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分日。
秋風蕭瑟,日夜均分,北洲大地已經(jīng)初染輕寒,茂密的蒿草略帶上了一點焦黃,這是豐收的季節(jié),也是冬之肅殺初現(xiàn)端倪的時候。
李千鈞靜伏在一片低洼地里,盯著一條由西而來的寬闊大道,兩側(cè)都是十幾丈高的山崖。
臨戰(zhàn)之前,卻被這秋意勾動了愁緒,猶記得離開地球時,才是五月盛夏的時節(jié),但來到這無盡遙遠的洪荒后,并沒有感覺過去多久,卻已被秋意浸透,這是造化還是劫難,尚且難說的很。
屠剛貓著腰,鬼鬼祟祟的挪到他身邊迅速趴下后,輕輕推了推李千鈞道:“千哥,山上咱們只準備了那么點滾木擂石,能行嗎?”
李千鈞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你自己問的,還是你爹讓你問的?”
屠剛傻笑一聲道:“我爹他不好意思問你,這不就打發(fā)我來了嘛?!?p> 李千鈞嘿然一笑道:“難為你爹能憋到現(xiàn)在?!?p> 屠剛頓時心有戚戚的一拍地面道:“可不是嘛,那臉,一直黑著,嚇得我都不敢靠近他一丈以內(nèi)?!?p> 李千鈞正聽得失笑不已時,突然渾身繃緊,低呼道:“來了,噤聲?!?p> 只見在他們左右兩側(cè)的山崖上,同時有鏡子的反光連閃三次,這是約定的信號,代表敵人在靠近,若是只報平安,每半個時辰,也就是洪荒大陸所說的一時,會閃一次。
屠剛頓時急了,壓低聲音道:“千哥,我爹等著呢,你快說說呀!你還讓打鐵的段大叔在這路兩邊撒了些什么東西,段大叔說沒你的命令,誰都不能告訴?!?p> 李千鈞卻肅然道:“你回去告訴你爹,按我指令行事即可,滾木擂石都只是個幌子,不用指望,其他的,按計劃進行即可,快去,回你的位置。”
屠剛聞言,只好悻悻然的走了,李千鈞已經(jīng)再三在心中推演整個計劃,務求不出紕漏,畢竟他們實力不如對方,只能攻其不備,還要備好退路。
不過片刻間,兩側(cè)山崖上又有鏡光明滅不定,李千鈞在心中默數(shù),一共連閃六次,頓時一手握住了身側(cè)的大槍,并不斷的調(diào)整呼吸,心中也一再給自己打氣,不算兩天前那次義憤填膺的出手,這還是他第一次戰(zhàn)斗,還是伏擊,而且還是由他主導的。
此刻敵人近在眼前,就要進入埋伏點,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畢竟他的意識中,幾天前自己還是個普通人,而且是個醫(yī)生,現(xiàn)在卻突然要指揮一場戰(zhàn)爭,人生的無常,簡直讓他有種不真實的錯亂感。
在這個峽谷另一端,逐漸出現(xiàn)了那虎軀狼頭的魔獸身影,這些猛獸在行進中,竟然如軍隊一般排成兩個縱隊,只見一排接一排的進入狹長的峽谷,顯然它們沒有想到會被伏擊,畢竟它們只是去一個小鎮(zhèn)劫掠而已。
長長的隊伍不時傳來一聲低吼,有脫隊的魔獸聽了,立即老老實實的回到了隊列中,竟然顯得紀律嚴明。
李千鈞向身邊一個身材消瘦的漢子示意后,隨即閉上雙眼。
得到了指示,那臉頰黝黑的漢子取出了一個玉符,放在掌心,手上出現(xiàn)了一抹翠綠色,向著李千鈞肩膀一拍。
眼前一黑后,李千鈞的視角已經(jīng)轉(zhuǎn)換到峽谷上空,意識附在一只盤旋在空中的蒼鷹身上,整個峽谷盡收眼底。這只鷹,就是身邊漢子養(yǎng)的,本是打獵用的。
然后他在心中不斷的默數(shù),37、38……58、59,直到110、200,不禁頭皮發(fā)麻,竟然還不見盡頭,而且從110之后,全部都是等同于二境的大魔獸,也就是說,半魔這次光是大魔獸,都派出了超過180頭,一個數(shù)字代表兩頭,這還是看到的,后面還在源源不斷。
此時已經(jīng)沒時間去想為什么一次劫掠會引來這么多大魔獸了,因為魔獸的先頭部隊已經(jīng)距離他們的埋伏處不足二十丈了,一旦太近,這些五感敏銳的家伙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事實上,已經(jīng)有魔獸在抽動鼻子了。
但是,李千鈞卻滿心絕望,因為倚山鎮(zhèn)這邊,滿打滿算的二境,也不足十個,還要算上他自己,這怎么打?
