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山林蕭瑟,俄羅斯12月份的天氣已經(jīng)非常寒冷了,前夜下了雪,這場雪下的很大,整個森林好似一個冰雪王國。叢林女神裹緊了雪白的披風,生怕被這北國的寒風吹壞了自己的冰肌玉骨。在這寒風凜冽的冬日里,女神沉默的不想說話,所以這周圍也就沒了蟲鳴鳥叫,她在靜靜地煎熬,等熬到了冬去春來時,她就又可以放聲高歌了。又或許叢林女神對于這隆冬時節(jié),對于這冰雪王國是心中歡喜的,因為叢林女王本身就是冰清玉潔,這風雪恰襯她白璧無瑕的美麗容貌。而我自二零零七年年初辭別紅亞爾之后,在叢林的召喚下,再一次地來到了俄羅斯那廣闊無垠的原始森林,也許這就是宿命,冥冥之中注定,在我的人生旅途中一定要和大自然好好的親近一番。
我站在伐木隊駐地院里望著覆蓋了白雪皚皚的森林,此時已經(jīng)是二零零七年12月份了,從丘古回來后,我和林哥一直在伊曼工作。后來10月初我簽證到期了,回了趟家。父母在家中還是延續(xù)著干姑娘的風波,父親越發(fā)的嗜酒,而且對這個干姑娘百依百順,甚至偷偷取了我的工資給她買了手機,這讓我實難忍受,這么些年,父親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什么東西,卻給所謂的干姑娘買手機,真是讓我惡心。母親更是不能忍受,經(jīng)常和他吵,爭吵到白熱化就會動手,兩個人過了大半輩子,也打了大半輩子。
在家中待了十幾天,簽證下來了,公司催我出國,但是在過兩天我弟弟就可以到家了,自學校一別,我們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見面了,從小到大這次是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我給金鋒打電話,想晚走幾天。金鋒不同意,讓我給老板打電話,得到了他如同圣旨一樣的答復后,第二天我乖乖地坐車出了家門,雖然我非常的期待和弟弟見面,就這樣我和弟弟的久別重逢就又延遲了一年,而這差一點成為了永別。
到了國外后,金鋒又把我派到了丘古,這次是做翻譯,因為李健仁簽證到期回國了。三進丘古總體來說還是很順利的,我那時的俄語水平已經(jīng)足以應付日常交流和工作了。期間也沒有太多可敘述的事件,所以沒有單獨建章。
三進丘古期間,我主要負責翻譯,開始是老楊開車,實際也是這里的主事。后來老楊簽證到期,就讓海哥來開車,他駕照是后學的,開車還不是很熟練。說到主事,他比較年輕,比我大了4歲,一般也沒啥大事,基本上都是我和他商量著來。再后來公司與李丹他們公司一起和列索老頭(他是一個俄羅斯木材公司的大老板,此人非常有錢,驕橫,非常有實力。)合作,在山上造材。我們?nèi)D緲I(yè)決定伊曼和丘古辦事處不再收購木材,而是把所有人員除金鋒和王曉光(他討好金鋒,獲得了去列索總部做會計的機會)都去山上造材,每個老人(老孫頭、老楊、林哥、老魯、海哥、劉哥以及其他從國內(nèi)調(diào)上來的人員,其中包括小丁和原來大連灣的吳經(jīng)理)配一個翻譯(呂云龍、李健仁、我、張陽、宋偉、李斌以及新招上來的小尚和李金庫)。林哥在11月初的時候就和張陽搭配被派到了山上,12月初他們所在的采伐隊任務結束了,林哥和張陽回到了伊曼。而12月10號這天,我和林哥搭配被重新派到了山上。
剛來山上時,我們被安排在一個距離基羅夫斯基市(Кировский)100公里外的一個村子上,叫做赫維向卡,具體的俄文名字我不太清楚怎么書寫。這個村子歷史上是由被派到這里做苦力的囚犯建立的,所以這里大部分人都是囚犯的后代。而且據(jù)說這里方圓200里地也就只有這么一個林中村。
以這個村子為據(jù)點,周圍的采伐隊的木材都會用卡車運到這里臨時儲存,再集中拉到其他地區(qū)。我們被安排進了一個由集裝箱改造成的房子,我們管它叫做瓦罐房(Вагон)。進了屋子,里面都是上下鋪,一共8個鋪位,我和林哥選擇了兩個下鋪。這里的負責人叫做沃洛佳(Володя),是這里的經(jīng)理。是金鋒開車把我們送過來的,在路上需要買一箱噴漆,金鋒讓我們墊錢,等回國了再去報銷,林哥是肯定不會愿意墊錢的,所以他閃到了一旁,就所以只能我來墊錢了,雖然我也不情愿。
沃洛佳對我們很客氣,他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感覺他人挺好的,熱情地幫我們安排好了一切。我們屋子里還住著一個俄羅斯人科斯佳,50多歲的年紀,他是這個作業(yè)點的勤雜工,也就是管這邊十幾個瓦罐房的吃水和燒材等工作。
我和林哥放好行李坐了下來,科斯佳走過來問候我們。我們都介紹了下自己,科斯佳很愿意和我們說話,他說他是這個村子上的人,由于作業(yè)點的工作忙,所以他平時很少回家。他祖上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100多年了,是一批從哈巴羅夫斯克被發(fā)配到這里的囚犯。他祖父的祖父是一個盜賊,在一次偷盜富人的財物時被抓獲了,本來是可以坐幾年牢就出來了,但是由于他祖父的祖父調(diào)戲了富人的胖老婆,富人惱羞成怒,使了銀子就順利的把他給發(fā)配到了這個遙遠的蠻荒之地。
蘇聯(lián)成立后,他們獲得了特赦,從此不再是囚犯。后來他祖父的祖父娶了一個政治犯,原是一個革命黨人女囚,從此便在此生存繁衍下來。這個村子上的人祖上都是有類似的經(jīng)歷,而如今外面的人對此也知之甚少,所以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恥,反而會主動把這段歷史講述出來。我和林哥對此唏噓不已,想想,我們貌似也是被發(fā)配到“寧古塔”一般。
“米沙,走,吃飯去!”林哥叫我道。
“林哥,你看著雪景多美啊!”我感慨道。我已經(jīng)在伐木隊駐地院里站了20多分鐘了,一直在欣賞著雪景,這雪就是我們昨天剛來到這個駐地的夜里下的,雪下了大概40公分厚。
我和林哥來到食堂,食堂不是瓦罐房,是間木屋。里面放著一張長長的寬寬的長條桌子,可以同時容納20人就餐。工人通過窗口取餐,伙夫是一個胖女人和一個帶著眼鏡的瘦老頭。胖女人年齡大概在35-36歲左右,她很胖很胖,站在很狹小的廚房里,空間本就很小,渾濁的空氣被她肥胖的身軀擠壓得扭曲變形。老頭和她會道,胖女人側身想讓老頭通過,可是側身后肚子更大,所以老頭就只能蹲下來,從她的肥肚子下鉆過去。也幸虧給胖女人配了個瘦老頭,不然萬一再來一個胖子,倆人肯定就卡在里面動彈不得了,其他人也就只能挨餓了,而這個廚房恐怕也會被擠爆。瘦老頭拿出面包切,他個子瘦高,但不駝背,面色黝黑干癟,但是夾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后的一雙小眼睛卻炯炯有神,發(fā)出兩道金光射向我們這兩個外國人。
“Раздевайтесь!Супихлебнастоле!”老頭沒好氣的對我們說道:“把衣服脫了!湯和面包在桌子上!”
