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丘小白迎來了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場意志之戰(zhàn)。
腦子里一團漿糊,全是各種神魔大戰(zhàn)的陰影。
她用了排山倒海的力氣才把陳笑天給她描述的那個異世界從腦子里趕走,又精衛(wèi)填海的堅決才把精神集中到桌上的題本上,又使出夸父逐日的毅力才進入做題狀態(tài),中間還有各種反復、死灰復燃、卷土重來……折騰到凌晨四五點,才勉強把題做完。
等到她睜開眼睛,一看鬧鐘,已經(jīng)七點了。
“老媽!你怎么不叫我??!”她囫圇漱了一下口,頭也沒梳臉也沒洗就匆匆忙忙奔下樓。
“我沒叫你?你是沒醒,老祠堂門口的石獅子都快被我叫醒了!我就差沒拿巴掌扇你——”
丘小白拎著書包往門外跑,遠遠看到上一趟便民車的屁股消失在山路的斜坡下端。她沮喪不已,眼前浮現(xiàn)了班主任黃老師苦口婆心的面容。昨天她才對老黃發(fā)過誓:從此以后再也不遲到了。
“喂,丘小白,你傻愣著干嘛。”
楊也蹲在對面素食館的墻垣上,他頭發(fā)短了,衣服換成了T恤和運動褲。
“你怎么變了個樣?”丘小白這時候看什么都不太爽,聽他話語無禮,不高興地問。
“笑天大哥早上出門時囑咐我,說出來有人的地方要換身衣服換個造型?!?p> “噗,哈哈哈哈!”丘小白看清了他T恤上的圖案,是兩只鵝的對話,一只說:媽,另一只說:叫鵝娘?!澳氵@T恤,是誰給你買的?”
“干嘛,陳笑天在地攤上撿的?!睏钜矝]好氣地說,他覺得兩只鵝如果會說話,這么遣詞造句也沒什么大毛病,只是新舊口語之間的沖突而已嘛。
“沒啥,就是挺適合你的。”丘小白忙憋住笑。
“哪家的孩子,太危險了!蹲這么高小心掉下來??!”住在前面的李阿姨倒了垃圾返回來,看到楊也嚇了一跳。
楊也原不想理她,但這李阿姨實在太熱心了,站在他下面足足絮叨了三分鐘,見左鄰右舍開始有人頭冒出來,楊也受不了了才從墻的那一面溜了進去。
李阿姨轉頭對丘小白說:“小白啊,你又遲到啦?我怎么看你天天遲到,時間觀念這個真的很重要啊,從小學開始你就是個遲到大王,還打算把這光榮稱號帶到子衿高中去?。俊?p> “我知道了,李阿姨!”丘小白忙點頭哈腰敷衍她。
好容易送走了李阿姨,楊也從素食館的柵欄翻了出來,大笑道:
“哈哈哈,我可算知道了,你丘小白,別號遲到大王,多了一個‘大’字,感覺比西海龍王還拽上幾分?!?p> 丘小白眼神一冷,突然嘴角露出笑意:“我請求你保佑我,再也不遲到!南崖撒野小肥貓!”
“你!”楊也按著頭頂,臉漲得通紅,“你犯規(guī)!為什么不先叫我名字!”
丘小白露出兩顆虎牙,笑嘻嘻道:“昨晚陳大哥趁你不注意透露給我的,說你的名號太長了,而且只是形式。面對面時,讓我腦子里過一遍你的臉直接喊需求,不然你可能會變成貓,就沒法接收我的禱告了。這樣用了倒裝的手法,儀式感雖然少了,但是重點突出,詳略得當,言簡意賅,親切和藹,平易近人……”
她話還沒說完,楊也已經(jīng)抓起她的手臂躍上了云端。
“喂!你走錯方向了肥貓!”丘小白大叫。
“我怎么知道你學校在哪里?”楊也沒好氣道。
“我平時走的路線,是要先從文曲街下山,然后轉公交車,然后再走一段路……”
楊也把她按在云頭,丘小白以為他要推她下去,嚇得哇哇大叫:“小肥貓你要干什么?!”
