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你為何不肯原諒我呢?”這是秦母反復(fù)糾纏的問題。
“我為什么要原諒呢?捫心自問,你覺得自己配當我的母親嗎?”
“配與不配,我都是你的母親,是你的身生母親,這是你無法改變的事實!”
“請不要在我這里,逢人就說你是我的母親吧!這會令我很難堪,令我感到恥辱!就像我無法洗掉濺在我身上的污泥,這污泥頑固得仿佛長在了我的身上,它就像胎記一樣與生俱來,令我崩潰抓狂!……你能體會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嗎?”秦芳激動憤懣的站起身來說。
“你說我是你的恥辱?”秦母痛心疾首的質(zhì)問。
“難道是我的榮耀嗎?”秦芳尖利地冷笑著反問。
她羞愧的無言以對。
“如果我是你,定會好好的隱藏自己,在家好吃好喝的頤養(yǎng)天年、享受人生,何必出來招搖過市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你過去的那點事嗎?你有什么可炫耀的資本?是我這個名義上的女兒,還是你自己呢?”
“既然你不肯承認我這個母親,當然我也不必四處炫耀有你這樣的女兒!但我為何要刻意的深居簡出?我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以至于我不敢拋頭露面呢?當年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告訴我。”
“不守婦道,紅杏出墻,拋夫棄女,與人私奔,你還覺得自己光明正大?。『团私鹕徫ㄒ坏牟顒e,只是你不曾毒殺親夫!”
“芳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事不可光看表面啊!你知道我為何要拋棄你們爺倆嗎?你以為我真能舍下自己的親骨肉嗎?我是沒辦法呀,實在和他過不下去呀,我在那個家里沒有活路呀!”秦母悲從中來的哭訴道,止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淚?!捌牌艣]有好臉色,從我嫁進門的那天起就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丈夫寡言少語又窩囊,家里有矛盾時從不為我說話,他又掙不來錢,我為什么守著他受苦受難?女人嫁人到底圖什么?要么圖錢,要么圖愛,他兩樣都不沾,我跟他死了都不劃算!”
“你終于說出自己的心里話了!”
“芳芳,如今你也長大成人了,你也該換位思考,設(shè)身處地為母親著想一下吧!那種家庭,那種丈夫,換作是你,你能跟他白頭偕老嗎?”
“換作是我,只要是我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把它走完!換作是我,寧可守著無愛的婚姻,為了孩子也將錯就錯,絕不背叛!”
“呵呵!”秦母無奈的苦笑,“芳芳,你不要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來批判我,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也需要愛情的滋潤,我也向往著美好的生活,——”
“所以你就拋棄了我嗎?”秦芳憤怒的高聲質(zhì)問。
“我?guī)状稳蚰愀赣H提過離婚的,可是他不答應(yīng);后來好不容易松了口,卻又舍不得你!他說再窮再難,討飯也要把你撫養(yǎng)長大,我能怎么辦呢?不是我要拋棄你,是你父親實在舍不得你?。 ?p> 提起去世的父親對她深沉的愛,秦芳的眼眶不禁濕潤了,她無比酸楚怨恨的說:“如果你像父親一樣含辛茹苦的獨自拉扯我長大,或者為了我,委曲求全的守著父親過一輩子,現(xiàn)在我對你只有尊敬!可惜呀,你在我的心里毫無人格可言!你走吧!還是那句話,別讓我再見到你!”
目睹女兒毫不諒解的決絕無情,起身離開時秦母說:“芳芳,不知有沒有那么一天,你會為自己的這種態(tài)度懊悔呢?”
秦芳瞇縫起眼睛來冷笑說:“或許有吧!但絕不是在我活著的時候,也不是在你活著時?!?p> 秦母神色灰暗凄然的轉(zhuǎn)身離去,秦芳翻了翻案頭剩余的日程安排,今天再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待處理,她決定索性去附近的超市購物散心。
大型連鎖超市里很熱鬧,進出口的收銀處排著長龍隊伍,秦芳推著一輛購物小車,悠閑自得的向不遠處的副食專區(qū)走去。
層層疊疊的貨架上烘烤的面包香噴噴黃燦燦的,頭戴白帽的營業(yè)員舉著大托盤與她擦身而過,將新出爐的糕點逐一擺放到明亮的玻璃櫥窗里。
被勾引起食欲的秦芳不由得駐足不前,在櫥窗前流連踟躕之際,一個男聲忽然在她的耳畔激勵說:“看什么?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吧!”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時候你應(yīng)該要么在家里養(yǎng)病,要么在醫(yī)院上班??!”
