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到火教,周檸的衣食住行真的是極好,就連早膳,也是日日沒有重樣,精致可口,可是這兩日,周檸面對一桌子的美食,頭一次失了胃口。
前日賞雨的涼亭中,赤焰尊主讓她給他一個機會,她當(dāng)時怔愣許久后,盡覺得無比可笑,心中暗想:“赤焰尊主連做戲都做的這么精妙?!北阈χ氐溃骸跋乱徊?,你是不是就該提出要與我大婚了?”
“大婚?”赤焰尊主一愣,不解的反問。
周檸挑眉,輕揚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難道不是嗎?然后在大婚來臨之前,告訴我,你不能與我一起到白頭,因為你是圣教教主,每隔幾年就要固鎮(zhèn),陽氣急速流失,命根本不長。”
“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我能誤會什么?”周檸反問。
“我想與你在一起,并不是想利用你的感情,讓你為我犧牲?!?p> “那你是真的愛上我了?圣教教主不是日日都要修習(xí)清神心法嗎?怎么一個個的都那么容易動情呢?筑塵說愛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還并不知我是陰祀生人,所以我信他,林朽說愛我,卻寧可陪我一起死,也一定要讓我獻(xiàn)祭,我看不透他這份愛是真是假,而如今,就連你也說愛我,你們一個個的,心法都修習(xí)的這么隨便嗎?”
赤焰尊主微微有些詫異:“清神心法?你聽誰說的?”
“難道不是嗎?圣教教主,不可動心動情,赤焰尊主不要告訴我,這都是繆言?!?p> 赤焰尊主搖搖頭,解釋道:“你說的沒錯,自古流傳圣教教主,絕情絕愛,但這只是對外人說的,我們其實并沒有修習(xí)清神心法,之所以對外界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能安百姓的心,讓百姓對圣教毫無保留的信任,收圣教的管制,這其中也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隱情,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真的沒有修習(xí)清神心法,不然,木教的上一任教主,也不會對碧海小主一見鐘情,兩人為了有自己的孩子,雙雙自斷靈脈。”
周檸心中詫異,不由想到了當(dāng)初在木教時,她為了阻攔林朽修習(xí)清神心法,每日在他就寢前百般阻撓,不停的搗鼓出一些亂子,就是為了讓他沒有精力修習(xí)心法,若赤焰尊主所說是真,那她當(dāng)初,所做的一切豈不都成了笑話,不過細(xì)想之下,或許就是因為她日夜的折騰,激發(fā)了林朽心中的好奇,開始關(guān)注她的一舉一動,從而慢慢的愛上了她。
“阿檸,赤焰尊主打斷了她的思緒,周檸回過神來,對上他的視線,眼中不見任何情緒,冷淡道:”我是不會為了你去獻(xiàn)祭的,你死心吧,以后也莫要再說這些無聊的話,做這些沒有意義的舉動,我再也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放棄我自己的性命的?!?p> 赤焰尊主原本熾熱的雙眸瞬間冷漠下來:“難道,你以為我要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讓你去獻(xiàn)祭嗎?我這段時間為你所做的一切,難道你都看不見嗎?”他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火。
周檸毫不畏懼的對上他的雙眸,冷笑道:“赤焰尊主難道忘了嗎?我可是陰祀生人,是破解這個時代,五大上古兇獸蠶食人間陽氣局面的唯一辦法,你現(xiàn)在說愛我,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我與你在一起了又能如何,你能讓我好好的活著嗎?還是說,讓我為了你,為了這個天下去獻(xiàn)祭,然后你也如同林朽說的一般,陪著我一起共赴黃泉呢?如果我不是陰祀生人,你還會對我說這些話嗎?你只怕,連看都懶得多看我一眼吧?”
赤焰尊主胸口劇烈的起伏,他胸口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卻無處發(fā)泄,身上戾氣四溢,冷冷的看著周檸,半晌后才冷漠的說了一句:“原來,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只留下這一句話,他冷漠的轉(zhuǎn)身離開了涼亭,將她一人丟在了這里,玉蘭見到赤焰尊主走后,忙小跑到了周檸旁邊,疑惑的問道:“姑娘,赤焰尊主怎么走了?我們走嗎?”