“草,這老頭說話挺特么橫??!”我們在長條桌后面坐了下來,林哥小聲對我說道。
“估計昨晚沒睡好!要不就是讓人給干了!你看他左眼眶有點淤青?!蔽也凰恼f道,用眼睛偷偷斜了一眼那老頭。
“哎呀!這啥??!”我拿起面包一看,頓時惡心的夠嗆。原來這片面包的背面粘了鼻涕和鼻屎。
“草,這老頭啊!也夠埋汰的了!”林哥接過面包,把有鼻屎的地方掰掉,剩下干凈的放嘴里吃了,吸溜吸溜地喝湯。而我則被惡心的夠嗆,甚至沒吃面包,就喝了點湯。
吃過早飯,我雖然吃的不多,但是也沒覺得餓,也許是被惡心到的實在想不起來餓了。我們回到屋里休息,因為昨夜下了大雪,路上沒法通行,所以今天就不去山上了。勤雜工科斯佳往屋里拎了桶水,又往爐子里添了幾塊白樺。
“Ну,как,поели?”科斯佳問道:“怎么樣,吃過了嗎?”
“Да,мыпоели!ОЧЕНЬвкусно!”我說道:“是的,我們吃過了!簡直是太好吃了!”科斯佳聽出來我是在諷刺,搖搖頭笑了笑,然后拎著另一個空水桶出去了
我拿出高爾基的《母親》來讀,這書是我在回國時買的。林哥躺在床上在用手機玩彈球游戲。外面雪又下了起來,由于雪下的很急很大,都看不見人了,甚至都能聽見無數(shù)雪花掉落在雪面上的聲響。
“林哥,你說這雪得下到啥錢兒(什么時候)?。俊蔽铱戳丝赐饷娴难?,出神地問林哥道。
林哥把手機扣上,不玩了,也往外面看了看,說道:“那誰知道了,也沒個電視,不知道天氣預報??!”
“就是有電視,也是俄羅斯臺,也看不太明白,是哪個臺子咱都不知道”我說道。
爐子上放著水壺,林哥見水開了,從床頭的一張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去倒了杯開水喝。他看了看水杯里的水說道:“草,這水咋飄著草棍兒呢?。俊?p> “這兒的水都是從小河溝打的,肯定不會太清澈,河溝也不大”我說道。
“以后只能吃山上的東西了,你不知道,我和張陽之前在的那個點,吃的比這個還次,我們在山上中午就送點面包和湯。那面包都是掰的一塊一塊的,都不是刀切的,還棒老硬的,咬不動,一咬直硌牙!那湯要么就是淡了,要么就是齁咸。有一次給我氣的,把湯揚了一地,盆子也讓我給摔,完了俄羅斯人還給我豎大拇指,哈哈哈~”林哥說道。
“這邊還好,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有點肉,今早的是魚湯,不知道到了山上咋樣?”我說道。
這時科斯佳進來了,手里還提著漁網(wǎng),上面掛了十幾條比手指長些的小魚。
“Смотри,уменярыбы”科斯佳笑道“快看,我這里有魚”。
“Ой,молодец,гделовил?”我從床上坐起來,伸頭去看魚,然后豎起大拇指說道:“好樣的,哪里捕到的?”
“Воттам,кудаязаводойпойду”科斯佳用手指著東面說道:“就是我打水的那里”
我和林哥穿上衣服去科斯佳說的地方去看河。出了屋門往東面走,雪上已經(jīng)被科斯佳踩出了路,不到30米的距離就是一條小河,河面寬2米多。小河是由村南50公里外的一座山上常年流下來的雪水匯集而成的小溪,溪水清澈甘冽,水中有魚。這個駐地選擇在這個位置也是為了靠這個小溪近點,方便喝水。
河上的冰面被科斯佳打了幾個洞,方便取水,有個冰洞表面還粘著殘破的漁網(wǎng)碎片。冰洞里的水面已經(jīng)開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這是因為溫度太低了,今天的溫度有零下30度。透過水面可以看見水底,我用一根木棍向下插測試水深,這河的深度不到2米,等木棍拿出來的時候,不想木棍的頂端竟然插著一具小魚的遺骸,可以看出來此地夏季也是水草豐盛,魚蝦肥美。
小河是從南邊蜿蜒而來,在駐地這里轉(zhuǎn)彎向東流淌,而東邊全是低矮的灌木叢,地勢平坦。極目而望,再往東則又是高山,距離我們沒有200公里也得170-180公里,山頂終年積雪,山腰和山下全是樹木。而在這些大山的前面還有一些高矮不一的小山,越靠近我們這里,山就越矮,而在我們面前幾公里左右就有一些海拔100-200米的小山,山上全是茂密的森林。這時雪已經(jīng)停了,空氣很干凈新鮮,所以視線也非常好。那時的我才剛剛有一點近視,沒有戴眼鏡,所以看的還是比較清楚的,而林哥的視力更好,一點不近視。他能看出,在山上竟然還冒著炊煙,可能是山上有獵戶在燒爐子取暖。
“走啊米沙,沿著小河往前再走走?。俊?p> “好,往前走走看,就是別走太遠?。 ?p> “沒事沿著河走,走不丟?!?p> 于是我和林哥沿著小河往東走去,這時雪又開始零零散散地飄落了,不過看著天氣應該是要放晴了,太陽透過云層薄處射出刺眼的光芒。我掏出手機來看,現(xiàn)在是上午9點20分,我那時用的還是摩托羅拉L6,手機殼是銀白色金屬殼,雖然手機放在羽絨服的兜里,但還是被凍的很冷,而且反應很慢,屏幕顏色發(fā)白。
“林哥,你說這么冷的天,手機屏幕會不會被都壞?”
