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田單復國
載于《史記·田單列傳》。燕國大將樂毅率五國聯(lián)軍大敗齊國，連續(xù)攻下七十多座城池，整個齊國只剩下莒（jǔ）和即墨兩座城市還在頑抗，亡國在即。在這緊要關頭，出現(xiàn)了一位反攻復國的英雄，他以這兩座城池為根據(jù)地，善用各種謀略與戰(zhàn)術，一舉打敗燕兵，光復了故土，這就是有名的田單復國的故事。
***
一
看來安平也是呆不住的，樂毅攻占城池的速度比兔子它舅姥爺還快。戰(zhàn)火已經(jīng)蔓延到安平的護城河，岸兩邊一人高的荒草又借著風勢替敵人助了把陣，把城外郊區(qū)燒得那叫一個暢快淋漓。河水都沸騰了，螃蟹蝦米們泛著紅肚皮全都交代了后事，一個個仰面朝天，此時要是加點桂皮、辣椒、大料，八成能吃出巴蜀火鍋的味道。
田單的臉上身上都是燒焦的草灰，他手里的板斧正一下一下砍向巨大的木車軸突出的部位。
“大人，您的母親和夫人、公子已經(jīng)收拾完畢，只等坐車逃難了。時間緊迫，我不理解您現(xiàn)在玩車轱轆是出于什么目的？”守門官梅哲人把七八個布包袱一股腦丟進馬車里，他的鐵飯碗在一個時辰前徹底丟了，因為樂毅的軍隊接管了城門。
田單一邊繼續(xù)砍車軸一邊吩咐梅哲人：“你去扯幾片鐵皮來，把車軸包上，我是把車軸沒用的地方砍掉，這樣遇到山石泥濘處不至于磕壞碰斷，然后用鐵皮包上，既耐磨又護軸，別看浪費了時間，其實慢就是快呀！”
梅哲人按照吩咐用鐵皮把車軸包上，攙扶著田家?guī)卓谌巳忌狭笋R車，田單帶領著安平的難民在戰(zhàn)火的掩護下由另一條小路向北逃去。
“聽探子報，現(xiàn)在只有莒和即墨還沒有被攻占，這樣吧，即墨城戰(zhàn)線較長，易守難攻，我們直接去那里?！碧飭巫屆氛苋藢χR屁股多加了幾鞭，馬受了疼，尥開蹶子流星一般向前奔去，磨得車軸上的鐵皮直冒火星子。
一路上都是扶老攜幼的難民，放眼望去，餓殍遍野，側耳一聽，哀嚎震天。見此情景，田單心情比較煩悶，一句話也不想說。直走了半個多月，才到了即墨城。城里的老百姓早就聽說樂毅快打上門來了，此時城內外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田單剛進了城，樂毅也帶領著人馬兵臨城下，這真是左手剛按著個毒蝎子，右手又攥住一只狠馬蜂，剛要仰頭嘆口氣，黑老鴰又屙了一喉嚨，唉呀呀！倒霉它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關門，關門！”梅哲人不愧是資深的城門官，這兩句高亢嘹亮的臺詞用得真是時候。馬車剛進了城，厚重的城門便被及時關閉。
“箭射上來了！”城樓上有人大喊，“射上來了……上來了……來了……了……”
“怎么回事，這是即墨特有的喊法，還是有回音？”田單吩咐停車，想派梅哲人上樓看看。這時只聽“砰”的一聲響，一個身穿鎧甲的勇士從城樓上一頭跌了下來，立馬血肉橫飛，斷了氣，身上插著幾十支毒箭。
“剛才就是他喊的，喊第一句時就中了七八支箭，他是我們的長官?！睅讉€士兵跑下樓急忙去探他的鼻息，“完了，長官沒有了，群龍無首，士氣必定衰弱，咱們只能束手待擒了?！?p> “我們大人是臨淄的市掾（yuàn）官，辦事認真，能力超群，很受愛戴，可以推舉他任首領。”梅哲人興奮地向士兵們推薦，絲毫沒看見田單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在向他擠眼睛，差點把眼珠子擠出來。
“我不行，”田單皮笑肉不笑地想推脫，“別聽他瞎說……”
“拜見首領，請上城樓督戰(zhàn)?！睅讉€士兵不容他解釋，一邊一個抬著胳膊，像肉夾餅一樣把他架到城樓上。
“哈哈，大人，您一來就當上了官，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慌，是金子在哪都發(fā)光，怎么樣，您得好好謝謝我才行?！泵氛苋诵Φ?。
