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里應(yīng)外合
?。ǘ?p> 她當(dāng)年的美貌那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得的
當(dāng)然全廠只有兩個女職工就是了
正式入秋以來,賀明們家接到一個足以影響其家族命運的通知——舊職工房拆遷。當(dāng)然,覺得前途未卜惶恐難安的絕對不只他們一家。只是政策上說的,新房補貼名額有限,在城南新建成的齊星二期作為許多新婚夫婦的首選居址,能讓政府出面劃分名額給職工并輔以25%的住房補貼,實際上,廠里面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
“突然間重新買套房子,往里面砸那么多錢太不償算了,再說了,咱家哪來那么多錢啊。而且它這不是明擺著逼咱搬嗎,你瞅瞅勘探隊的那幾個人,成天晃來晃去的在咱這兒樓上樓下躥,這房子不是還沒拆呢嘛!”賀媽當(dāng)然是不同意買房子的。
⊙_⊙。賀爸自從接了消息只是瞪著眼作沉思狀,仿佛在等什么時機。又好像沒有任何想法。照常起居。
“您別上火,我看買在那邊也不錯?!辟R明是不介意再買房子的,“總得來說齊星的房這幾年確實熱,地段好不說,臨著白云公園,還有區(qū)二中傍著。學(xué)區(qū)房啊,未來形勢一片大好!”從心底里,這次她打算自己出錢給她爸媽換房來著。只是還沒跟倆人說。
“你惦記學(xué)區(qū)房干嘛,還想再讀一回高中還是怎么著。要我說,咱們還是跟周主任商量商量,就在七廠再給咱配一套得了,犯不著買新的。”
“那邊兒廠子里都是些小年輕,你過去也住不慣的?!辟R爸終于開口。
“而且離賀光她們家太遠(yuǎn)了,送個綠豆湯要繞整個城了都,也沒有湖啊水啊啥的,我爸以后甭想釣魚了?!?p> 這下不僅賀爸,連和媽也噤聲了。本來嘛,生活應(yīng)該越來越好,怎么能越過越苦呢。何況還一把年紀(jì)了。
于是賀明隔天就到廠務(wù)辦領(lǐng)了購房申請,辦了登記證明,還拿自己七年來的嫁妝本付了定金,等到派給她們家的編號發(fā)下來的日子,家里兩位勞動人民不樂意了。
“都沒動呢你就把錢給送出去了,你怎么這么聽話呢?”賀媽震驚扼腕的同時,不免覺得自己錯失了一個可以空手套白狼的好時機,“萬一新政策來了怎么辦啊你說!”
⊙_⊙。賀爸并不覺得會有新政策,但是他對后面要支付的大幾十萬的房款仍然覺得沉重難明。
“我決定了。這房子我來買?!?p> ?_??
“你倆的養(yǎng)來錢好好留著。收好不動。加上廠里的補貼,我還有個小幾萬的剩余,而且新工作也準(zhǔn)備找了,所以別有負(fù)擔(dān),你們這么些年辛苦了,我是時候。。?!?p> “那裝修的這段時間,你住哪呢?”
嚇?
“我?住哪——”這個問題問的好,“莫非你們倆有地兒了?”賀明對二老關(guān)于她表孝心的說辭表現(xiàn)出的欣然接受無比驚訝,突然覺得有什么地方出現(xiàn)了自己事先沒有預(yù)料好的紕漏,所以突然間慌慌的。
“你姐說她們家能騰出一間屋呢,讓我和你爸先過去?!?p> 嘎?!你倆先過去。那我呢?露宿街頭嗎?
不帶這樣的啊,爸爸媽媽,我可是你們親生的閨女啊,你們這么框我太不夠意思啦啊。
“對了,霄霄前段時間來還跟我提了呢,說家里缺人打理,飯都沒得吃,天天加班別提多辛苦了。你要不——”
“我要不?”賀明笑了,“給他做住家保姆去?”真是太搞笑了。
哇——,她家母上真的太深明大義了,怎么能這么體貼入微的為她安排后路呢,她可是親生的呀。她是親生的吧?本來以為自己在犧牲小我成全大家,真是不敢想象她是在奮不顧身的自尋死路(⊙o⊙)哇!
“那你還是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霄霄說了,要過去的話,知會一聲,物業(yè)那邊他好做安排,省的人家為難你,不讓進(jìn)?!?p> 賀明很難想象,畢霄是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對她媽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讓這位一度很有主見的五十四歲中年婦女像對待婦聯(lián)主任一樣對他信任有加言聽計從到無視親女兒的地步,更甚,賀明百思不得其解呀,整天霄霄霄霄的喊,那個溫水魚真的不介意嗎?不覺得有那么一丟丟的羞恥嗎?