“不會的,不過也要小心點,別掉地上,手機現(xiàn)在很脆,掉地上就摔壞了”林哥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說道。我們在冰面上已經(jīng)走了大概2-3百米的距離了,由于冰面上沒有人走過,所以上面有半米深的積雪,我們也是越走越?jīng)]意思。我穿的雪地鞋,鞋幫很高,但是已經(jīng)進滿了雪。
“林哥啊,回去吧!鞋里灌滿了雪了?!蔽艺f道。
“走,我們?nèi)グ渡献?,岸上雪反而少”林哥說道。
我和林哥登上了高出冰面不到半米的岸上,走近了林子里。林子里灌木叢低矮,不過可以通行。這里的雪也多,不過是堆積成一堆一堆的,我們可以從雪少的地方走,反而比河面上要好走很多。我們沿著河岸走,這樣不會走丟。大約又走了1個小時,我們面前出現(xiàn)了一座木頭房子,這房子很小,也很破舊,從房頂?shù)臒焽柚忻俺隹|縷炊煙。房子在離岸邊20米處修建的,這里的河面上也被鑿出了冰洞用來取水。
“林哥,這有戶人家,要進去嗎?”
“進去嘎哈?”
“走累了,進去興許能喝杯熱茶”
“好,你去試試”
林哥讓我去叫門,他跟在我身后。我們來到院里,忽然從院里竄出一條大狼狗,還有兩條細長的獵犬,大狗身后還跟著幾只小狗崽子,也跟著大狗沖著我們奶聲奶氣的叫嚷著。
這時屋里走出來一個俄羅斯老人,這人約莫有50多歲的年齡,滿臉絡腮胡子,頭戴一頂裘皮棉帽,身上穿著毛衣。
“Вамкого?”老人粗聲問道。
“Мыиздеревни,гуляем,намхолодно,чайхотимпопить,еслиможно!”我面帶微笑的對俄羅斯老人說道:“我們是從村子來的,散步到這里,我們很冷,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喝杯茶!”
“Заходите!”男人打量了我們一番,然后頭一歪說道:“請進吧!”
我和林哥隨著俄羅斯老人進了木屋,屋內(nèi)雖小,但很整潔。屋里還有兩人,一個應該是的這間房子的女主人,也就是俄羅斯老人的妻子,還有一個約莫有3歲的俄羅斯小男孩。女主人熱情問候了我們,并招呼我們坐下。小男孩左手拿著一小片面包,右手握著一把木頭做的小槍站在我和林哥面前,歪著腦袋打量著我們這兩個和他們長的不一樣的人。我從兜里掏出早上從食堂的桌子上拿的幾顆糖果給小孩兒吃。小男孩看看女主人,不知道該不該接,在獲得女主人同意后,小男孩從我手里一顆一顆地把糖撿起來,放進自己的小小的口袋里
這個房子只有一間屋子,做飯睡覺都是在一起??恐线呅A窗前是一張能容納兩人的床,在床的旁邊還有一張單人床,兩張床之間是一個用木墩做成的小臺子,上面擺放著兩個水杯和一個小鏡子。這屋里沒有多余的家具,只有兩個木箱,是用來裝衣物的,墻上掛著衣物和一些漁具以及幾把獵槍和工具。地上放著一張長條餐桌和兩張長條凳。屋地中間燒著爐子,爐子上有一口平底鍋,鍋里煎著肉,發(fā)出陣陣肉香。老人把我們請進屋后就在爐子上翻著煎肉不再說話,她的妻子熱情地和我們聊了起來。
“Выкитайцы?”女主人問道:“你們是中國人嗎?”
“Да,мыизКитая”我笑道:“是的,我們來自中國”
“ВКитайбревнаотправляете?”女主人又問道:“你們往中國發(fā)原木吧?”
“Да,номывчератолькоприехали,поэтомещёнеотправили,нубудем”我說道:“是的,但是我們昨天才來,所以還沒發(fā),不過會發(fā)的”
女主人和丈夫都哈哈的笑了起來,小男孩也跟著笑了起來,雖然他可能并不明白我們到底說了些什么。這時爐子上的水壺發(fā)出啾啾的哨音,是水開。
“Это,Володя,налейтенашимгостямчай!”女主人說道:“那個,沃洛佳,來給我們的客人倒上茶!”
男主人沃洛佳大叔給我和林哥倒了紅茶,用從平底鍋里拿出來煎好的肉給我們吃,說是鹿肉,然后女主人又給我們切了些熏的野豬肉吃。
“這鹿肉真香,就是少了些”林哥笑瞇瞇的吃著肉,說道。
“哈哈哈,林哥,肯定不能吃飽啊,這個是就著茶吃的”我說道。
后來女主人說她叫奧利亞,讓我們叫她奧利亞阿姨。奧利亞阿姨很善談,而她的丈夫沃洛佳大叔卻比較沉默,在阿姨和我們聊天的時候,他不是在旁邊照看爐子,就是坐在旁邊低著頭,有時奧利亞阿姨講到有趣的地方時,大叔也會和我們一起笑起來。
奧利亞阿姨說,他們一家是生活在我們來的那個村子的獵戶,他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和妻子一同在山上的林場工作,也叫作沃洛佳,和自己的父親同名。小夫妻倆有個兒子,就是屋子里的這個小男孩,叫作瓦夏,小瓦夏還太小,只能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大兒子和兒媳每十天回來一次看兒子,一次能和兒子在一起待四天,然后就又去山場工作了。二兒子還沒有結婚,去城里找工作了,是在一家香腸工廠工作,偶爾回來還會給他們帶些香腸回來。
他們老兩口是獵戶,祖祖輩輩是獵戶,但是這些年動物越來越少了,所以他們沒有讓兩個兒子繼承他們的祖業(yè)。馬上就元旦了,也就是俄羅斯的新年,他們想進山去打些獵物回來,可以縫制成皮衣給兒子兒媳穿,他們在山上,馬上一月份了,會很冷,新獸皮正好可以御寒。而剩下多打來的獸皮和肉又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賺些錢回來,可以好好的過個年。