“我謝你奶奶的孫子?！碧飭我е懒R道。
“我奶奶的孫子……那不還是我嗎？不用謝，不客氣?！泵氛苋艘稽c好賴話也聽不出來，只顧傻呵呵地樂。
敵軍的箭依然狂射不停，城墻被弄得斑駁陸離，屋脊上的獸形瓦當也被射得缺鼻子少眼兒。士兵們氣得心肝肺一起碰，簡直要了命。田單看了看城下，對將士們說：“敵人兵強馬壯，要是正面交鋒，咱們這身肉都不夠他們包頓餃子的，所以只能智取，不可硬來。”
他看了看梅哲人，思索了一陣，說道：“你不是想讓我謝謝你嗎？這樣，給你一個差事，立了功你可就是人民英雄了?！?p> “啥兒？有這好差事？”梅哲人眼睛都放光了，哈喇子流了一地。
“聽說燕昭王死了，如今是他兒子燕惠王繼位。燕惠王和樂毅之間有矛盾，這是個好機會。我派你到燕國去造謠，就說樂毅之所以對莒和即墨圍而不攻，是想以討伐齊國為名，悄悄收攬人心，然后自己在齊國稱王，所以齊國人根本不怕樂毅，就怕燕國改派其他大將來取代樂毅，這樣，即墨馬上就要遭殃了?！?p> “啊！您這是想讓我去送死呀！真是卸了磨就殺驢，逮住了兔子就宰狗呀?！泵氛苋藝樀脺喩矶哙隆?p> “國難當頭，哪容你有這貪生怕死的念想？再說了，現(xiàn)在正缺人才，你就是這個人才，別人我還看不上呢。別說死不了，就是你死了，以后世世代代還享受香火呢不是？”
梅哲人越聽越瘆得慌，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不去，不去……不去……去……去?！?p> “真是好壯士，既然這么愿意去，來人，送梅英雄一程?！?p> 兩個士兵一邊一個架著梅哲人的胳膊，像拎小雞子似的把他抬到樓下，火速送到郊外，扶上馬背，用沾了鹽水的馬鞭狠狠抽了馬屁股一下，馬像一道黑煙一般瞬間消失在茫茫叢林里，只留下一串梅哲人瘆人的哀嚎。
二
再次見到梅哲人已是半個月后的一天早上，樂毅大軍突然往后撤去三十里，敵軍士兵垂頭喪氣，戰(zhàn)馬也像搗蒜一樣一步一點頭，霜打的茄子一般。還不知什么情況的田單正來回在城樓上踱步，此時有幾個士兵押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乞丐來到瞭望臺。
“啟稟大人，逮著一個形跡可疑的人，他在城門口蹲守了好幾天了，剛剛被我們逮住胖揍了一頓?！笔勘鴮⒛侨嗣偷赝屏艘话?，他踉蹌著匍匐到田單腳前。
“哎呦，你們真是瞎了眼，這不是梅哲人嗎？”田單抬起那人的臉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我們不知道呀！幾天不見，他怎么成這樣了？”幾個士兵一聽是梅哲人，全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快帶他洗洗，換件衣服。”田單吩咐道。
“我……我餓，快……先煮四十個雞蛋，烙八十張餅，來十碗紫菜湯?！泵氛苋擞袣鉄o力地說。
“吃得下嗎？”田單擔心地問。
“不夠沒事，我先墊墊，晚上正式吃?！?p> “這是餓出來個大胃王呀！你這幾天出去冬眠了吧？”田單笑道。
“您還好意思說呢？”梅哲人狼吞虎咽啃著大餅，埋怨道，“派我出去當間諜，您倒是給我倆錢呀！一文錢都沒有，本想把馬賣掉，路上遇到樂毅的軍隊征集戰(zhàn)馬，不但沒給錢，還賞了我?guī)遵R鞭，我是一路討飯一路完成了任務，回到咱們這邊時大門緊閉，都把我當乞丐了，本想窩在城門下等著您在城樓上溜達時喊您一聲，還沒出聲，就讓這幾個兔崽子揍了一頓。”
幾個士兵捂著嘴差點笑出殺豬聲。
“這么說你真的完成了任務，敵軍退去是因為換將了？”田單問。
