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臺大祭是鳳陽城中最為隆重的節(jié)日,等到這天,全城的人都會到城中北地的梧桐臺去,由城主主持祭祀先祖和古神獸鳳凰,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感恩受其庇護。
而所謂的梧桐臺其實是建立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上,此樹之高大,已經(jīng)是不屬于人間界的事物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是能夠通天一般的高,那些枝葉連綿起來覆蓋了整個鳳陽城一半的土地。
可以說鳳陽城本身就是一個一半城一半樹的樹城。
梧桐樹和梧桐臺是鳳陽城圣地一般的存在,雖未禁止人們進入,但人們秉著對圣地的敬畏之心,平常少有人會隨意闖入。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現(xiàn)實的原因。當(dāng)人們走到樹下,黑暗便會接替藍天在人們的頭頂出現(xiàn),越往樹中越甚。外來人不是在那黑暗中迷了路,就是會撞到那城墻一般的樹干上而被迫停下腳步。
梧桐臺,就在這棵巨大的梧桐樹的冠頂。人們不知道這顆樹已經(jīng)存在了多久,那樹干上何時修建的梯道,沒有人存有記憶。梯道直通樹的頂層,順著梯道走上去視野會慢慢變得開闊,永夜般的黑暗也會慢慢消散,陽光會像飄落的柔羽一樣灑到人們的身上,等到了目的地——梧桐臺,便自成一番世界了。
梧桐臺是人們將樹上的一片較大的枝葉連綿的地方,通過鋪設(shè)木板搭建起來的。這片地方雖然只是一個平臺,但場面也是大得很了,使之容納全城的人都不成問題,空間綽綽有余。
梧桐臺周圍被梧桐樹的枝葉環(huán)繞著,不管什么大風(fēng)大雨到了這片天地都要收收威嚴(yán)。所以待在上面倒是真有著與世隔絕一般的自在。
梧桐臺大祭的時令又正值梧桐花開放,空氣中彌漫著梧桐花飄散而來清香之氣,對人們來說唯有愜意足以抒其情。
在梧桐臺當(dāng)中一處隆起的枝干上還有一處小平臺,也就是梧桐臺的祭祀場了,上面供奉著記載城中歷史的石碑。這石碑上的內(nèi)容無窮無盡,從沒人完全讀完,因為人們每讀完一遍,石碑上就會重新顯現(xiàn)出新的內(nèi)容。其中的描繪晦澀繁雜,有歷史,有戰(zhàn)爭,還有一些傳承的規(guī)矩,但這些規(guī)矩,到現(xiàn)在多已經(jīng)廢棄了,更多的是不知所云。
大祭這天要進行各種各樣的儀式,這些儀式雖然頗為枯燥無味,但也有一些美麗的存在,美麗到足以震撼人心,如那最令人期待的奇妙景象——流風(fēng)火羽。
流風(fēng)火羽羽漫天,裔族承恩恩入心。
不過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最喜歡最有趣的還要數(shù)在這天中午舉行的族宴和傍晚的頌歌。
族宴簡言之就是全城的人們都會聚在一起吃飯,食材是每家每戶這一年收集而來的最為珍貴的各類寶貝,山肴野蔌,珍饈美饌,八珍玉食,桂酒椒漿,應(yīng)有盡有。人們會在族宴上攀比著誰家的食材最珍惜難得,誰家提供的食材做出來的食物最是好吃,那象征著一種榮譽。
城中的人們始終信奉著:如果自己能夠在族宴上獲得大家的認(rèn)可,就能夠獲得古神獸鳳凰的賜福,保證自家接下來一年的收成最好。這倒也不是完全虛妄之詞,以前每家在族宴上獲得大家認(rèn)可的人家總是會慢慢變得富足起來,所以大家都非常樂意分享。
至于頌歌,便是人們在傍晚時分,將會對庇護著自己的鳳凰先祖吟唱頌歌。這是年輕人最喜歡的娛樂。鳳陽城中姑娘較多且大都是能歌善舞,外來的年輕美好男子不少會在這一晚被這些美麗的姑娘們所吸引,如果最終雙方你有情來我有意的話,那她們就會或自愿,或被簇?fù)碇黄鹱呦蚣漓肱_上,合唱一曲最優(yōu)美動聽的頌歌,那同樣會得到鳳凰古神的祝福。當(dāng)頌歌響起的時候,全部的人會停下一切活動,認(rèn)真聆聽并祝福著臺上之人。