阿姨講,在這個村子上很久以前都是囚犯,他們在這里給帝國伐木,而報酬僅僅是一日兩餐,有的時候有人犯了錯,連累了大家,就只能吃一餐了。很多人不是病死凍死,就是餓死了。然而這里的大部分犯人原本就不是罪大惡極之人,只是沙皇時期,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沙皇利用自己的爪牙鷹犬鎮(zhèn)壓起來反抗舊制度的農(nóng)奴,而有些人只是稍微有些微言,就會被發(fā)配。所以這里的人大多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就被發(fā)配到了這個苦寒之地。比如沃洛佳的祖上只是因為在集市上賣自己家地里種的菜時,和人家開玩笑,說了句:“皇帝?皇帝怎么會知道我們的苦!”就莫名其妙地被發(fā)配到了這里,還好他命硬活了下來。
后來蘇聯(lián)紅軍解放了這里,囚犯們獲得了特赦,自由了。既然不是囚犯了,就要開始新的生活,大多數(shù)男女囚犯就自行地組成了家庭,生兒育女,但是日子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過下去的,所以大家有的開始種地,有的打獵捕魚,有的原本就是工匠,就開始重操舊業(yè)。
這個村子原來有很多獵戶,蘇聯(lián)解體后,私人企業(yè)的采伐隊進來了,他們給的薪水比較高,很多人就放棄了種地和打獵的舊業(yè),開始去山上工作了。慢慢地到了沃洛佳大叔這一輩,村里就剩下他們一家獵戶了,沃洛佳大叔也看出獵戶的前景不好,就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出去討生活了。
馬上過年了,沃洛佳大叔和奧利亞阿姨帶著小孫子來到這里,準備上山打獵。他們在村子有是有房子的,而這里的房子是他們進山打獵時的臨時住所,這房子已經(jīng)有50多歲了。在這座房子的后面就是他們打獵的山區(qū),山越往里越高。山中主要有野豬、偶蹄動物,如梅花鹿、林麝、獐子、狍子、還有其他的鹿類,野生羊、狐貍、貂、狼、貉、黑熊、棕熊、東北虎等。
一般東北虎都生活在深山里,而熊后山就有。狼群這些年也往深山里去了,因為環(huán)境變化,后山的動物資源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我和林哥喝過了茶后,就與沃洛佳大叔和奧利亞阿姨還有他們的小孫子告別,回到了營地。在離開前,我偷偷的往小瓦夏的兜里塞了200盧布,當做是給他的新年禮物。
回到駐地,已經(jīng)是下午2點多了,我們來到食堂,其他人在已經(jīng)吃過了早飯,食堂里也沒有剩飯了。我從食堂里拿了半個面包和林哥回到了自己屋內(nèi),然后切成片,沒在爐子上烙出糊嘎嘎(焦黃)來,和林哥對付了一口,因為之前在沃洛佳大叔那里也喝了茶,吃了點煎肉,這會兒也不太餓。
第二天早上8點,在我們房子外停了一輛烏拉爾卡車,卡車拉著一個篷車,人可以坐在里面。篷車里面還燒了爐子,可以用來取暖。
“走,咱倆坐前面?!绷指缯f道。于是我和林哥坐到了車頭里,但是司機卻說,這個車頭是給隊長坐的。于是我和林哥識趣地坐到了后面,但是林哥心里很不爽,一直磨磨唧唧的。
“原來我和張陽都是坐前面的!”林哥滿臉怒意的看著我,說道。
“那個司機說前面是給領導坐的?!蔽艺f道。我心里也窩火,但是沒有辦法,人家不讓坐,雖然這事不怨我,但是林哥喋喋不休,也讓我感覺這事怨我了。
這時從食堂里出來一個帶胡子的,約莫40多歲的男子,他頭戴黑色毛線帽子,一手拿著一塊巧克力糖,邊吃邊往車頭走,打開門上了車。相比他就是領導了。
“草,什么德行,跟籃子似的!”林哥看那個隊長在車頭里坐著的背影,罵道。
我看了看林哥,又低下頭來,沒有說話。然后我環(huán)顧這個篷車,在靠近車頭的位置是一個鐵爐子,里面的燃燒著木頭柈子,地上一地的煙頭,里面有四排座位,一排四個位置,倆倆挨在一起,中間是過道。里面全是煙味,想必早上這車是先送工人去上工,然后又來接的我們。
烏拉爾車晃晃悠悠地沿著山路往上爬,上山的路緩坡,整體上山路還是比較緩的,不是特別的陡。眼見車離我們昨天看的那個大山越來越近了,這時車停了下來。我和林哥下車了,那個隊長對我們說道:“Этовашеместоработы,менязовутКостя,еслиуваскакие-топроблемы,можномнесказать!”(這是你們工作的地方,我叫科斯佳,如果你們有什么問題,可以對我說?。?p> “МенязовутМиша,этоПетя,хорошо!”我對科斯佳說道:“我叫米沙,這是比佳,好的!”
我們停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里,這里的樹木被伐掉了,作為臨時貨場。貨場上擺放了有上百根還沒有造的樹。我和林哥站在放到的各個樹種的木頭上查看著我們未來的要做的工作,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種壓力感。這時貨場開來一輛吉普車,先是從副駕駛位置下來一個小個子老頭,戴個墨鏡,他長的又瘦又矮,穿著體面。之后又從車上下來兩個年輕的奶油小生,二人長的白白凈凈,兩張娃娃臉,皮膚很細嫩,感覺就像可以擠出水來,一看就是營養(yǎng)很好。他們又高又壯,應該是練過拳擊的,二人跟在小個子老頭的身后,像是他的保鏢。
小老頭走過來,沖我擺手,我知道他一定有來頭,沒準就是列索老頭,我就在木頭躲上快步地邁過去,來到小老頭身邊。
“Естьвопрос?”小老頭開口問道,有問題嗎?
“Нет!”我說道:“沒有!”
“Хорошо,идти,работай!”小老頭露出滿意的答復說道:“好的,去工作吧!”