“呦，大人真是神人呀！”梅哲人說，“真是換人了。我到了燕國，把您教我的那套臺詞像病毒一樣散播了出去，他們那邊可能盛產(chǎn)八婆，謠言傳得那叫一個快，半天功夫整個燕國都知道了。燕惠王是在晚飯前聽到消息的，當時就把桌子給掀翻了，立即派大將騎劫去代替樂毅。聽說騎劫是一個無能的將領，燕軍頓時軍心動搖。這不，騎劫把軍隊撤退到三十里外扎營了?！?p> “太好了，”田單笑道，“你真是立了大功呀！我立馬吩咐給你立個牌位?！?p> “啊！”梅哲人差點被大餅嗆著，“我還沒死呢，也用不著香火，餓不死遲早也得讓您給嚇死?！?p>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田單笑道，“如今敵軍士氣低下，領頭的又是一個熊包，咱們只要把將士們的士氣挑動起來，一定可以擊潰敵軍。所以我想讓你扮作‘神師’，以后每逢下令，就說這是天神的教導。齊國士兵看見有‘天神’下凡相助，一定會士氣大振，而燕軍聽到這個消息，都會怯戰(zhàn)，到時他們便會不攻自破?！?p> “那我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神仙要有個神仙樣呀！”梅哲人說道。
“不用，這樣正好，就說你是神丐下凡，不修邊幅，既親民又有說服力?！?p> “好嘛！一個好好的門官跟著您個把月沒混出個人模狗樣來，白白當了半個月叫花子，好不容易演個神仙，弄半天還是演乞丐?！泵氛苋丝嘈χf。
三
一個木制的雙輪輪椅被推上城樓，梅哲人破衣爛衫地端坐在上面，手里搖著一把破芭蕉扇，頭發(fā)亂得像頂著一只獅子狗。田單立在他的左邊，城下是持戟挎刀、排列整齊的三軍將士。田單把手放到嘴邊做喇叭狀，大聲喊話道：“神丐昨天降臨即墨城，被咱們的士兵如貴賓般接到了城里……”
“您虧不虧心？是貴賓嗎？我身上的傷還化著膿呢！”
“閉嘴，”田單臉上笑著，嘴上卻惡狠狠地呵斥道，“再說廢話讓你舌頭也流膿！”
梅哲人吐了一下舌頭，趕緊閉了嘴。
“下面讓神丐講幾句話，大家歡迎?！?p> 臺下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將士們，”梅哲人一邊說，一邊斜眼看著田單早已遞過來的發(fā)言稿，“燕軍殘忍暴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堅決反抗，如今天神下凡助我們一臂之力，勝利是屬于我們的……”
臺下一片死寂，梅哲人臉上都冒汗了：“大人，沒反應呀！”
田單想了半天，心生一計，趕緊寫了幾句，遞給梅哲人。
“燕國人俘虜了我們的弟兄，割掉他們的鼻子，他們真是無惡不作，喪盡天良，連死人都不放過，在城外挖開我們祖先的墳墓，鞭笞他們的尸體……”
話還沒說完，只聽將士們喊殺震天，全都揮舞著手里的兵器，義憤填膺地高呼要出戰(zhàn)，臉紅得像挨了五十六下巴掌一樣，嚇得梅哲人渾身出冷氣。
“大人，”他問田單道，“您寫的這些是真的嗎？要是他們發(fā)現(xiàn)被騙了豈不是適得其反，到時再把我活吃嘍！”
“放心，”田單說，“我早就派人到敵方散布謠言去了，說齊人最怕割鼻子和挖祖墳，把俘虜?shù)谋亲佣几盍?，把他們的祖墳都挖了，保證嚇得城里的齊軍開門投降！騎劫這個蠢豬肯定正按我的意圖去辦呢！”
“這么損的招也只有您想得出來。”梅哲人吃驚地嘟噥道。
“犧牲幾個鼻子，是為了保住所有人的腦袋！”田單瞪了梅哲人一眼。正說著，聽到城下傳來叫囂聲，原來是敵軍跑來挑釁，前面押著幾十個被割掉鼻子的齊國俘虜，每個俘虜身上還綁著一副白骨。一個肥頭大耳的將領大喊：“你們的弟兄背著你們的祖宗來勸你們投降了！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城樓上的士兵見到此景，有的嘶聲怒吼，有的痛哭流涕，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和敵人拼命，田單趕緊下達命令：“將士們，稍安勿躁，要聽從安排。凡是精壯士兵暫時隱伏，老弱婦女在城頭上防守，這樣可以麻痹他們的神經(jīng)，以為我們無兵可用。我會派人出城去炸尸……不，是詐降，等騎劫放下戒心毫無警惕時，咱們再一鼓作氣殲滅他們。”
