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懸空，月將滿。
月光籠罩下，四圣院庭前，石板地面上一片銀白。
微風拂過，四下里秀木輕搖，花枝弄影。
一盞泛著橙色光芒的紗燭，放置在廊下方幾上。為天青色的酒注與酒盞，增添了一抹淡淡的溫潤與柔和。
就連酒杯中業(yè)已清冷的酒水，也泛著夕陽斜照般的霞光。
靈陽與白山坐在方幾兩側(cè)，并肩欣賞著山中月色。
他們的身上也沾染著燭光，無論是是白色道衣，還是玄色直裰，靠近方幾的一側(cè)，都被一片片金黃浸暈著，暖光下的纖細絲縷，反射著明亮的光澤，如同金線般糾纏交織著。
“明早我不來吃早飯，不用等我?！焙蜕型褐性缫训蛑x的荼蘼說道。
“哦？”靈陽端起酒盞的手頓了頓，隨后繼續(xù)將酒盞送到唇邊，輕啜一口，問道：“有事？”
“嗯。明早要趕去聽經(jīng)。”
“呵，你這和尚，也要聽別人念經(jīng)。”
白山并不理會靈陽戲謔的語氣，一本正經(jīng)道：“佛經(jīng)萬千，浩如煙海，總有我未曾聽過的經(jīng)義?！?p> 靈陽道：“大道至簡，遍覽群經(jīng)，不如參悟本源?！?p> 白山搖頭道：“多了解一些，相互印證，總沒有壞處。”
靈陽深知，這個和尚雖然木訥，不言善詞，卻是一根筋，認準的路，會頭也不回的走下去，極難說服。
于是不再勸說，問道：“要去何處聽經(jīng)？”
“法華山，羅漢院。”
“羅漢院？”靈陽想了想，搖頭道，“沒聽說過。不知哪位高僧在那里修行？”
“燃雪禪師，七夕之夜你與他見過一面的?！?p> 靈陽想起了那位老僧，他曾仔細觀察過，的確有些氣象，想來修為不差。只是心中總覺得那老僧隱隱約約透著一股怪異，又說不清道不明。
靈陽倒也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天底下的能人異士太多，形形色色，有些與眾不同，也屬常情。
他自己不也是異于尋常道士嗎？
待杯中無酒，白山起身回寺。
靈陽望了望天上明月，道：“明日中秋，聽經(jīng)后早些回來。定更天我們一同下山，去湖上賞月觀燈?！?p> “好?！?p> ……
次日。
白山于寅時下山，午后便回。
在寺中略作休息，約酉初時分，離寺前往四圣院。
走在下山路上，白山回想起早上聽燃雪禪師所講經(jīng)文，不自覺的默念起來。
來至四圣院門前，剛要邁步走上石階，白山的身子忽然頓住，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
靈陽獨自坐在廊下。
院內(nèi)冷冷清清的。
已是二更。
和尚怎么還不來？
靈陽微微皺眉，他了解白山。那和尚言出必行，此時未至，莫非出了意外？
又等了片刻，靈陽起身出門。
一輪明月在天。
葛嶺山中，光影分明，靜謐清幽。
一道白色身影，沿著山間小路，向著老虎巖走去。
登至半山，靈陽停住腳步，向山頂瞥了一眼，一甩衣袖，轉(zhuǎn)身下山。
側(cè)首望去，山下臨安，燈火璀璨。
……
清晨，沒有鐘聲。
靈陽并未貪睡。
早飯時，白山依舊沒有出現(xiàn)，靈陽有些心不在焉。
罌娘與寶宸昨夜下山游玩，竟夕才回，吃過早飯，早早的就去休息了。
此時，只有幽陽陪在靈陽身側(cè)，一黑一白，兩個道人坐在院中。
靈陽右手拇指在另外四指間快速輕點，片刻后，搖了搖頭，將手縮回袖內(nèi)。
再伸出時，手中多了兩枚銅錢。
銅錢拋起落下，反復幾次，靈陽依舊搖頭。
忽然一陣風來，靈陽連忙望向一旁的桂樹，一樹剛剛綻放不久的桂花，隨著清風輕輕搖擺。相互碰撞中，幾朵柔弱的金黃飄落而下。
待金黃桂花落地，靈陽已經(jīng)皺起眉頭。
輕嘆一聲，靈陽道：“奇門、金錢、落花，連試三次，皆無果?？磥砦疫@新學來的推算之術，還是不精啊?！?p> 幽陽輕輕一笑，“師兄，你這是關心則亂。推算最需靜心。”
“這和尚絕不會失信，一晚未歸，多半是出事了。我怎么能不擔心？”
幽陽安慰道：“我看，是師兄多慮。人生在世，誰又能按部就班的活著？雖然是事先約定好了，白山和尚又不是全然無事，說不定是被誰請去做法事了。
“難道有人來請他，他還要特意來我們四圣院通報一番？
“再者，白山和尚天生神力，又通佛法，除非遇到道行高深的邪魔，尋常人絕難傷他。只是一夜未歸，他能出什么事？”
靈陽聞言點了點頭，“或許的確是我多慮了?！?p> 他頓了頓，又輕輕搖頭道：“這和尚終非尋常之人，我們不能以常理來推斷。我心中始終不安。師弟，還是你來起一卦吧?！?p> “也好。”
幽陽甩了甩衣袖，正要施法，四圣院的院門突然打開。
靈陽幽陽同時抬頭望去，來人并非白山，而是一位黑衣女尼。
女尼容貌俊俏，正是前些時白山在西湖收下的女弟子陳語蓮。
自從陳語蓮在老虎巖出家后，靈陽也為她調(diào)整了四圣院的禁制，因此陳語蓮也可以隨意進出四圣院。
陳語蓮身穿著一身寬大的僧衣，纖細的腰肢籠罩其中，行走時隨著僧衣?lián)u擺，偶爾還能在僧衣的褶皺處，看出些許玲瓏曲線。
“是語蓮啊?！膘`陽皺起的眉頭稍稍舒展，問道，“來此可是為了和尚的事？”
陳語蓮頷首道：“正是，師父昨日酉時下山，至今未歸。弟子心中不安，所以前來看看?！?p> “酉時？”
靈陽心中更加疑惑，“這么說，和尚昨天已經(jīng)從法華山回來了？”
陳語蓮道：“午后便回。似是累了，回來后師父在寺中休息，我也未敢打擾。直到酉初，才再次離寺。按照往日的習慣，師父應該是來四圣院用晚飯才是。”
“可是，他并沒有來啊。”
靈陽驀然起身徑直走出四圣院，幽陽與陳語蓮跟隨在后。
來至門外泉水處，喚出大龜，靈陽問道：“昨日可曾見過白山和尚？”
大龜口吐人言：“見過，日落時來的，走到院門外，不知為何，又轉(zhuǎn)身走了。此后就再也沒來?！?p> “此事反常?！膘`陽面色凝重，對幽陽道：“師弟，速起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