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吐谷渾內所發(fā)生的的一切,正在秘密潛入境內的周成嬰和楊欣欣眾人則都全然不知。而在一路上他們都發(fā)現(xiàn)了許多吐谷渾士兵列次在巡邏,害的周成嬰以為吐谷渾王碎奚已經收到了什么風聲一樣。二十人騎著十七匹馬,越往上走,不單單是馬疲腿軟,連人都呼吸困難。周成嬰已經臉浮腫脹,眼冒黑邊了,正咽氣不順間,他不知問向誰道:“為何我越走,這頭就越暈,感覺空氣被抽走了一樣?”楊欣欣也有一番的眩暈感,沒有回他,看到他倆如此反應后,后面的十八郎便說了:“此地山體高聳,與中原相比起伏巨大,故不常來之人會有眩暈缺氧之狀,只需忍耐便可,等走到西海之濱,吸取湖水后便可好轉!”周成嬰在馬上顛簸暈眩,聽得七七八八地問道:“西海之濱?在哪里,遠嗎?”說完就搖頭看向四周景色,用以分散注意力。
楊欣欣相對周成嬰則好些,她也聽說過西海,見無所事又頭暈目眩,便解了周成嬰的疑問,說道:“西海乃是一個大湖,比月牙湖還要大,那里有豐盛養(yǎng)料,牛馬成群,著名的龍種駒便產自那里?!饼埛N駒?應該是聽見這個名字,周成嬰精神似有所回收的問楊欣欣:“就是那個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個?”
對的,就是那個龍種駒,楊欣欣非??隙ǖ鼗卮鹆酥艹蓩?。那周成嬰聽見有駿馬在那里,頓時就來了心血,變作語氣充足的樣子繼續(xù)問道:“那距離西海之濱還有多遠?”去哪里汲水滿酒囊順便看一下龍種駒。楊欣欣只知道方位名字,但距離一事還真不懂,于是就轉頭去問十八郎。十八郎其中一人勒了一下韁繩簡短解答說著:“翻過大通山,再過日月山后便到?!笔菃??那快走吧。周成嬰用精神去彌補了空氣的稀缺,雙腿一夾馬鞍便飛奔而去,十八郎和楊欣欣也跟了上去,若是沒人十八郎帶路,那誰也去不到哪里。
又是疾速奔走了兩日,因此地都是高山野草,故馬兒越來越肥美,但人卻消瘦了不少。特別是周成嬰,已經頭暈好幾日的他似乎還沒適應到這里的氣候環(huán)境,整個人都精神萎靡,楊欣欣趁著停歇間笑問他道:“怎么,連龍種駒都提不起你的精神了?”說完后就笑出聲來。于是周成嬰就氣微言短的回楊欣欣說:“中原人士,來此地還真難克服!我已經算是堅強的了?!闭f完又轉而問十八郎:“那西海還有多遠啊,我已經堅持不住了!”語氣中盡顯艱苦難耐。那十八郎面罩之下也無人得知其精神幾何,其中一人回周成嬰:“剛才所翻越之高山,便是日月山,西海就在前面。”
“什么!西海在前面?”周成嬰停下馬跟十八郎確認一下,但十八郎接下來的話算是把周成嬰的心思給抹滅了,他們說西海因盛產良馬,故歷來都是吐谷渾重兵囤積之地,想靠近那里,只得單騎秘密前往,若是被吐谷渾發(fā)現(xiàn)那就無路可逃了。后又一名十八郎說道:“酒囊我們會派人前去打滿的,其余人留在原地,待取水完后就繼續(xù)出發(fā),秘密返回仇池?!笔死稍捯阎链耍侵艹蓩胂肴ヒ娨幌挛骱:妄埛N駒的愿望就基本破滅了,頓時心暗神傷,不知所語。
等走到一處小樹林里,十八郎之一的人叫眾人停馬下地,再由一人收集所有酒囊,徒步前往西海邊上秘密取水。等那人走后,周成嬰獨自站在山坡上,看著西海,心里向往之情油然而生。今天天氣晴朗,云層底飄,淺藍色的西海坐落在青綠色的山谷中,湖面波光粼粼,層次分明,岸邊牛羊來回,牧民生火之煙沿空直上。忽吹來一陣風,吹得氈毛翻飛,牧民桿旗晃動,好一處風景美妙之所。
“唉!要是王先生來到這里,又或是謝兄見到此景,該是怎樣的興奮?。 毕胫胫?,周成嬰便私自繞開了十八郎和楊欣欣,獨自一人下了山坡,在草叢樹蔭間向西海走去。楊欣欣在無人之地清理身上穢物,絲毫沒有注意到周成嬰的去向。
他下到湖邊后,便自己走動起來,目光四探,一是看有沒有牧民發(fā)現(xiàn)有生人闖進,二是看有沒有傳說中的龍種駒。在路上聽聞十八郎這樣說那龍種駒:“這龍種駒乃是從西域再西的一個叫薩珊波斯的國家引進,再配交西海附近的雪山良馬得出來的,龍種駒生下后食西海之濱牧草,飲西海雨露,成壯后便可化身龍種駒,矯健異常?!毕氲酱?,周成嬰不免對其向往,況且自己曾說過要贈與良馬給這十八郎,畢竟出生入死過也算兄弟,可不能食言。于是他就繼續(xù)前進,等走到西海湖邊一個谷地之時,一排高大挺拔的駿馬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只見得這馬體型要高于普通之馬,四肢修長,頂頭鬃毛飄柔長飛,尾毛稍稍上揚,形體線條優(yōu)美,俯頭磨牙間盡顯千里良駒本色,黑白灰之色俱全??磥磉@就是所謂的龍種駒了!