士兵們便按田單的布置各就各位。
田單又派人給燕軍將領送去貴重的禮物，懇求道：“即墨很快就要投降了，希望大軍進城以后，保全我們一家老小。”燕軍將領聽后深信不疑，滿口答應，轉頭就回營向主帥報告。從此燕軍將士絲毫不做戰(zhàn)斗準備，成天飲酒作樂，專等田單出來投降。
四
即墨城里，田單征集了一千多頭牛，連牛犢都拉來充數(shù)，給牛身上都披一件五彩龍紋的紅綢子，兩只犄角綁上利刃，尾巴扎上浸透油脂的蘆葦。他令軍士們在城墻根挖開幾十個洞口，把牛藏在里面，預備沖鋒。同時又挑選了五千名勇敢的壯士，拿著武器跟在牛群后頭。
到了晚上，梅哲人坐著輪椅來給將士們鼓氣，他讓士兵拿著火把在前頭引路，剛要開口講話，士兵的火把一不小心引燃了牛尾巴上的蘆葦，頓時一千多頭牛變成了火牛，怒吼著奔出洞口，直沖向燕軍兵營。五千名壯士用炭灰把自己涂成大花臉，緊跟在牛群后面，奮勇?lián)魵ⅰ３侵腥撕菝厍么蛑鞣N銅器，鼓噪助威。城外一片火海，喊殺聲驚天動地。燕軍還在夢里，一睜眼看到一群大火球似的怪物猛沖過來，嚇得亂作一團，慌不擇路，自相踐踏，死傷無數(shù)。主將騎劫被牛角上的刀片刺死，燕軍大敗。
田單率領士兵乘勝反攻，收復了七十多座城池，將齊國領土全部恢復。
待得凱旋歸城，田單設宴犒勞軍士，唯獨不見梅哲人。這時一個兵士啟稟道：“大人，梅哲人被剛才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肝膽俱裂而死。聽以前你們臨淄的副門官說，他過去收稅時惹怒了一頭牛，被牛角頂過，一聽牛叫就哆嗦。剛才一千多頭牛一起怒吼，他沒來得及捂耳朵，被活活嚇死了?！?p> 在場的所有軍民一聽說梅哲人被嚇死了，才明白過來他原來是一個凡人，并不是神丐，便知道這是田單使的計策，于是對足智多謀的田單更加敬佩了。
聽到這個噩耗，田單嘆了口氣吩咐道：“為梅哲人舉行一個隆重的葬禮，這是位民族英雄呀！立一塊墓碑，上寫：民族英雄梅哲人之墓。梅哲人呀梅哲人，看來你不想享受香火也不行了?！?p> 第二天，在即墨城郊外，一大片荒地上堆起了一千多個戰(zhàn)牛的墳包，墳包中間有個更大的高冢，里面埋著梅哲人，并且立著一塊墓碑，上書：民族英雄梅哲人之墓。然而有人發(fā)現(xiàn)，每到夜晚有火光靠近時，墓碑上都會滲出一顆顆水滴，老遠一看，好像一粒粒冷汗。有人說不該把梅哲人埋在牛堆里，他本身就怕牛，這不是故意嚇他，讓他連死也不得安寧嗎？也有人說這是田單在鍛煉梅哲人的膽量，他把汗出完膽小病就好了，不然到了陰曹地府不是還有個牛頭馬面天天見面的嗎？所以自然是要練膽量的?？晒f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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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時勢造英雄
李嗣澤
本章作者用風趣鮮活的語言，為我們描繪了戰(zhàn)國歷史畫卷中具有重大轉折意義的一幕——田單復國，揭開了這位傳奇英雄人物的神秘面紗。
開篇講述了樂毅率燕國大軍長驅直入，勢如破竹，連破齊國七十余城后，臨淄城里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市掾官田單，命族人砍去車軸多余之處，用鐵皮箍扎，從而防止在逃亡途中發(fā)生磕碰而耽誤行程。明明是逃跑，他沒有大難臨頭時的恐慌，反倒是思路清晰做事有條不紊且考慮深遠，足見此人智謀過人且心理素質超群。這個細節(jié)已然為日后田單大展謀略率齊人反敗為勝埋下伏筆。