世間誰最美?唯有臺上人。
……
還有三天……還有二天……還有一天……護心心里盤算著梧桐臺大祭到來的日子,對于她來說,今年的梧桐臺大祭有了一些不一樣。
從她記事起,梧桐臺大祭便是屬于她之外的,其他人玩耍開心的一天,她雖然很向往那種快樂的場景,但她卻只被允許安穩(wěn)地坐在母親身邊,扮演著一個高貴的小主人。
每每看到別的孩子在梧桐臺上嬉戲玩耍,護心總是心里癢的很,卻無計可施,琴媽看管她太嚴(yán)了,想偷偷溜掉都不行。
然而這一次,她得到了特許。城主夫人特許由她在梧桐臺大祭那天來照顧弟弟,因為城主夫人要在那天做很多很麻煩的事,不能花費所有的時間來照顧鳳心。
這是她懇求了很多天才獲得的特許,照顧弟弟她很高興,雖然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做。還有更重要的,她不必再一直坐在那里了。她要抱著弟弟去給城中德高望重的一些家族長老觀瞻,這是母親交給她的一項任務(wù)。
最后一天,夜過天明……
終于到了!
護心在天剛蒙蒙亮?xí)r就睜開了眼,依舊是胡亂擦了擦剛洗完的臉就立刻跑去母親那里接弟弟了。
城主和夫人起的更早一些,整理好了裝束等待著第一聲雞鳴。城主外面罩著一身頗為肅穆的棕綠色袍衣,袍衣下穿著城主夫人親手縫制的一件紫色絹絲長衣。
城主夫人作為祭祀的祭主,更是高貴典雅,發(fā)挽雙云雙環(huán)點珠髻,身披金絲繡鳳長尾衣,屐履覆火羽,素手纏梧桐??礃幼酉袷莻€新娘一般,只是比新娘多了一些沉穩(wěn)嚴(yán)肅。他們是這個大祭的主持者,相比于城眾的歡悅游樂,對他們來說,這一天意味著將會無比辛苦忙碌。
護心從母親那里接過還在熟睡著的鳳心,這是護心第一次親手抱起自己的弟弟,本來護心還擔(dān)憂自己力氣會不會太小而抱不動,但在護心接到手里的那一刻只覺得像是什么都沒接到……可弟弟確已待在了自己的懷中,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力氣變大了?還是弟弟太輕了?護心有些疑惑地眨著眼看了看母親,母親回應(yīng)給她一個更不解的笑容。
不過護心馬上就不在意這些了,弟弟輕若無物,簡直太好了,這樣就算抱一天自己也不會累了。
呆呆地望了望鳳心嬌俏的小臉后,護心便跟著大部隊一起出發(fā)了。這會兒天還不甚亮,城主府中點滿了火把,人們密集地排著隊向北方走去,路上會碰到各個家族的人混入隊伍,大家默不作聲,唯點頭微笑致意而已。不過從眾人的臉上看得出,大家都難以抑制內(nèi)心的那股興奮勁兒。
護心跟在母親身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時不時的向后瞄幾眼,看看隊伍是不是又變長變寬了。
不過她看的最多的還是眼前的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懷中的弟弟摔了出去。
等大家剛剛走到大樹籠罩之下時,天已經(jīng)頗有些亮了,不過大家并不會熄滅火把,因為接下來的路程,將會再次進入黑夜。
永夜的天空降落,包圍在眾人的身邊,火把的光亮,星星點點組成閃動的火黃色銀河,去迎接那天亮前最后閃耀在冠頂?shù)男浅健?p> 順著梧桐樹主干上的梯道艱難跋涉了將近半個時辰,大家才算是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梧桐臺上。各個家族的人迫不及待地要找地方先休息一下了。護心雖說抱著弟弟并不費力,但走了許久,又爬了那么高的一顆大樹,自然也是累的很。不過在她下一刻看到了某個身影后,疲累感就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是月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