但此刻,已經(jīng)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不打一場,他們連退走的機會都沒有,一旦被攜尾追擊,能活著回到倚山鎮(zhèn)的,不足十個人。
李千鈞一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必須打,打一次,才有生機,不過卻不能按照原計劃打了。
事實上,現(xiàn)在整個隊伍的情緒都是充滿絕望的,半魔派來的力量徹底超乎了想象,在這種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計謀都是無力的,也是無聊的,人家只管平推過來就是,什么計謀都擋不住。
為了執(zhí)行這次伏擊,倚山鎮(zhèn)可謂傾巢而出,除了王鎮(zhèn)長在組織鎮(zhèn)民撤離,曲長青托辭不出之外,幾乎全部的高端戰(zhàn)力都來了,總共三百八十個修為在身的人,一旦陷在這里,就徹底完了,全鎮(zhèn)的覆滅已成定局,鎮(zhèn)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撤離,會被一網(wǎng)打盡。
李千鈞雙眉緊蹙,手心都在冒汗,畢竟他沒有任何指揮戰(zhàn)爭的經(jīng)驗,不過好在還是意志堅定,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心念電轉(zhuǎn)間,他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鏡子來,向著左右兩側(cè)山崖照了照,這是山崖發(fā)動的信號。
但是這鏡光一出現(xiàn),走在前面的魔獸已經(jīng)警覺了,接二連三的獸吼聲響起,整個長長的魔獸隊伍都動了起來,后方的大魔獸加速前沖,前方的小魔獸放緩了腳步,變兩列為八列,但是谷外的魔獸,卻暫時停止了入谷。
魔獸這邊異動,山崖上的倚山鎮(zhèn)人也沒閑著,盡管絕望,但是接到李千鈞的傳訊后,他們還是從兩側(cè)山崖上,將準備好的滾木礌石紛紛推了下來。
洪荒人普遍身材高大,女子一米八的身高比比皆是,男子超過兩米才算正常身高,這種情況,北洲尤甚。
一塊塊巨大的礌石,每一塊都超過千斤重,挾著高處滾落的威勢,帶起漫天煙塵,勢不可擋的墜落下來,而且在李千鈞的特意調(diào)配下,這些落石大多集中在峽谷中段。
還有緊隨其后的滾木,一根根需要三人合抱的粗壯樹木,如暴雨一般砸下來,那聲勢,威猛至極。
換了我們古代的戰(zhàn)爭中,這樣的打擊下,便是精銳軍隊,都會損失慘重,古代守城的滾木礌石都根本沒有這種重量,撐死了三五百斤,超過千斤,那都是投石機投擲了,人根本推都推不動,遑論拉其上城了。
突如其來的攻擊,果然引發(fā)了一些騷亂,甚至有年輕的鎮(zhèn)民目露振奮之色,但是,卻一如李千鈞預料的一般,除了少數(shù)幾頭小魔獸不小心被砸傷之外,基本沒有什么戰(zhàn)果。
甚至那些后面趕上來的大魔獸,看見滾木礌石來襲,一個縱躍數(shù)丈高下,伸爪一拍,幾千斤的滾木礌石,就如同一顆小彈球一樣被擊飛出去,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甚至有的大魔獸都懶得躲,礌石襲來時,只是晃了晃腦袋,竟然用頭將氣勢洶洶的礌石頂飛,還屁事沒有。
