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武當（4）：永樂盛肆

　　這個世界總是在迫不及待得變好，有些堅持或許過于抱殘守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即使一切都么有變好或者變壞，凡人大多也不會更珍惜、更幸福。有勇氣去探索幾億光年以外的浩瀚星空，卻沒有勇氣向眼前燈下之人敞開心懷，相見過于容易，別離就不會傷悲。天涯變作咫尺，再見就更容易出口。凡人大多太像賭徒，料定今天輸?shù)舻囊磺校魈毂囟苴A回來，這個癮，很難戒掉。

　　“永樂盛肆”牌樓曾佇立在十字街靠近316國道路口，我初來武當山是1997年，對這個牌樓毫無印象。倒記得擁擠的街道熙攘的人群，路旁走卒販夫，有糖人，有冰糖葫蘆，我最喜歡的是甘蔗攤兒，一塊錢一斤，要央告許久才能吃到一截兒。

　　火車路下面的涵洞很破舊，洞壁陰暗潮濕，兩旁擠滿了小攤兒，算命的養(yǎng)只鳥兒，抽牌，一抽一個準，唬了不少人；旁邊的不服氣，扯著嗓子用標準的方言喊：不用問、知道你貴姓！還真知道……小人書攤前蹲滿了人，我只敢遠遠看那些封面。賣靈芝鹿茸的攤子鋪得很開，那靈芝看起來大的跟腫了一樣。收頭發(fā)辮子的自行車邊走邊喊。賣塑料盆子的赤著上身，手中拿著盆死命往地上摔，不破不起印，偏著脖子看了半天，人們開始懷疑他的質(zhì)量，說要買他手中摔的盆，那人不同意，人們就知道了，他手中的盆是熟膠，其它的是生膠。

　　那些年這樣的攤子很多，擺一小盒，里面格成5元——50元不等的軌道，最右邊一個軌道頂端靠右一個釘子，拉動機括彈起來的玻璃珠如果從釘子旁邊穿過，就會落進左邊不同金額的軌道里，攤主就會給你相應(yīng)的錢，要是玻璃珠被釘子擋回去，那就算失敗，2元錢一次的費用就歸攤主了。攤主允許人免費試玩，胸有成竹了之后再正式計費。我為此花去了十幾塊錢，一次沒有成功。

　　后來聽鄰居說，那東西有個暗樁，試玩的時候都能成功，正式計費的時候攤主把那暗樁一按，沒有能成功的。我仔細一回想，還真是。

　　大人盼種田，小孩盼過年。年前會有一場雪，先要下一層雪米，才能把毛茸茸的雪花沉住。雪米把天空染出鉛色，簌簌的鋪開去，行人雞犬留痕，炊燈過窗無跡。

　　年關(guān)下的永樂盛肆異常擁擠，兩旁的店子都在店外面搭起一排一排的架子，掛滿了琳瑯滿目的衣物，款式、價格，常常要花費半個月，才能把新年的衣服選定?，F(xiàn)炒瓜子、板栗的香飄四溢，我卻更喜歡糖果。牌樓右邊是現(xiàn)割牛皮腰帶的，10塊錢一條，系壞了好多條褲子依然堅強無比；左邊是個縫紉小攤兒，修褲腳、拉鏈，量體裁衣。

　　牌樓把道路兩旁的房子連起來了，二樓也大多都是衣服鞋子，每逢年關(guān)人如織，歲歲年年竟相似。牌樓下還有個修機械表的，父親說要盯著別人修，以防他偷換零件。

　　1997年，香港回歸。偉大的人仙逝，不凡的人誕生。牌樓下走過了善信惡徒、走卒販夫、墨客文人、貨郎肉屠、浪乞巨賈、野犬幼童，每個人在自己的故事里體悟自己的世界，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過去絕非更好，明天焉能皆如人意？生活的烏托邦也許永遠不會到來，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喂不飽一顆求索的靈魂，窮到何處才有莊周顏回，富到何地才能此心長安？

　　此心此生，莫非行到山窮處，坐看云起時，才是莫大的勇氣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