“哦,我遲點去上晚班?!?p> 兩人親密的交談著向超市的縱深處慢悠悠的走去,嚴冰恒體貼的為她推著購物車,秦芳則在一排排高大的琳瑯滿目的貨架上漫不經(jīng)心的搜索著商品,不時將其中的一兩件丟進購物車里。
“昨天你離開我家后,去潤和府陪客戶吃飯了吧!聽說對方是個恬不知恥的色狼,大庭廣眾之下竟然對你動手動腳,后來還是蘇公子出面替你解的圍——吉人自有天相啊!昨天要不是碰巧遇見仗義的蘇公子,真不知你如何收場呢!”
秦芳驚奇的頓住腳步道:“對,蘇公子!——你們認識嗎?”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p>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秦芳嘆息?!拔液芨屑に穆芬姴黄桨蔚断嘀?,但昨天的事即便沒有他出手,我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妥善處理,你要相信我有這方面的能力?!?p> “這年頭除了不要命的,就數(shù)那種不要臉的最可怕,請問你怎么全身而退?”
秦芳撫慰的拉住他的手臂說:“你放心,對付那種人我總有辦法。在生意場上打拼這么多年,我什么風浪沒見過?”
“但你為什么偏要去應(yīng)酬那樣一個客戶?人家品行如何,對你有什么企圖,你看不出來嗎?”嚴冰恒怒氣沖沖的說。
秦芳冷淡的不以為意的望他一眼說:“我不是傻瓜,但我不能不去應(yīng)酬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
嚴冰恒忍耐而傲慢的高聲道:“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不掙他的錢不就完了嗎?”
“現(xiàn)在不是掙錢的問題,是他欠我的錢,我必須向他要錢!你明白嗎?”
嚴冰恒有點泄氣的說:“哦!他欠你多少錢?”
“不多,二十幾萬吧!”秦芳饒有興味的瞅他一眼道:“你有辦法替我要回來嗎?”
嚴冰恒難堪的漲紅臉道:“我有什么辦法?”
“我不指望你在事業(yè)上能幫助我,只要你的理解就夠了?!鼻胤嫉恍?,揚了揚眉毛道:“經(jīng)過昨天的事,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與他血戰(zhàn)到底,即便上升至法律程序我也不怕!我可不是好欺負的主兒!別看我柔柔弱弱的一個女人?!?p> 冰恒遲疑道:“這點錢不多不少,為它打官司值得嗎?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秦芳仰起頭來沖他意味深長的一笑,沒再說話。
他們推著滿滿當當?shù)馁徫镘嚾ナ浙y臺結(jié)賬時,秦芳好奇的微笑說:“你買那么多的白酒和蜂蜜干什么?你是愛喝酒的人嗎?”
“下周我要回鄉(xiāng)下老家赴一場升學宴,這是送給家里長輩的?!?p> “哦!你老家是哪里的?你不是在美國長大的華僑嗎?”
“可是我的根在中國,在鄉(xiāng)下老家??!不然我萬里迢迢的回國來干什么?”
“所以你是回國來尋根的嗎?”秦芳啞然失笑道。
“可以這么說吧!”嚴冰恒正色道?!胺挤?,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在人海中相遇并不是偶然的,我倆的關(guān)系是有一定淵源的——城外紀南鎮(zhèn)文旅區(qū)的洪山,應(yīng)該就是我們共同的故鄉(xiāng)吧!”
秦芳陡然變色道:“你也是洪山人嗎?這怎么可能呢?”
“如果你方便的話,不妨隨我到洪山走一趟吧!沒準那里的鄉(xiāng)親們都認識你,我家的長輩親戚們也都認識你,你敢賭一把嗎?”嚴冰恒胸有成竹的微笑道。
“未必吧!”秦芳激動不安的說,嘴角含著甜蜜的笑意?!班l(xiāng)親們未必都還認得我。反正從前在老家,我只對他們的面孔似曾相識,各自具體的名字卻叫不上來,難道他們就有那么好的記性嗎?我上中學時就離開了故鄉(xiāng),那時需要住校,我和父親就一直在城里租房生活;后來我大學畢業(yè)需要創(chuàng)業(yè),我們就變賣了鄉(xiāng)下的房屋和地產(chǎn),一直到今天……”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自覺的和嚴冰恒站在等候結(jié)賬的隊伍里。
冰恒撫慰的攬一攬她纖柔的肩膀,微笑道:“你不跟我回去,怎么知道鄉(xiāng)親們不認識你呢?”
秦芳有點怯懦又溫柔的沖他笑了笑,開始將購物車里的商品一件件的擺上收銀臺去接受掃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