“Авыначальник?”我問道:“你是經(jīng)理吧?”,其實我想這人可能至少是個區(qū)域負責人,相當于總監(jiān)級別的,但是由于我那時對單詞的理解不深刻,所以以為“Начальник”就是總監(jiān)的意思,實則這個詞是部門小經(jīng)理的意思,而不是總監(jiān),真正的總監(jiān)需要用“Директор”這個詞。
小老頭沒有說話,只是謙虛的笑了笑。這個小老頭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吸毒一樣,總是雙眼迷離,走起路來好像有些慌,說話也有些不清晰,在結合他又小又瘦的體態(tài),就頓時感覺他應該是吸毒。
我和林哥去工作了,小老頭把采伐隊隊長科斯佳叫了過去,說了些什么,之后就和兩個奶油保鏢上車走了。
幾個工人拎著油鋸走了過來,我們互相認識了下,他們分別是沃娃(Вова)、沃洛佳(Володя)、謝爾蓋(Сергей)、謝爾(Сер)、謝廖沙(Серёжа)、弗拉基米爾洛維奇(Владимирович)、瓦尼亞(Ваня)。
沃娃是個40多歲男人,他長的又矮又瘦小,但是嗓門卻很大。此人很活潑,平時話很多,就像個小孩子,他有個綽號叫做Кошмар(噩夢)。沃娃其實是沃洛佳(Володя)的昵稱,大名是弗拉基米爾(Владимир)。在這里我需要講解下俄羅斯人的姓名構成。俄羅斯人的全名是由姓、名、父稱構成的。姓,顧名思義,就像我們中國的“張、王、李、趙”一樣,我們所熟悉的俄羅斯人的姓有:舍甫琴科、赫魯曉夫、斯大林、烏里揚諾夫、伊萬諾夫、伊萬努斯等。而俄羅斯人的名字都是固定的一些名字,從中挑選,不像中國人起名字,幾千個漢字里隨便挑,相中哪個字就用哪個字。俄羅斯人常見的名字有:弗拉基米爾、米哈伊爾、謝爾蓋、瓦西里、彼得、亞歷山大等等。這個父稱,就是父親的名字加上后綴,比如彼得洛維奇,弗拉基米爾洛維奇、亞歷山大洛維奇等等,都是在名字后面加上洛維奇,或者諾維奇。
而除了名字以外,俄羅斯人還會給大部分名字經(jīng)過變化,形成指小表愛,也就是昵稱。比如沃娃就是沃洛佳的昵稱,謝爾和謝廖沙就是謝爾蓋的昵稱。
沃洛佳是負責檢尺的,謝爾蓋是油鋸工,他是專門進林子里伐木的,謝爾是他的助手。謝廖沙是油鋸工,是在貨場里負責造材的。弗拉基米爾洛維奇,是一個45歲的大叔,他也是油鋸工,他也是進林子伐木的。他帶著一副眼睛,很有學問的樣子,他也確實很喜歡看書,研究歷史和地理等文化。他知道很多關于中國的歷史和地理知識,比如他知道中國有“湖北”這個省份,又比如“哈爾濱,BJ,黑龍江,長城等等”他可以用漢語說出來,不過這些都是他看書時記下來的,也都是用俄文拼寫的。
瓦尼亞是費斯手,費斯(Фис)是一種裝卸木材的機器,該機器一般搭載在卡車或者拖拉機上,擁有長長的機器臂,端部是一個手型的抓合機器,如果操作熟練可以像手一樣去抓取木材,十分方便,
除了上述幾個人以外,這里還有其他的幾個拖拉機手,和拖拉機輔助工,這里就不一一介紹了。這個采伐隊一共20人左右,每天早上從離貨場不遠的駐地開車到這里工作。中午回駐地吃飯,吃過午飯再來貨場上班,晚上下班回到駐地睡覺。
我和林哥的任務是按照公司給的標準來指導俄羅斯人造材。即先觀察一顆放倒的樹的整體造型,缺陷位置等,在樹上量出尺寸,然后用噴漆噴出一道線來做標記,俄羅斯工人根據(jù)我們的標記用油鋸將放倒的樹切斷,造成木材。具體的方法是,先根據(jù)樹根部的情況,比如根部有腐爛(гниль),或者有環(huán)裂(отлуп),那么就需要少則切斷一米,多則2米,如果根部是好的,沒有任何缺陷,則將根部不均勻處切斷20到50公分,其余根據(jù)樹的彎曲度以及缺陷位置鋸成段,即可造成材。一般水曲柳(Ясень)根部容易出現(xiàn)環(huán)裂,所以水曲柳往往會多去一段根部,而柞木(Дуб)根部環(huán)裂較少。除了水曲柳和柞木,還有少量的核桃楸(Орех)和椴木(Липа)。木材的長度一般分為2.6m-6m,每20公分進位,長度需取偶數(shù),而直徑一般從18cm起,徑級取偶數(shù)。除了上述樹種,這里還有針葉以及軟雜木,包括:白松(Ёлка)(具體還可分為:沙松(Ельсибирская)、臭松(Пихта)和魚鱗松(Ель))、紅松(Кедр)、白樺(Белаяберёза)、楓樺(Жёлтаяберёза)和臭樺(Чёрнаяберёза)、榆木(Ильм)、青楊(Тополь)槭樹(行業(yè)里稱作“栬(sǎi)木”)(Клён)、黃菠蘿(Бархат)等直接造成4m的不需要分等。
這里造成的木材只分兩個等級,即出口材(экспортный)和三等材(третий)。也就說,三等材以上的都可以作為出口材發(fā)往納霍德卡(Находка),而三等材則銷往中國(Китай)或列索(Лесозаводск)的木材加工廠。
剛剛和林哥來山上的時候,我還對林哥的造材能力有所懷疑,不過當我跟著林哥開始造材后,我才意識到林哥是專業(yè)的,他能夠快速的觀察樹坯,然后判斷出可合理避開缺陷的位置,劃線讓俄羅斯人鋸,一般造出來的材很少有失誤。
我們忙了一上午,中午坐上烏拉爾牌卡車回駐地吃飯。駐地在一片白樺林里,這里地勢平坦,附近有一條河流過,駐地有5個瓦罐車,做飯的是瓦洛佳的妻子薇拉(Вера),在上午工作的間歇與瓦洛佳聊天時知道了他就是山下沃洛佳大叔的大兒子,他的妻子在這里做飯。
我和林哥來到食堂,是一個瓦罐車,里面靠著墻壁擺放了兩排長條桌子,兩張長條凳,用爐子做飯,旁邊放著一些調(diào)料和食材。薇拉坐在爐火旁端著一碗湯在喝,她有著褐色的頭發(fā),長相并不漂亮,但也不丑,面相和善,笑瞇瞇的,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當她喝完湯站起來盛蕎麥飯時,可以看出她1.68m左右的身高,身材勻稱,只是臀部稍顯肥大,整體給人的感覺很有親和力。她是這個駐地唯一的女人,所以也很受尊重,而且她的丈夫也在這里工作,更沒有人會和她無聊地打趣,揩油。要知道,在俄羅斯鄉(xiāng)下其實和中國的農(nóng)村人一樣,有的時候男女之間開起玩笑來很過分,由于未受過高等教育,所以他們會對一些文雅的詞很反感,更喜歡說些粗語臟話。有時開玩笑到興奮處甚至還動手去抓私處。笑起來也是嘎嘎嘎毫無遮掩。我雖生長在農(nóng)村,熱愛農(nóng)村人的樸實憨厚,喜歡清晨莊稼上的露珠,草地里的螞蚱、蟈蟈、更喜歡家里養(yǎng)的狗、貓、大白鵝,但我并不會袒護農(nóng)村人的一些缺點,更希望新時代的農(nóng)村人能夠普及高等教育,不管未來是做農(nóng)民還是去城里生活,都要有良好的教育,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午飯頭道菜是土豆湯,里面是土豆塊和大頭菜,茴香,二道菜蕎麥飯,里面有零星的幾塊肉,這飯我不喜歡吃,覺得難以下咽。桌子上還放著芥末,是用來涂面包吃的,這里當然不會有奶酪和黃油煉乳等高級的食物。吃完飯還有廉價的糖果和粗糧餅來就茶。
吃完飯我和林哥去車里等著他們,過了一會兒俄羅斯人喝完茶了,就上車出發(fā)去貨場了。晚上干完活司機先把俄羅斯工人送回駐地,然后再把我和林哥送回赫維向卡。進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這里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是黑頭發(fā)的男人,叫做尤拉,長的絡腮胡子,差不多1.8m的身高,40多歲,看起來挺兇的,有些微醉了。另一個人叫做安東,是個禿頂,面相更兇狠,鼻子很大,瞪著一雙牛眼打量著我們這兩個中國人。還有一個個子不高的50左右歲的男人,坐在一旁和他們聊天。他們邊聊天邊做飯,安東正在把切好的土豆和洋蔥放進一個平底鍋里,旁邊放著一個大大的雞腿。我和林哥坐在自己的鋪位上看著這幾個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意的男人在忙活。這時開門進來一個人,他是這個駐地的一個班長之類的小官,叫做巴沙,他進來后直接把雞腿拿走了。
“Чего?!”幾個男人大聲的喊了起來:“干什么?!”。他們的樣子很兇,氣勢很嚇人。
“Ой,вынезабралисостоловой?”巴沙尷尬地笑道:“哦,你們不是從食堂拿的嗎?”