周檸沒有說話,不停的回想著方才赤焰尊主轉(zhuǎn)身的那一瞬,眼里的悲憤和受傷,她不知為何,感覺到自己的心也隱隱作痛。
她所在的地方與外界只有一線之隔,一邊是晴天,一邊是秋雨,她的手伸過那道無形的屏障,感受到秋雨打在手心的冰涼,好似在無聲的反射出她的心情。
“——”
見她心情不好,書菱與玉蘭沒敢打擾,兩人站在一邊,眼神無聲的交流,在想如何才能讓她開心。
這時門被人敲響,兩人同時松了口氣,這響聲也將周檸的心緒拉回:“進(jìn)!”周檸道。
門被從外打開,進(jìn)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黑衣勁裝,又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暗衛(wèi),他對周檸抱拳行禮,剛想開口,周檸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回去告訴赤焰,我今日身體不適,就不外出游玩了。”
暗衛(wèi)一愣,回道:“周姑娘,不是主子要找您,是木教的云湘小主,還有水教的憶霜小主。
周檸有些尷尬,有些難堪,心情也一瞬間變得復(fù)雜:“好的,我知道了,一會兒便過去?!?p> 暗衛(wèi)輕輕點頭:“那這姑娘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屬下就先告退了?!?p> 暗衛(wèi)正要離開,周檸突然問道:“今日怎么是你,爍言與廉陽呢?”
“回周姑娘,廉陽得了主子的吩咐,這幾日不用辦事,爍言在前日清晨,冒犯了周姑娘,昨日一早便被主子又派去了火山口掃碎石去了?!?p> “又去了?”周檸還未開口,一玉蘭驚得瞪大了雙眼。
“活該,他這是咎由自取。”書菱也應(yīng)和道。
周檸有些頭疼:“好了,你們兩個都閉嘴吧,書菱,你怎么老是跟爍言過不去呢?你就看他那么不順眼?。俊爸軝師o奈地打斷了兩人,又看向暗衛(wèi)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暗衛(wèi)應(yīng)聲退了下去,周檸不禁慶幸,前日回來,她心情雖不好,可對玉蘭之事并未有所疏忽,早早的便將信寫好,在前日傍晚時,就將信教給了爍言,由他傳給了嬋羽,要是再晚一步,恐怕今后,她又得另想它法了。
看著滿桌精致的早膳,她無聲嘆了口氣,為爍言默哀的同時,也在為自己默哀,看來這桌早膳,注定是沒有心思吃的。
云湘跑來火教找她,定不會有什么好事,只怕又要將她罵一通,然后再對她刺幾劍才肯罷休,月潺死了,這幾日各大教主又頻頻往火教跑,她還活著的消息注定瞞不住,只怕云湘也是得了消息前來,看來她這一次準(zhǔn)備的還很充足,竟然還找了個叫憶霜的幫手,目的很是明確啊,這是要為月潺不平并報仇的啊。
再次見到云湘,她憔悴了不少,身上沒有了往日的冷漠傲氣,嫻靜許多,看來兩年的時間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很多,讓自己變了,讓嬋羽變了,如今就連云湘也變了,從而也能看得出,她與嬋羽的關(guān)系倒是很好,不然也不會因為月潺之死,還特意跑上門來找她,自己又弄成這副憔悴的模樣。
“你今日是來罵我的,還是來打我的?聽說你還帶了個幫手,人呢?怎的只有你自己呢?”周檸淡淡的問。
“對不起!”