貪婪的目光看去,周成嬰半蹲著摸索過去,待走進后,發(fā)現(xiàn)這些馬既無鞍也無韁,難道是野馬?心喜交加的他從一棵樹上砍下一段長長的藤蔓,再悄然四望,確定無人后就走過去在每一匹馬的馬尾處用藤蔓將其捆連起來,奇怪的是這些馬見有人來也無抗拒,任周成嬰來回穿插而不嘶鳴。馬一旦見人而不跳躍、不疾走,那證明多是弼馬,是有人養(yǎng)的,只是散養(yǎng)而已。那此舉不就是盜馬嗎?周成嬰忽然覺得不對,便停下手來,望向西海湖面,一陣明朗之意涌上心頭,想道:牛羊馬乃是牧民之根本,遷徙游走全靠它,這事豈能為之?在自我斗爭中,周成嬰決斷不下,再轉頭看向已經被連接好的馬,他在心中暗數(shù)了一下,一二······剛好有十八匹。十八匹馬,難不成是天意?是老天叫我來送馬給十八郎的?終于,他戰(zhàn)勝了自我,順應了天意,拉著馬就悄悄往小樹林走去,不料想這一下可麻了煩。十八匹馬剛走出它們食野之地,便狂呼起來,頓時一聲聲的馬鳴啼叫傳遍了整個西海湖畔,也驚動了那些牧民。
心慌失措的周成嬰來不及逃跑,便在心里想:“既然已經做了、錯了,那就一錯到底吧!”于是他立即跳上頭匹馬的背上,無鞍便飛奔起來。西海湖畔在放牧的牧民看見之后便手持弓箭長矛也準備騎馬追上。不行,這樣會暴露了所有人!周成嬰想此錯犯得極其愚蠢。然后他就跳下馬背,等一排十八匹馬都停下后,就抽出鎮(zhèn)山劍,往頭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劍。頓時間,頭匹馬一呼而去,身后眾馬也跟著前往,而那前往的方向正是楊欣欣和十八郎隱身的小樹林處。
想來自己為人雖不敢說頂天立地,但也算正人君子,但今天怎就會放下如此低下的錯誤,但木已成舟,周成嬰也不得不將這個錯誤持續(xù)下去了。他站在原地,估摸著有十幾名的牧民騎著馬追趕上來,后面還有陸續(xù)前來幫忙的其他牧民。周成嬰心里絞亂不已,思緒更是一片空白,他想事既已發(fā)生,已無退路了,便把抬手一扔,將鎮(zhèn)山劍扔到十八匹馬所牽連的藤蔓上,他不想傷及這些無辜牧民。寶劍扔掉后,一名兇悍的牧民便拿著狩獵用的長矛向周成嬰刺來,周成嬰捉住長矛的木桿子,一拽就把他拽下了馬,而后那一群牧民見道,便呼喝著周成嬰問道:“哪里來的毛小子,竟敢在此盜馬,真乃不知死活?!?p> 周成嬰自知理虧,也不敢有粗言回應,便說:“久聞西海龍種駒美名,今日冒昧唐突,實屬在下罪過。這樣,要是諸位覺得龍種駒有價可尋,便報與我聽,權當做買賣了?!辈涣弦幻撩翊驍嗨f:“你小子既知龍種駒美名,便應知乃無價。要是正經商談還有話語可聊,但你這盜馬之舉,便是不禮貌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擒住你?!蹦撩裾f完后就示意旁邊的其他人去追回剛才飛奔的龍種駒。周成嬰見他們講不通,價格也不肯商談,只得伸手攔下前去追龍種駒的牧民了。
頓時間,暴躁難消的牧民便拿著手中刀棍長矛一起殺向周成嬰,但周成嬰畢竟武功高強,也不用鎮(zhèn)山劍就把十來名牧民撂倒在地,并無傷及要害的繼續(xù)隔壁他們客氣說:“我知道你們的龍種駒乃是吐谷渾軍隊之物,但也有部分引至西域中原,并非無價。這樣,在下愿出雙倍價錢,請諸位不要為難在下了!”周成嬰話講的誠懇,但地上的牧民絲毫聽不進去,便站起來,然后就朝著西海山谷四周吹響了一種不知是何物的東西,那東西既響且悠遠。周成嬰知道壞了,定是他們叫人了,便想拔腿就跑,但被剛追上來幫忙的牧民給死死圍住了。小樹林里的十八郎見周成嬰被圍,就把之前馬背上的鞍全部都換過跑來的龍種駒背上,然后就想撤退,但楊欣欣不肯,她叫住眾人謹慎說:“周成嬰被困住了,我們快去救他!”但十八郎也對她呼喊起來:“你知道剛才那牧民所吹骨笛乃為何意嗎?那是通知吐谷渾駐扎軍隊的信息,示意有敵人闖入,只需片刻軍隊便會來到,再不走我們都會被抓。”楊欣欣眼淚驟下,哭訴道:“那他······他豈不是要被抓走?”
