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陳枳妗敲開了總裁室，雙手遞上一份文件，“葉總，這是體檢中心提交的整改方案，請您過目?！?p>　　葉一從前看到后，抬眸笑意盈盈，“應(yīng)該說這是你的方案，第一個指出問題所在，了不起?！?p>　　“隨口一說而已。”

　　“所有偶然的靈光一現(xiàn)，都是必然的才華流露?！?p>　　“葉總這么抬舉我，我會當(dāng)真的?！?p>　　“求之不得，下屬越能干，老板越輕松?！比~一飛快地在文件上簽字，“通知下去按照你的方案執(zhí)行！”

　　“知道了，葉總?！彼齽傄D(zhuǎn)身，被葉一叫住，“我最近想去國外休假，能不能推薦一些國家？”

　　陳枳妗想了想，“我個人推薦北歐?！?p>　　“為什么？”

　　“我聽說那里的人坐公交排隊時，兩個人之間的間隔最少有一米?！?p>　　“你很好奇，所以想去看看？”

　　“不是，可能我比較宅，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這種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感，我很喜歡?！?p>　　“既然這樣，決定了，你準(zhǔn)備一下，盡快陪我去趟北歐?！?p>　　陳枳妗呼吸微微一窒，“我，為什么？”

　　“一來你工作出色，算是對你的獎勵，二來我有很久沒出國旅游了，歐洲大部分國家我都逛過，唯獨北歐沒去過，這次咱們把丹麥，瑞典，挪威，芬蘭逛一圈，好好放松一下。”葉一目光灼灼。

　　陳枳妗傻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咱們盡快出發(fā)，旅行時間嘛，暫定10天，你幫我把接下來的工作計劃調(diào)整一下?！?p>　　陳枳妗眸底閃過一抹慌亂，“可我沒有護(hù)照，而且我戶口本還在老家。”

　　“……護(hù)照可以異地辦理，我讓孫秘書幫你?！?p>　　陳枳妗急忙道，“那倒不用，我很久沒回家了，這趟回去正好可以看看我媽?！?p>　　“多陪陪父母是對的，你把工作和孫秘書交接一下，不用著急回來，多休息兩天，等你護(hù)照有了，我陪你辦簽證?！?p>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陳枳妗輕輕的合上門，太悶了，盡管窗外酷熱難擋，她還是想開窗透透氣，摸索了許久啞然一笑，想起來辦公室里玻璃幕墻是沒法開窗的。

　　送的油畫還沒來得及還，葉一又提議北歐之行，她簡直快要絕望，拒絕這趟旅行顯然不太可能，陪老總出國旅游，可以算做秘書的工作，貿(mào)然拒絕等于自行辭職。

　　問題是這樣的旅行，如果不拒絕，葉一很可能認(rèn)為機會來了，旅行途中一定會生出事端。

　　更要命的是，這世界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一旦周圍得知女友和愛慕她的老總長時間出國旅游，不管途中有沒有發(fā)生什么，都是一筆糊涂賬，處理不好，雞飛蛋打。

　　老天爺你就不能讓我緩個半年，起碼讓我訂婚后再辭職也行?。?p>　　葉一也是，莽撞的像個毛頭小伙，這種半脅迫的方式，真讓人受不了！

　　沒辦法了，實在不行只能辭職。

　　一想到這么高的月薪，心塞！

　　打開電腦，搜索辭職信范文，磨磨蹭蹭好久，辭職信終于完成，要不要拖到月底拿了工資再走?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算了算了，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再次回到葉一辦公室，人不在，她把辭職信放在辦公桌顯眼處，掏出手機想著要不要電話里表示一下感謝再離職。

　　手機響了，老媽的電話。

　　“小妗，最近一切都好嗎?”

　　老媽忽然來了這句話，讓陳枳妗有些懵，“挺好的?！?p>　　“那就好，那就好?！?p>　　“有事?”

　　“沒什么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最近上下班要和同事一起走，路上注意安全，回到家不要隨便給人開門?！?p>　　“出什么事了?”

　　“沒得事，就是提醒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謹(jǐn)慎。”

　　“知道了，你別出去，我很快回家?！?p>　　“都說沒事，你回來干嘛?浪費錢?！?p>　　陳枳妗直接掛了電話，叫了出租車，一路風(fēng)馳電掣，葉一打來電話，應(yīng)該是看到了辭職信，大敵當(dāng)前她不想節(jié)外生枝直接關(guān)了手機。

　　回到家掏出鑰匙還沒等插進(jìn)鎖眼，門已經(jīng)開了，老媽嗔怪道，“你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聽話讓你別回來別回來，怎么就不聽呢！”

　　陳枳妗目光繞過老媽環(huán)視一周，這所房子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職工宿舍頂樓，小小的客廳和餐廳二合為一，一張八仙桌，四張顏色各異的塑料凳子便是客餐廳全部擺設(shè)，一眼看去家中沒有變化，她懸著的心安穩(wěn)不少，前幾年債主每次上門逼債過后家里必定一片狼藉，碗盤凳子他們逮到什么砸什么，這也就是家里塑料凳子款式顏色五花八門的原因，不過最近兩年因為實在炸不出錢，債主們消停了不少。

　　“媽！中午想吃啥，我給你做?！标愯祖⊥炱鹦渥又北紡N房。

　　陳媽媽急忙勸阻，“你哪會燒菜！已經(jīng)晚了，我們娘兩找個小飯店，好久沒見到你，咱們說說話。”

　　陳枳妗想著是有好多年沒和媽媽去飯店吃飯了，“今天我請您吃好的，你換件衣服在，咱們出發(fā)?！?p>　　“不用換了，趕緊走，晚了飯店得打烊?！标悑寢屚熘愯祖〉氖直?。

　　一向節(jié)儉到摳門的母上大人做派如此反常，令人起疑，陳枳妗彎腰揉腳步履蹣跚，“剛剛上樓時崴著腳了！”

　　老媽扶著她坐好，“你等著，我拿紅花油?！?p>　　趁著老媽回房間的功夫，陳枳妗推開虛掩的廚房門，咦?難道真是自己多慮了?廚房里一如往常，她剛要轉(zhuǎn)身，老媽扯著嗓子來了，“你不是腳崴了嗎?怎么又瞎跑??！”

　　老媽神色慌張，陳枳妗立刻秒懂，鉆進(jìn)廚房打開櫥柜門，破碗爛盆觸目驚心。

　　“為什么不報警?”