“Чего?!Мывмагазинекупили!”幾個男人的氣勢更兇了,喊道:“咋的?!這是我們在商店買的!”
巴沙笑嘻嘻地把雞腿放下,面露愧相,打開門出去了?!哀恭支鸳?!”幾個男人依舊不依不饒地打開門追著喊道:“干什么?!”。
我被這氣勢給鎮(zhèn)住了,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叫喊。心想:“一會兒他們喝多了會不會找我們麻煩??!不管了,反正有林哥呢!他人高馬大的,肯定不會有事的!”
我覺得屋里的氣氛太讓人喘不過氣來了,就出來走走,這時經(jīng)理沃洛佳正好也出來,和我握了個手,我對他說道:“他們在屋里喝酒呢!”
沃洛佳立刻滿臉怒意地開門進了屋,之后就聽見他的大嗓門在屋里一頓吼,然后沃洛佳打開門出來了,隨手咣當一聲把門關上。
之后林哥走了出來,對我說道:“你剛剛和沃洛佳說他們喝酒了?”
“嗯呢,我說:“說他們在屋里喝酒呢!””我笑呵呵的說道。
“我說的呢,那個經(jīng)理進來沖著幾個老毛子一通罵,他走了后那個矮個子的毛子對我說了一堆,我就聽懂了喝酒和沃洛佳,我估計他說的是:“我們喝酒不對,你也不應該告訴沃洛佳?。 ?,我沒太聽懂,大概是這個意思”林哥說道。
“這幫酒鬼太他媽的討厭了!”我說道。
“媽的,沒惹我,惹我就干他們!”林哥說道。
我和林哥去食堂吃飯,今天晚上竟然有米飯,而且里面還有肉,這讓我和林哥高興壞了。我們每人吃了一碗后還覺得不夠,又一人盛了一碗,這是我們來到這個地方三天來吃的唯一一頓飽飯。
吃過晚飯從食堂出來后,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林哥說想喝點啤酒,于是我和林哥走著去村里的商店買了啤酒和香腸回來,林哥照舊不付錢,讓我付,說回到國內(nèi)可以報銷。我這個人面子薄,不愿意因為錢的問題和人家鬧的不愉快,就墊錢買了東西。
我們回到自己的瓦罐房里,那三個俄羅斯人圍著平底鍋正在吃飯,桌子上擺著兩瓶伏特加,三個人邊喝邊大聲的聊天。而我和林哥在爐子另一邊的桌子后坐了下來,我把香腸切成片,和林哥開始用杯子倒啤酒喝。我買了1.5升一瓶的啤酒,兩個人喝正好。這時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顯然已經(jīng)喝酒了,看見我們在喝酒吃香腸,走了過來,和我們問候,“Выпивопьёте,да?Аяувасберуколбасу”他說道:“你們在喝啤酒???我吃你們一塊香腸”。他肯定是沒少喝,手都有些抖了,拿了好幾下才拿起來一片香腸。
“Вася!Книмнеходи!Унихсвояжизнь,еслихочешьпить,идтикнам,имнемешай!”長相很兇狠的安東沖著吃我們香腸的人喊道:“瓦夏!不要去他們那里!他們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想喝酒,來我們這里,不要打擾他們!”
這個瓦夏被安東一說,頓時羞愧不已,滿臉愧色地坐在我們身后的床上,低著頭嘟囔著什么。我看了看林哥,偷偷的嘿嘿一笑,林哥看了看瓦夏,又沖著我偷笑。
喝完酒,我和林哥都躺下睡覺了,瓦夏回自己的瓦罐房了,那三個喝酒的俄羅斯男人都是我們這個屋子的,尤拉和矮個子的男人躺下睡覺了,但是安東卻沒有睡覺,也不關燈,他喝多了,坐在那里耍酒瘋。說自己冷,叫醒了勤雜工科斯佳,非要他起來點爐子,科斯佳說會熱的,因為我們的爐子是磚砌的爐子,保溫效果很好。老安東見叫不起來,還沖著科斯佳的后背打了一拳,罵罵咧咧的,科斯佳見自己也打不過他,而且他喝醉了,也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實在沒辦法,就起來生爐子。“Потомнеговорижарко!”科斯佳說道:“一會兒別喊熱!”。
老安東罵道:“你他媽是嘟囔啥,在廢話老子要給你點顏色看看了!”