總之事情就是這么千回百轉(zhuǎn),賀明在畢霄跟她求婚后的第十七天,因為不明所以的原因忍辱負(fù)重般看似合理的住進(jìn)了畢霄位于常盛苑十七樓的家里,她的母親則生動活潑的展開各項購房及裝修事宜,在她付完全款后。
“所以說,她是一開始就打算把我發(fā)配到這兒來咯?!背灾约河H手做的麻辣花卷的賀明依舊表現(xiàn)出氣勢洶洶地憤憤不平,仿佛自己是遭到主人背叛的喪家狗。
“我家環(huán)境很差嗎?”對面優(yōu)雅大方的嘬著稀飯的人環(huán)視了自覺整潔寬敞的房屋后,對上著火的人那生動的面部表情報以得體微笑。
看起來心情好極了。
“你什么時候跟她串通一氣的,這種事不應(yīng)該先問問我的意見嗎?而且,就算是我媽同意,我也很困擾的好不好。”
“沒串通。”畢霄說的非常坦誠,“她就是問我飲食起居怎么樣,又說你家拆遷的事,還說了你即將無家可歸的難處,最后問我是不是真的跟你好,我說是,她說那就好?!鼻蹇〉募?xì)長眉眼稍稍一抬,看著賀明,沉著淡然的表情說明他講的一點不假。
“所以昨晚開門時你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賀明無法表達(dá)自己內(nèi)心的羞憤與無奈,即便想到自己住進(jìn)來也無傷大雅,但對于她媽把自己的聲明置于如此草率的處理境地,她深覺失望。
對自己的茍且,對父母的茍安。
畢霄聞聲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繼而溫聲安慰她道:“我以為他們會一起住過來。后來想想——”那淡笑漸次變得靈敏,有些機狡的意味,“伯母可能就是太善解人意才這么安排的吧,我就只好欣然笑納了?!?p> 哈啊?欣然笑納什么?!
“都自己送上門了”,他原本俊逸的眉眼驀地輕佻細(xì)斂,角角的勾住賀明,以非常不懷好意的低緩語音補充,“不好好接受可就太枉費大家的一片苦心了?!?p> 賀明聞聲無地自容的自行噤聲,多說無益,她就是在自取其辱。
“對了,東面那間屋子我見門鎖著,就沒進(jìn)去打掃,那個是不能進(jìn)的吧?”賀明借轉(zhuǎn)移話題之際表達(dá)自己的疑惑。其實算不上疑惑,誰還沒有個外人不能涉足的絕密空間了,這話問出口她就覺得有些多余了。
畢霄卻并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只是看了看她,繼而起身從身后的巨大嵌入式壁櫥里拿出一串鑰匙,“我前天跟你說的讓你‘住的隨意’的意思就是——”金屬鑰匙與桌面碰撞聲透著一股清寂的脆響,“關(guān)于這間屋子里的一切,你都能任意使用,隨便審視,盡情感受?!笔谷梭@詫。
“當(dāng)然,也包括屋子里的我?!钡顬榱钊梭@顫悸動的卻是他說話時中正醇厚嗓音在入耳后為心靈帶來的撫慰,像是浸入一團(tuán)溫潤的暖糯糖漿中,柔和清冽,令人迷醉。
賀明雖然大部分時候都以一副莽漢無畏的姿態(tài)待人,但真正被人撩到到考驗情商的時候,尤其是撩她的人還完全不是有意的在煽情,賀明便會習(xí)慣性的陷入詞窮式的沉默。
“我的活動空間只限臥室與書房,其余的屋子基本上不太進(jìn)的,那間好像是雜物間吧。我忘了為什么會鎖起來。你要是好奇,可以進(jìn)去看看?!碑呄鲆娰R明沉默,自然知道她在顧慮什么。“反正不久后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所以啊——”他的語氣溫柔的讓賀明不禁起了疑心,“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真的在寄人籬下?!?p> 動物的眼神之所以充滿靈性是因為黑色瞳仁占比較多,反光率更強——與人相比,因而才給人一種無邪靈美之感。賀明很少能在成人的眼中看到這種不染世事純澈光芒,連有的小孩子都不怎么有的,純致,肯實,發(fā)自內(nèi)心,不作防備的目光。