好在李千鈞對于此早就有了一個清醒的認知,在制作這些東西時,他就見到一個普通煉體二境的小伙子,竟然直接扣住了一顆體積是他五倍的礌石,將其舉過頭頂搬走了,當時李千鈞就清醒的認識到了,這些在古代戰(zhàn)爭中的利器,還不如一把鋼刀有用,所以便放棄了大量制作的念頭,改變了策略。
現(xiàn)在的情況,果然證明了他的先見之明,只能說,這不是凡人的戰(zhàn)爭,雖然也還夠不上修士戰(zhàn)爭的級別,但也介于二者之間了。
當然也不是說這些滾木礌石就沒有任何作用,起碼有這一波,整個峽谷的魔獸被暫時截斷了,而且揚起的沙土,也遮蔽了魔獸的視野。
李千鈞長身而起,長嘯一聲喝道:“段大叔,出手!所有人上山崖,遠程投槍攻擊?!?p> 聽到他的命令,一身肌肉虬結(jié),手持一柄大錘的中年壯漢應了一聲,飛撲至道路兩側(cè)的野草處,他沉喝一聲,一身烈陽真氣運轉(zhuǎn),空著的左手變得赤紅如血,彎腰單手向著地面狠狠一拍,一聲悶響過后,火光暴起,路旁茂盛的雜草竟然遇火即燃,峽谷中又是風勢較疾之所,李千鈞特意選在上風設伏,一瞬間而已,整條峽谷就燒得通紅一片。
在屠洪等人目瞪口呆中,段鐵匠奔回他們身邊,看著眾人震驚的眼光,他摸了摸大光頭,呵呵一笑道:“看我老段干啥?這是千鈞的吩咐,那些草里,我加了點我們打鐵助燃的佐料而已?!?p> 眾皆釋然,難怪一入峽谷,就看到老段背了一個大包,沿著峽谷撒些黑乎乎的粉末,原來如此。
不過屠洪卻驚喜道:“這么說,千鈞對現(xiàn)在的情況早有預料?”
幾個二境的高手互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興奮之色,本來他們已經(jīng)絕望了,但是如果這一切俱在那少年的掌控中,那還有什么怕的?
段鐵匠咕噥一聲道:“反正都是他吩咐的。”
屠洪“哈哈”一笑,狀極歡暢的一揮手道:“兒郎們,我們上山崖。”
兩百多人轟然應諾一聲,分成兩隊,順著留下的繩索攀爬,幾十丈的山崖,在這些修為在身的人面前,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便到頂了。
李千鈞孤身一人立在路中央,面色沉凝,一身黑色勁裝,顯得肅殺之極,但所有崖上的人見了,卻只覺得莫名心安,仿佛沒有那少年辦不到的事情一樣。
而這,是那燃燒的山谷中,被煙熏火燎之下,死傷狼藉的魔獸帶來的信任。
李千鈞看到所有的鎮(zhèn)民已經(jīng)上山,深吸一口氣,盯著已經(jīng)快速逼近的魔獸先頭部隊,他可不會那么樂觀,這一戰(zhàn),必輸無疑,好在他們的目的,也只是拖時間。
此時,隨著山谷燃燒,魔獸的慘嚎痛嘶不絕,這些加了料的火焰極為霸道,一旦沾上,就會迅速被燒得皮開肉綻,連這些魔獸的堅固肉身,都難以抵擋。
但是,最終的情況不會有什么不同,來的大魔獸太多了,而這種火焰雖然燃燒迅猛,但卻剛不可久,很快就會熄滅,否則到是能算作一大利器,至于此刻,更重要的是打疼這些魔獸,讓它們疑神疑鬼,為鎮(zhèn)民撤離爭取時間。
思慮一定,李千鈞沉喝一聲,整個人的身形似乎都向上一拔,一尊巨大的魔神虛影在他身后顯現(xiàn),莽荒的氣息席卷了周身方圓百丈距離,那魔神的的腰際都要高過峽谷,如同開天辟地的巨人一般,氣焰滔天的堵在峽谷中,一眾被燒得慘叫不絕的魔獸紛紛一靜,連火焰及身的痛苦,都不能磨滅那種刻入靈魂的敬畏之意。
來自真魔煉體功的九式之一,我道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