科斯佳沒有和他廢話,生好爐子就回去睡覺了,而老安東還在那里耍酒瘋。我迷迷糊糊地已經(jīng)睡著了,就聽林哥用半拉可及的俄語怒罵道:“他媽的,你滾一邊去!”我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科斯佳走到林哥面前,把林哥的被子掀開了,惹怒了林哥。林哥坐了起來,手里抓著一根木頭柈子,要揍老安東。這時其他人也被驚醒了,老尤拉趕緊起來把安東拽到了一邊。
老安東剛剛被林哥的氣勢給鎮(zhèn)住了,沒敢說話,這時他見自己的好哥們老尤拉起來了,就來了脾氣,竟然沖著林哥叫罵,林哥氣的幾次想要站起來去揍他,都被我給拉開了。
老尤拉也呵斥著安東,不讓他在說話了,可是他的氣焰依舊很囂張。我很擔心一會兒林哥會忍不住沖上去揍他。于是我靈光一動,走到老安東面前說道:“Всё,несердитесь,онмолодой,выспите,завтраещёнадоработать”我的意思是說:“好了,別生氣了,他還年輕,您快睡覺吧,明天還要工作?!边@時老安東酒也醒了一大半,見我這樣說,有了臺階,趕緊就坡下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哥,不在說話了,躺下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穿好衣服,剛剛出瓦罐房,見林哥已經(jīng)穿好衣服起來了,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著一包俄羅斯巧克力掰了一塊給我。
“誰給的?。俊蔽覇柕?。
“你管誰給的嘎哈,吃你的吧”林哥神秘的說道。
我和林哥去食堂吃早飯,今天的早飯還好,是紅菜湯(борщ),也就是國內(nèi)的羅宋湯,俄羅斯的湯里,我最喜歡吃紅菜湯了。做飯的胖女人叫做柳芭,她見林哥來,偷偷的從臺子底下拿出了三片奶酪放在了給他的面包片上,還沖著林哥眨眼睛。而我的面包上什么也沒有。“Оннепонимаетрусскийязык,аяхорошийпереводчик!”我看了看胖阿姨說道:“他不懂俄語,而我是一位很好的翻譯!”。柳芭會意,又拿出一小盒奶油遞給我,讓我涂面包吃。“Тыконечнобудешьхорошимпереводчиком!!!”柳芭沖我勉強地擠出微笑說道:“你當然會是一位很好的翻譯?。?!”。
“林哥!有情況!”我坐下來后一臉曖昧地對林哥說道。
“能有啥情況啊!她那么胖?!绷指缣ь^看了一眼胖柳芭,咳嗽了一聲,好像嗆到了,然后立刻埋頭快速吃飯。
我偷偷的回頭看,只見柳芭雙手支著堆滿肥肉的下巴正在從窗口看著林哥,目光飽含春水,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悄聲說道:“林哥真的有情況,柳芭對你有情!”,然后吸溜地喝了一大口湯。
林哥一仰頦把碗里的紅菜湯都喝完了,說道:“快走!”。我也趕緊把手里剩下的一小口面包放進嘴里,拿起放在長條凳上的帽子就準備開溜。
“Миша,подожди,тыменяпонимаешь?Помогимне!”柳芭突然叫住我,對我說道:“米沙,等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幫幫我吧!”,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渴望。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說啥好。這時林哥從外面返回來,一把拽住我的衣服,讓我快走。
等我們出了院子,林哥說道:“早上給你的巧克力知道誰給的嗎?”
“誰?哦?。?!是柳芭!我說呢,你哪搞的巧克力”我恍然大悟道。
“草,你看她長的太幾把磕磣了,估計得200多斤,一下能坐死我,你懂的,不能招惹!”林哥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我,目光深邃。
“哦,林哥,我懂,放心好了!”我點了點頭說道。
我和林哥回到屋子,兇神惡煞的老安東和老尤拉已經(jīng)起床去干活了,但是昨天同樣喝醉了酒的矮個子還沒起來。這時經(jīng)理沃洛佳氣哄哄地走進來,對著那個矮個子喊道:“好了,你一會兒收拾東西滾回家去吧!”
矮個子是個拖拉機手,叫做熱尼亞。熱尼亞被沃洛佳的話驚醒,驚慌失措地從床上跳下來,他這一跳可不好,腳下一空,竟然摔在了對面的床頭上,下眼眶磕出血了。熱尼亞沒顧得上眼眶出血,穿好衣服就出去干活了,嘴里還嘟囔著:“我馬上就去發(fā)動車,馬上就去,請不要辭退我!”。熱尼亞在拖拉機手身后罵道:“你不用干活了,趕緊滾回家吧!”。
“弗拉基米爾·米哈伊洛維奇,可以請教個問題嗎?”在一旁坐著的科斯佳對經(jīng)理沃洛佳說道。
“是的,當然可以,請說”沃洛佳客氣的說道。
“熱尼亞是拖拉機手,如果您讓他回家,那么明天說干活?。俊笨扑辜颜f道。
“沒關系,科斯佳,請你放心,我是在警示他,不會讓他回家的,你是個好員工,放心好了!”沃洛佳說道,然后開門出去了。
“該!讓他還喝酒”林哥說道。
“你看安東和黑頭發(fā)的那個叫啥來著,對,尤拉,人家昨晚是喝多了,但是早上人起來干活了去了,這個拖拉機手就沒他們聰明,喝多了就趴窩”我說道。
“老毛子沒幾個不是這樣的,都是酒蒙子?!绷指绮恍嫉恼f道。
“對了,林哥,我們把貴重物品都放在身上,這里就放些衣服,媽的,這些老毛子沒一個好東西,小心被他們摸了去?!蔽艺f道。
“嗯,對的,都自己帶著。”林哥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勤雜工科斯佳說道。
這時候接我們的車來了,我背上裝噴漆和卷尺的綠色帆布包和林哥出門坐車了。
我和林哥來到了貨場,沃洛佳在檢尺,油鋸工沃娃領著他的新助手巴沙(Паша)在鋸昨天我們標記好的木材。
“Поздноприехали!”離老遠就聽沃娃沖我們吧兒吧兒地喊道:“你們來晚了!”
“Неа,мыкакразприехали!”我笑著對沃娃說道:“沒晚,我們來的正好!”
我們一一問候了在場的人。俄羅斯人非常注重問候,男人之間,如果不是上下級關系,可以握手說聲“Здорово!”可以翻譯成“你好!”,不過這句話千萬不要用在和女人或者領導之間的問候,會非常不禮貌。由于開始我不懂,對沃洛佳的妻子薇拉問候到“Здорово!”,在場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薇拉則笑的很尷尬。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葱?,后來還是沃洛佳給我解釋后,我才明白過來。
我過去看沃洛佳檢尺,沃洛佳對我說到:“米沙,赫維向卡住得還習慣嗎?”