　　“我也有做錯的地方，何況報警也沒啥用，砸的這些東西不值錢?！?p>　　“你做錯什么了?”

　　“你給了5萬塊錢讓我還債，本來我是準(zhǔn)備每個債主平均分，那天還錢給何嬸，她一直唉聲嘆氣，原來她孫女有先天性心臟病，為了這個毛病借了一屁股債，我一直沒忍心就把五萬都給她了，想著事后再跟其他債主解釋。”

　　“結(jié)果其他人根本不聽解釋，反而來家里鬧事?”

　　“我無所謂，普普通通一個工人，影響不了我，他們最多也就是來家里鬧一通，我主要是擔(dān)心影響你的工作，所以才提醒你注意安全?！?p>　　“媽我不是說不能做好人好事，而是咱們要量力而為，你覺得呢?”

　　“本來咱們就欠何嬸的錢，人家等錢急用，當(dāng)然得把錢提前還了，這不算做好事，這只是一件應(yīng)該做的事?！?p>　　這句話陳枳妗沒法反駁，她前前后后上下打量老媽一番，“有沒有人對你動手?”

　　“你放心吧沒人對我動手?！?p>　　“那就好，錢的事你別擔(dān)心，我會解決的?！?p>　　“你怎么解決?你這剛參加工作，能有多高的工資?你告訴我你哪來那么多錢?窮點兒沒關(guān)系你可千萬別不學(xué)好??！”

　　“你女兒現(xiàn)在是高級白領(lǐng)，薪水很高的你要是不相信，改天我把我上班的環(huán)境拍給你看?！?p>　　想到自己這個高級白領(lǐng)剛剛交了辭職信，酸甜苦辣一下子涌上心頭，她直起腰，“吃完飯再收拾吧，咱們先去吃飯?！?p>　　“家里有菜，早上我買了豆腐，冰箱里還有雞蛋，你出去歇會兒，媽做好了喊你！”

　　“難得我回來，還是出去吃吧?！?p>　　“就是你不愛回來更得嘗嘗媽媽的手藝，你們年輕人不是愛玩手機嗎?出去玩手機。”

　　知道老媽是心疼錢，陳枳妗不再堅持，她系上圍裙，把老媽趕出廚房，“出去等著，我給你露一手?！?p>　　“必須我來，咱家這煤氣灶你用不了！”

　　“你太小瞧我了，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做菜。”

　　“不是是咱家煤氣灶高科技，你點不著?！?p>　　“你點著我看看?！?p>　　陳媽媽拿出火柴，擰開煤氣開關(guān)，對著火爐用嘴吹，然后點燃火柴湊上火爐，“嘭！”的一下火著了。

　　“聽好了，媽！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但這件事你得聽我的，下午咱們一起去買煤氣灶，現(xiàn)在出去吃飯?！?p>　　“還能用，好好的灶，干嘛要換新的?”

　　陳枳妗充耳不聞，強硬的拖著老媽出門。

　　去小飯館的路上，老媽絮絮叨叨反反復(fù)復(fù)就一句話，“那煤氣灶好著呢！”

　　小區(qū)門口斜對面的一家小飯館，青椒炒肉絲，韭菜炒百葉，西紅柿雞蛋湯，就這三樣老媽還嫌點多了，“兩個人吃不了浪費?！?p>　　“媽，你想喝什么?”

　　“白開水?！?p>　　“我想喝果汁?！?p>　　陳媽媽努了努嘴，“你等著，我給你去買?！?p>　　沒等陳枳妗反應(yīng)過來，她一路小跑出去了，很快又一路小跑回來了，衣服里鼓鼓囊囊的，她咧嘴一笑掏出藏在衣服里的果汁，“嘿嘿！給飯店老板看見不好?！?p>　　陳枳妗想起最近陪著葉一坐著勞斯萊斯，出席各種高檔場所，那些揮金如土的場面簡直恍如隔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莽撞了，看清現(xiàn)實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資格辭職，“媽！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你說啥?”也許是年紀(jì)大了，陳媽媽沒聽清她的話。

　　“我是說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你放輕松一些不要過得那么磕磕巴巴，要是他們再來鬧你就跟我一起走。”

　　“我挺好啊現(xiàn)在女兒大了參加工作了，我比以前輕松太多了?！?p>　　老板端來最后一道菜，西紅柿雞蛋湯，陳枳妗只瞥了一眼就來氣，飯店小，老板廚師就一人，菜做的不地道也能理解，可這道西紅柿雞蛋湯把西紅柿的紅，雞蛋的黃，全搞沒了，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漿糊，媽的，真是應(yīng)景，這老板是不是會讀心術(shù)，要不然怎么知道她目前局面是一片漿糊。

　　辭職?不辭職?和老板攤牌?和男朋友攤牌?和閨蜜攤牌?瞞著葉一?或者瞞著周圍?

　　腦細(xì)胞死了一大片，還是一片漿糊，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按下手機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