這個男人看著她的時候,露出的這種目光。讓她突然間鼻頭發(fā)酸,眼眶發(fā)熱,頭腦發(fā)脹。繼而覺得自己或許不久就會病入膏肓。至于患的什么病。扁鵲大概也無從知曉。
賀明絕對不是一時沖動性由心生才不知輕重的隔著桌子去親畢霄的,笑話,以矜持為自我原則的賀明雖然言談上有些豪放,但對于男女授受不親的認(rèn)同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
賀明這回可是真真正正由于戀慕有加情隨心起因為畢霄的一番言語與深情,才如此大膽做出這種令人矚目的舉動。
餐桌還是有些寬的,賀明伸長脖子才能吻到畢霄額角,在支撐著胳膊維持這個吻達(dá)六七秒之久后。
賀明發(fā)現(xiàn)被她吻著的人居然還在咀嚼著什么,慢條斯理完全沒被打亂進(jìn)食的節(jié)奏,甚至連頭都沒抬。清晨的陽光從外面堪堪照進(jìn)來,度的他身后的墻面一片金紅的暖色。
賀明眼神游離,間隙看了一下餐桌側(cè)面的一株綠植,長勢良好證明它的主人盡到了職責(zé)。
然而吻這個東西,可是很邪乎的。稍微沒掌握好分寸,就會將恰如其分的人際關(guān)系干戈的彼此不適至極。
就像現(xiàn)在這樣,本來好好的進(jìn)餐時間,突然間被一股誰先出聲誰就輸了似的詭異氛圍所縈繞。
賀明習(xí)慣性的跑神了,在這種特殊情境下的緊要關(guān)頭。
她明明很記得那株闊葉植物的名字的,她甚至知道它是三個字的名字,出現(xiàn)在植物圖鑒第三章第五節(jié)天南星科,同芋頭葉莖相似。賀明費力的閉上眼睛回想,但腦海里除了剛剛聽到的他的緩慢有序的咀嚼聲外,空無一物。
天吶!賀明皺緊的眉頭在她放棄回想那株盆栽名稱的當(dāng)刻得以舒緩。
她在想些什么呀,在親吻著他人的時刻。
如果畢霄知道自己在她腦海里的全部映像居然只剩下一種頜骨交錯的咀嚼吞咽狀,并且被他自己培護(hù)的一顆球莖喧賓奪主。還能這么平靜么?
想到這里,賀明不禁一笑。
畢霄感覺得到自己額角上那抹細(xì)唇的些微變化。也能清楚的辨析視線里她撐著身體的手臂正在躊躇著,似乎在作收勢的打算。她的氣息鋪著面,光潔的脖頸,秀雅的鎖骨近在眼前。
親吻啊,的確是件邪乎的,且格外神奇的事。
賀明欲將坐回自己的位子,安分的吃早餐,順便問問那盆矮株的名字。
然而她稍稍一動,原本紋絲不動斂眉吃飯的人驀地微揚起頭,眉角舒朗,細(xì)目燦亮,像個精明老練的深山獵手,預(yù)備疾速出擊。
來自后腦勺的迫人推力讓賀明不可避免的親向他微抿的帶笑薄唇。
她自己煮的紅薯稀粥甜香四溢,暖暖初陽開始轉(zhuǎn)熱,畢霄溫軟的唇齒還留有糯米糍的細(xì)膩甜味,她困惑不已。
這人的招數(shù)她完全弄不明白了。
“你這不會是在‘欲拒還迎’吧!”賀明著實沉不住氣了。正經(jīng)八百鼓起勇氣親你,你擺一臉地不為所動不甚在意,搞得人家像在對一個木頭情深義重。等到人家識趣的要躬身自退,你居然趁人不備來一個法式長吻。
“是——獎勵?!碑呄錾宰魍nD,眉眼溫冉看著賀明,與她鼻息相抵著說。
獎——什么勵呢?
“我老早就提醒過你,比起手,我本人——更為可餐呀!”
賀明聞聲一顫,感情他記性是真好啊。蘭陵閣吃飯到現(xiàn)在,這都多長時間了。
“眼見你今天終于開竅,主動了一番。作為獎勵,可不得來而不往非禮也地回吻你一下以資鼓勵?!彼α?,陽光有些肆意的打在他輪廓俊雅的側(cè)臉上,原本肅正淡漠的臉龐透了些鮮有的少年稚氣,讓賀明看的移不開眼。
他的眼底有光,他的氣息清緩,他的笑里藏著許多季的思念。光影交錯的人形疊影,音容宛在的此時此刻里,這是真的。
賀明在心底對自己反復(fù)說著,然后笑得發(fā)自肺腑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