?!?p> 白山道:“佛家清凈,道家無為,不去也罷?!?p> 靈陽道:“七夕又叫做女兒節(jié),正是女子熱鬧之日,不知青青如何過節(jié)?!?p> 沉默片刻。
白山道:“看看也好?!?p> 于是,在華燈初上時,一僧一道,走進(jìn)了臨安城。
路旁有貨郎喝賣蛛盒。
白山好奇,問道:“這蛛盒有何用處?”
靈陽解釋道:“七夕也是乞巧節(jié)。這些蛛盒便是為女子乞巧準(zhǔn)備的。里面貯有小蛛,待小蛛在里面結(jié)網(wǎng),觀察蛛網(wǎng)疏密,以辨得巧之多少?!?p> “哦?!卑咨交腥弧?p> “姑娘們特別喜歡這種蛛盒,你要不要送一只給青青?”
見白山不語,靈陽取出銀錢,買了一只精美的蛛盒,遞到白山手中。
白山并未拒絕,將蛛盒收入衣襟。
見到青青后,青青好一陣抱怨,怪她父親在七夕也不讓她出去游玩。
不過,隨后俏臉上又現(xiàn)出兩個甜美的酒窩,因?yàn)橛幸粋€道士和一個和尚來陪她過七夕。
青青取出各種糕點(diǎn)果品以及美酒招待僧道,說是要一同過節(jié)乞巧。
三人飲酒閑談,倒也怡然。
其間,靈陽數(shù)次以目光示意白山送出蛛盒,白山皆視而不見。
待到明月高升,青青對月穿針。
是夜,善于釀酒飲酒的青青竟然醉了,水汪汪的眼中含著一層霧氣,望向和尚喃喃道:“和尚不是和尚該多好?!?p> 說罷,伏案睡著。
僧道悄悄離去。
臨安城內(nèi)依舊熱鬧。
走在街上,白山低著頭,一只手插入衣襟,握住蛛盒。
靈陽知他糾結(jié),也不說破,安靜的走在前面。
突然,有人喚了一聲“白山?!?p> 僧道駐足。
循聲望去,也是一名和尚,
和尚年紀(jì)很大,但精神矍鑠,似是白山舊識,兩人顯得極為熟絡(luò)。
那老和尚似是未看見靈陽,與白山寒暄過后,徑自離去。
“這老和尚是誰?”靈陽問。
“燃雪禪師。在盂蘭盆會相識,這位師父精通佛法,并非尋常之人?!崩仙m已走遠(yuǎn),白山仍面帶敬重。
靈驗(yàn)搖頭道:“我總覺得這老和尚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