情況危急之下,容不得你多想,一名十八郎的人下馬強行把楊欣欣推上馬背,跟她這樣講:“你看,他把劍叫龍種駒帶回,便是有不抵抗之意,而十八連馬跑來這里,是叫我們騎上駿馬出逃,所以再不走就全部都陪他了!”痛定之后楊欣欣也聽了勸,然后就被十八郎帶出了西海,直奔回仇池??柘掠辛捡R,果然是有飛馳之感,迎風而去,瞬間便已走到十里之外。
此時西海邊上,被圍的周成嬰拳打腳踢,把圍住他的牧民都打得無力抵抗。剛想拔腿繼續(xù)跑,就被一個人跳躍上來給了兩腳凌空踢,他說道:“盜馬也罷了,還出手傷人,今日你休想出了這西海!”說話間,那人便持著劍對上周成嬰,他的劍法步履鏗鏘有力,招式簡潔而不凌亂,一看就是將軍之人而不是江湖人士。周成嬰左臂依擋,右臂還擊,但無鎮(zhèn)山劍在身,也敵不過他,只戰(zhàn)了三十回合,周成嬰便停手舉降,有成千的士兵包圍,再打下去也無用。那名將軍命人捆起周成嬰,然后便起身欲回營。
正欲離去時,見丟失了十幾匹龍種駒,一名牧民恐懼地問道:“大武衛(wèi),這馬······不見了······可否跟野虜將軍通融一下,我······”還沒等牧民講完,馬上的大武衛(wèi)破多羅千戰(zhàn)說:“既然盜賊已抓到,上面自會有所考慮,你們去看馬能否追回?!闭f完就起兵回營。這牧民所畜養(yǎng)的龍種駒,到成壯后要上交給吐谷渾王統(tǒng)一安配,每一匹馬、每一次下胎,軍中都有記賬,敷衍不得。牧民深知丟失馬匹罪責重大,便立即叫動全部牧人去尋,若是追不回來,下至妻兒,上至族人都有可能被降罪,但十八郎已經遠走,馬是一定追不回來的了。
連續(xù)走了一天一夜,想必是那胯下的龍種駒吃了西海岸邊的肥美草水,竟然四腿還鏗鏘有力,唯獨楊欣欣的舊馬一瘸一拐的,但前面就要到仇池邊境了,馬瘸了也沒事。想來自從仇池去敦煌郡,用了七天,再從敦煌郡到西海,西海到仇池,就又用了七天,時間真消逝得快。而楊欣欣也想速回到仇池,跟他父親商量救回周成嬰一事,于是她自己連同十八郎都沒有休息,繼續(xù)向武都郡趕去,但這一次回去,事情已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十八郎同楊欣欣一路鞭揚不停,等到武都城門口時,楊欣欣胯下的馬就當街猝死,唯有十八郎的龍種駒還能奔波跳躍。天黑之后,楊欣欣回到左賢王府便急促地敲響大門,但奇怪的是竟然無人應答,也無人開門。楊欣欣心里頓時覺得有變故,便叫十八郎踹開了府門,等進去一看時,發(fā)現(xiàn)府里竟空無一人,還碎屑遍地,園中作物東倒西斜,好似被強人洗劫了一般。后楊欣欣又直奔他父親的書房,而十八郎則在園中角落搜尋起來。等到書房后,發(fā)現(xiàn)里面更亂,所有的文書典籍都散落在地,瓷盆器皿也碎了一地,見此狀后抓腦的楊欣欣咬牙自問“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倚在書房門口的木檻上,楊欣欣沉默無言。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到底誰能來告訴她??!正當苦悶間,十八郎便從后院處拽出來一個人,楊欣欣見有動靜便疾跑過去,等一看時,發(fā)現(xiàn)是一直在府中打理細微瑣事的下人丘伯。楊欣欣淚眼模糊的問他說:“丘伯,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回事。