“還好吧,就是一群酒鬼,很討厭!”我無奈地搖搖頭說道。
“啊哈!這就對了,這就是俄羅斯的農(nóng)村,這就是林子里的人們!”沃洛佳笑著說道,然后快速地在木頭端面上寫著徑級。
“他們?yōu)槭裁催@樣啊!難道男人就一定要墮落成這樣嗎?”我非常不理解地問道。
“嗯,不僅僅是男人這樣,女人也會這樣,你們在那里住久了就會見到的更多,相信我的話!酗酒、大麻、斗毆、妓女!??!”沃洛佳抬起頭來看著我,目光深邃的說道。
“那你為什么不那樣?是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嗎?”我故意開沃洛佳的玩笑,問道。
“怎么說呢?!我有家庭,有老婆孩子,不過那些人也都是有家庭的,所以家庭也不能算作是理由吧。我想還是和個人的思想和受教育程度有關,我畢業(yè)于哈巴羅夫斯克國立師范大學歷史學系?!蔽致寮淹O铝耸种械墓ぷ鳎o我講述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
原來他曾經(jīng)是大學畢業(yè)生,薇拉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大學時便相愛了。后來二人畢業(yè)后去了莫斯科找工作。不過莫斯科是個大城市,競爭也大,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兩人在莫斯科打拼了3年,這時他們的兒子來到了世上。他們又要賺錢養(yǎng)孩子,還要生活,而且在莫斯科的房租太貴了,拿到的工資支付房租后,剩下的僅僅夠吃喝了。于是二人決定回到家鄉(xiāng),找點事情做,沃洛佳的父母也可以幫忙照看孩子。
我內(nèi)心中不由得對沃洛佳做這份工作感到可惜,可是聯(lián)想起自己的遭遇,不也還是一樣嗎?!一個俄語翻譯,竟然和一群俄羅斯酒鬼擠在一個破瓦罐房里,每天穿著臟衣服,干著體力活,似乎自己正在偏離職業(yè)軌道。
“Ну,чего!Пацаны,выработаетеилинет!?”這時沃娃的大嗓門又在嚷嚷著:“哎,小伙子們,你們還工作不啊???”
“Да,да,сейчаспойду!”我回頭對沃娃喊道:“工作的,現(xiàn)在就去!”
我和林哥開始量材,劃線做標記,接著新來的小伙子巴沙用斧子把我劃線的地方用斧子砍幾下,做出標記來,油鋸工沃娃和弗拉基米爾洛維奇用油鋸鋸木材。貨場旁邊已經(jīng)隆起一堆篝火了,冬天在林子里工作,一定要有篝火,不然人會凍僵的,俄羅斯人穿的衣服普遍比較單薄,所以這篝火對于他們尤其重要。篝火上架著水壺,可以喝熱水,這樣就不會冷了。
晚上干完活,我和林哥回到赫維向卡,回到屋子后,林哥發(fā)現(xiàn)床上竟然有兩瓶啤酒,等我們?nèi)ナ程贸燥埖臅r候,柳芭問林哥有沒有看到啤酒,當然林哥聽不懂,是我給翻譯的。林哥明白后,執(zhí)意要把啤酒退回去,但是屋里的工人卻不干了,硬捂著啤酒不讓退,林哥也沒辦法,只好拿出杯子大伙一起喝了。
我和林哥8點多鐘就躺下睡覺了,俄羅斯人卻不睡覺,在那里又是喝又是抽煙。我聽著他們吵吵嚷嚷很心煩,工作了一天很累了,晚上他們吵得讓人睡不著。等我好不容易睡著了后,卻被一個粗的像男人的嗓音給吵醒,“Япроститутка,выпонимаете?Я–прости-тутка!!!!”那個人在大喊:“我是妓女,你們明白嗎?我是妓女”。
開始我并沒有判斷出來是這個嗓音是來自于一個男人還是女人,不過后來她喊自己是妓女,我才確信,她是個女人。我偷偷睜開眼睛瞟了一眼林哥,發(fā)現(xiàn)他也睜著眼睛,只是在裝睡。那個自稱妓女的人在那里快速的用俄語述說著什么,說道動情處還哭了起來。這女人大概40-45歲左右,圍著她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和幾個40-50歲的男人,這個屋里原來住的一撥人都去山上了,這些人是新來的。至于這個“妓女”什么來頭我也不清楚,聽他們的對話過程中,了解到,這個女人應該是村子里的。
我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勤雜工科斯佳并沒有參與他們的“聚會”,躺在床上不動。屋里人聲嘈雜,煙霧彌漫,他肯定也沒有睡,只是躺在床上忍受著。
后來那幾個人竟然抽起了大麻,一只粗粗的大麻在幾個人中流轉(zhuǎn)。那個自稱妓女的人叫做阿麗娜,阿麗娜深吸了一口大麻,示意新來的二十幾歲的小伙伊萬把嘴湊過去,伊萬照做,阿麗娜噘著嘴巴吐出一股濃濃的白煙到小伙子伊萬的嘴里,伊萬吸了阿麗娜吐出的白煙后,讓煙霧在嘴里停留了5秒鐘后十分享受的吐了出來,煙霧依舊很濃密。在吐煙結束后,阿麗娜嘴巴湊近伊萬的嘴巴,啵地親了他一口。眾人哈哈大笑,他們同時喝著白酒和啤酒,都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了。阿麗娜還和伊萬約定,一會兒喝完瓶子里的酒就帶伊萬回自己家,說她老公都走了半年了,家里沒人。幾個老頭子也說要去,但是阿麗娜說要去可以,反正自己生來就是妓女,無所謂,但是得出錢,2000盧布起交易,不封頂。于是幾個老頭就只有一個叫做阿列克謝的有錢,也和阿麗娜約定好了去她家的日期。
這時經(jīng)理沃洛佳走了進來,大罵了幾個工人,但是那個女人不在這里工作,而且出于對女人的尊重,他也只能請阿麗娜離開。阿麗娜仗著自己是女人,沃洛佳不能把她怎么樣,愣是賴著不走。在沃洛佳請了幾次后,阿麗娜才不情愿的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幾個老頭出門去送阿麗娜了,這時科斯佳偷偷的坐了起來,拿起他們沒喝完的半瓶伏特加到了大半杯出來,一氣口干了。這時門開了,科斯佳趕緊躺下裝睡。幾個老頭子進來后又圍著酒瓶子坐了下來。
“Чеготакмалостало,Костя,тыпил?”一個老頭說道:“怎么變得這么少了,科斯佳,你喝了?”
“Нет,янепил!”科斯佳不承認自己偷喝了他們的酒,撒謊道:“沒有,我沒喝!”
我看到這里心想,看來酒精對于所有的俄羅斯人都一個樣,都是離不開的,甚至老實的科斯佳竟然也這般嗜酒!
后來幾個老頭子甜嘴麻舌地把瓶子里剩下的伏特加喝完,就紛紛躺下睡覺了。而我才終于可以安穩(wěn)地睡覺了,雖然整個屋子都是煙味、酒味和大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