此外，田單對于燕國內部的政治矛盾分析得極為透徹：樂毅一鼓作氣連克七十余城，卻數(shù)年攻不下即墨和莒兩城，應該不是個人能力問題，多半是他心里另有打算。即便不是，那他長時間脫離政治斗爭的權利中心，也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樂毅掌控軍事大權，又在齊國看似敞開的大門口踟躕不前，這難免會令遠在國都，且本就與他心存罅隙的國君心生忌憚，這就為田單有機可乘，實施“反間計”創(chuàng)造了良機。
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燕國上下一心，將相和、君臣和，那田單之流煽風點火、挑撥離間的損招也不易生效。只可惜，歷史一次次證明了，一個權利集團的崩潰，往往不在于外力壓迫，而是內部矛盾使然。后來的長平之戰(zhàn)，與秦國侵略者實力相當，且兵力更多的趙國是主場作戰(zhàn)，卻被長途遠襲的秦軍打得大敗，險些亡國，也是因為趙國決策層中了秦相范雎的“反間計”，與這件事是同樣的道理。
于是，田單的計謀一一得以實現(xiàn)：樂毅遭國君猜忌，被迫“下崗”，蠢豬騎劫替代了他，就好像后來長平之戰(zhàn)中趙括取代了廉頗一樣。或許，騎劫的本事還不及趙括的“紙上談兵”。吹牛拍馬、搬弄是非構陷忠良，他是把好手。他極力挑撥政敵樂毅與燕惠王的關系，從而讓自己“李代桃僵”。然而一旦上了戰(zhàn)場，他就是個滿腦草包不名一文的廢物。他犯了驕兵必敗的兵家大忌，中了田單示敵以弱之計。他收受賄賂，從而放松了對敵人的警惕，又帶頭掀起軍隊奢靡之風，整日飲酒作樂……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何況連隊長都是蠢豬一頭。想當年龐涓那樣的超級將星，也是敗在了孫臏“示敵以弱”的智謀之下?？梢姡T劫既沒有好好學習兵法，也對歷史一竅不通。有這樣的統(tǒng)帥，軍隊不敗才怪。所以，與其說是田單的“火牛陣”擊潰了燕軍，倒不如說是燕人自己毀滅了自己。
文中對梅哲人的描寫，堪稱最出彩的部分。這是一個虛構的“配角”，是為襯托田單這朵“紅花”而存在的“綠葉”，卻從出場一直活躍到結尾，成為貫穿整個故事的主線。他的形象可以無限放大，屬于社會底層群體的代表。他的言行舉止，有人性共性的表現(xiàn)——畏懼死亡，卻又能臨危受命，為家國大義拼盡全力，說他是草根英雄絕不為過。這個既可愛又可悲的小人物，是助田單實現(xiàn)復國大業(yè)的最大功臣，卻以滑稽的悲劇收場，令人唏噓。只能說明，在一次次殘酷的戰(zhàn)爭中，無數(shù)小人物為國家利益做出犧牲，享受勝果的卻往往是權力階層。
田單最后把梅哲人和有戰(zhàn)功的牛葬在一起，寓意非常深刻。把民族英雄和牛（畢竟是牲畜）同葬一處，是抬高了牛，還是貶低了人？田單這樣的做法，再次證明他是個心計頗深之人。一個人能騙得了所有人，卻唯獨騙不了自己。古人唯心之論遠勝于今，田單一定是感覺自己對不起梅哲人，怕他的鬼魂糾纏于自己，便想用牛的鬼魂來牽制梅哲人?？梢?，此人居心叵測，絕非善類。他之所以成為復國救主的英雄，不過是機遇使然，也是他的求生本能決定的，與道德無關。所以作者一開始就設了個梗，說田單原本一心只想逃命，毫無救亡圖存之民族大義，當上首領根本就是“被綁架”，這并非空穴來風。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只能說，田單是被歷史選中的幸運兒，有點類似后來的劉邦吧。
筆者以為，作者不僅具有悲天憫人的反戰(zhàn)情懷，同時也想告訴讀者：任何偉大的歷史人物，歸根結底都是時代的產(chǎn)物。我們只有結合當時的歷史條件、時代背景，一分為二地看待其功過，才能客觀、公正地作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