我爹呢?”那丘伯看來是驚恐過度,緩了好一會才認出是大小姐楊欣欣,而后他也哭訴起來:“大小姐,你······你終于回來了!”說完就淚如雨下。楊欣欣焦急地繼續(xù)問他:“沒事,沒事!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說?”丘伯擦了一把淚說:“大小姐,自從你出去一段時間后,不知為何,大涼的張?zhí)戾a便出兵邊境,壓迫說要國君交出賢王。國君糊涂便懼怕,這······這就命人來抓了左賢王,還搜刮了府里,說要找什么刀。唉!現(xiàn)在府里的人都各自散了?!?p> 聽到此,楊欣欣便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一定是北宮純義那些人在月牙湖認出了自己,還誤以為蚩如也是我們的人,這才向仇池施壓的。沒想到這些事的連鎖反應是如此的巨大,令人難以接受,來不及多想,楊欣欣再問下去:“那我爹現(xiàn)在身在何處?”聽到此,丘伯就老淚縱橫地,哽咽而語:“賢王被國君上交張?zhí)戾a,但,但聽說賢王在······在姑臧已經病逝了!”病逝二字一出,丘伯就安耐不住跪地窸窣哭了起來。十八郎聽見后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唯有楊欣欣還平靜如水,但片刻之后,她也咆哮起來對著空氣罵道:“糊涂國君,竟交國之重臣給他國,這顏面何存!病逝,我看是嚴刑謀殺吧,糊涂?。『堪?!”咆哮完后便也跪地痛哭起來,既怒其國君不爭,又恨大涼野蠻。
月夜烏黑,似不忍現(xiàn)出光明照耀,用以體諒底下之人心情,微風時起,好似撫摸安慰。丘伯在哭泣中忽想起賢王在被抓走之前曾交給他一封信件,剛才傷心所至,這才記起。他拿出來交給了楊欣欣。楊欣欣停下痛苦之情,接過信件后就跟丘伯說:“府里你看還有什么能典當之物,拿去吧!”丘伯走后她就打開了信件一看,內容如下:“欣兒,我深知大難已臨,無可避免。為國為民,我都無所愧,儒家有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國君要拿我以保仇池安危,那臣子之責,我已盡了。成嬰勇武有責,值得托付,仇池已為他國俎上魚肉,天意如此,你二人盡遠離之。三日之前,姜淑之女姜銘潛逃至府中,但西北混亂,仇池弱小,晉國有一重臣,我素與其有交往,姜銘去往他府下,可保性命無憂。世道無常,珍之,惜之,愛之。勿念!”
看完后楊欣欣把信收入懷中,紅腫的眼睛沒有了淚水,只有無盡的憂傷及憤怒。她向前走了兩步,不忍看向十八郎說:“我爹已逝,你們再無主人。但懇請再助我一臂之力,救回成嬰,之后,你們各奔天下!”十八郎聽后也無言語,楊欣欣則往門口走去,去想救周成嬰之法。但剛走到門口,后面的十八郎便飛身到她的身前,攔住了她。她不明十八郎此舉為何意,便開口說道:“要是你們現(xiàn)在就想離去,我絕不會阻攔,但我不能死,我還要救回成嬰!”十八郎其中的一人應說:“大小姐誤會了,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左賢王生前待我們兄弟不薄,府中過半支出皆到了我兄弟囊中,此時我們又怎會做不義之事!”
楊欣欣知其意后還是不解,而后十八郎繼續(xù)說道:“大小姐,府中正有一股濃重殺氣蔓延,似在不遠處即將來到,所以我才會攔住你的?!睔??什么殺氣。楊欣欣聽他一說后也忽感一陣涼颼颼,頭皮發(fā)麻之覺,之前被悲傷所掩,但現(xiàn)在已經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