楊也冷漠道:“我是讓你看看,你學校在哪里?!?p> 云上的陽光猛烈得驚人,有點晃眼,天也藍得發(fā)亮,丘小白是第一次這么立在云頭,前兩次楊也帶著她,她都還沒看清周圍,眼前的景象像電視按了快進鍵似的,一晃眼就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
但她此刻哆哆嗦嗦,也無暇欣賞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家門口的位置,順著文曲街下來,又數(shù)了好幾個公交站——
“你能不能快點?等會遲到了,別賴我沒保佑你!”
“你別催我呀大神!找到了,在那里!看到那一片橙色的建筑沒?”繞了一大圈,原來學校竟然在鳴鹿森林的西面,鳴鹿森林把子衿高中和啟明山連在一起了。
楊也二話不說,把丘小白提起來,便快速地飛起來。
他故意忽上忽下,忽快忽慢,把丘小白當成骰子一樣搖。丘小白只覺得五臟六腑在翻江倒海,比坐過山車還刺激,咬緊了牙關,好在路程實在是短,沒一會就到了。楊也撿了一座最高的建筑,落了下來。
丘小白臉色刷白扶著墻,慶幸自己早餐沒吃:“小肥貓,你好樣的……”
楊也可算解了氣,笑容掩蓋不?。骸霸趺礃樱碳ぐ??!?p> 丘小白忍氣吞聲道:“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到旁邊那棟樓三樓吧,小肥貓?!?p> “哼——”楊也頭一昂鼻孔朝天,瞬間把丘小白帶到了教學樓A棟三樓,走廊盡頭的陽臺上。
丘小白一看手表,還有五分鐘,喜極而泣。
“謝謝你啦,小肥貓!你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神拉!”
“謝倒不必了,以后最好不要求我?!睏钜舱f著一轉身。
聽到這贊譽,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丘小白喊住了他。
“干嘛?”楊也側過臉來。
“其實,我覺得你這么不情不愿,也可以不送我的拉,我也沒有逼你……”丘小白眨巴著眼睛,頗有些得了便宜賣乖的意思。
楊也:“……”
丘小白突然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我此刻突然覺得,陳老板讓你來照顧我,是有深意的,你只要‘有求不應’,不就完事了?頭上長花又怎么樣呢,多長幾次,就習慣了?。《?,你不覺得,還挺美觀的嗎……”
楊也:“……”
“算了,我——”她話還沒說完,他就消失了,“我要遲到了——”她對空氣說。
她不悅道:“這楊小橘!太沒禮貌了!”正準備拔腿往高一(1)班的方向跑去。
突然,腦海里一個深沉的男聲響起:“一切如夢幻泡影,靡靡之音?!?p> “南崖撒野小肥貓,我祈求你替我擋掉厄運!”丘小白幾乎想都沒想,條件反射地吼了一句。
“丘小白——”身后有人叫她,她回頭一看,是陸知云,腳步一踉蹌,險些摔跤。
“嗨,沒事,快遲到了,你趕緊去啊?!标懼瞥隣N爛一笑。
她臉蹭的紅了。
“咚”的一聲,楊也的拳頭砸在了陸知云的臉上。
“啊陸知云,你,你沒事吧?”丘小白一時手足無措。
陸知云坐在地上,捂著腫起來的臉,一臉懵逼。
丘小白急吼吼對著楊也:“你干什么?!”
“不是你讓我替你擋掉厄運嗎?”楊也對著拳頭吹了一口氣,聽到這話,嘴角抽搐。
“……你說什么,陸知云是厄運嗎?!你不幫忙就算了,這是在報復我吧!”丘小白在驚愕中清醒過來,趕緊跑過去扶起陸知云。
楊也:“這我哪知道,那什么鬼鐲子指示給我的目標就是他!”
丘小白一面攙住陸知云往校醫(yī)室走,一面怒道:“我收回剛才那句!你才不是什么最偉大的神!”
突然,上課鈴聲大作。
陸知云像是才醒過來,納悶道:“剛才,發(fā)生什么了?哎喲,我臉怎么那么疼?”
丘小白滿頭大汗,齜著牙:“啊,你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送你去校醫(yī)室吧?!?p> 一邊嘆道:“哎,這回又遲到了?!?p> 那小肥貓——什么最偉大的神,最小肚雞腸的神還差不多!
他沒實現(xiàn)我的愿望……頭上又要開花了吧?
一回頭,楊也早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