“什么?”周檸一怔。
云湘看著周檸的眼睛,誠懇的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這回倒真的是把周檸給雷到了,她在來的路上早已想到,云湘會張口罵她,會用青綢抽她,會拿長劍砍她,這都是云湘有極大可能會做的事情,最好不過的,也就是沉默著怒視她,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會是‘對不起’。
“你,你,你沒事吧?”周檸疑惑的問。
要不是看她態(tài)度那么誠懇,她還真想煞風(fēng)景的問她一句:“你莫不是傻了?還是老子進(jìn)水了?”不過,這也僅限于她自己想想罷了。
“我想跟你談?wù)?,可以嗎??p> 周檸沉默了片刻道:“跟我來吧。”
她帶著云湘來到了落幽谷,這個地方很危險,所以不怎么會有人來,雖然火教教的每個地方都很安靜,大致也看不到什么人,但是這里更加的隱秘,清靜。
到了落幽谷,兩人坐在懸崖邊,周檸率先開口:“說吧,要跟我聊什么?”
“曾經(jīng),是我太偏執(zhí)激進(jìn)了,間接的給你帶來了許多傷害,所以跟你道歉,對不起。”
已經(jīng)有了前兩次的‘對不起’,這一次,周檸倒也沒有顯得那么驚愕,反而問道:“為什么會突然跟我道歉?怎么一下子想的這么明白了?”
云湘看著腳下望不到底的幽谷,垂著眼眸,面上很是憂傷,開始跟周檸講述起這一段時間的經(jīng)歷。
那日憶霜找人慫恿全城的百姓火燒嬋羽,被周檸所救,她與憶霜分開之后,便急忙趕回了木教,去了羽樓,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石像臺上的人不是真正的嬋羽,而是苗纖,那時嬋羽剛好醒來,發(fā)覺事情不對,便急忙問她發(fā)生了何事,苗芊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嬋羽。
嬋羽聽后怒火中燒,狠狠的刪了苗纖一巴掌,令她在與樓外跪著,沒有她的吩咐不許起來。
苗前一離開,她便焦急的想要下床往外跑,去火教救周檸,可是她身上的藥效還沒有完全退去,腳剛一觸碰到地,就摔倒在了地上,云湘忙將她扶起后,疑惑的問她:“你跟周檸,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她?”
嬋羽一時半刻無法行走,便悲傷的痛哭起來,聽到她的問話,傷心的對她解釋,周檸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好姐妹,然后將二人的過往一一講給了她聽。
云湘驚訝,她從未想到過周檸與嬋羽還有如此一段情誼,可是她心中更為疑惑:“她根本沒有靈脈,為何能進(jìn)入火教?還被赤焰哥哥,安排在你的住處與你一同玩耍?”
嬋羽痛苦的捂著臉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她對我真的很好,即使她失憶了,我與林朽哥哥成了親,她仍然義無反顧的去石像臺救我,是我對不起她,都是我的錯。”
“你不要如此想,想必,她也是真心把你當(dāng)朋友,才會去救你,她一定不會希望看到你為她難過。”
話音剛落,又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云湘說的對?!?p> 兩人驚訝,同時順著聲音看去:“林朽哥哥。”
“哥?!?p> 兩人同時脫口喚道,嬋羽只是在驚訝一瞬后,又忙向林朽閣主撲去,只是她雙腿無力,這一撲又差點趴在了地上,虧得林朽閣主與云湘眼疾手快,將她扶穩(wěn),讓她坐在床上,嬋羽卻是不肯罷休,拉著他的手急切道:“林朽哥哥,煴被赤焰哥哥帶走了,我們快去火教找她好不好?”
林朽閣主面露沉痛之色,拍了拍她的手安撫的:“我知道,方才在門口,苗纖都與我說了,你先不要著急,赤焰不會對她如何的?!?p> “可是她殺你之事,赤焰哥哥定會怨她的,怎么可能不會將她如何??!?p> “因為,她是陰祀生人。”
“陰祀生人?”兩人都極為驚訝,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
“云湘,嬋羽,你們一個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一個是我親手帶大的妹妹,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是有關(guān)圣教存在的意義,和天下蒼生安危的大事,你們一定要向我保證,不可將此事再說與他人聽,要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見他如此嚴(yán)肅認(rèn)真,嬋羽重重點頭:“林朽哥哥,我向你發(fā)誓,知道此事后,一輩子爛在肚子里,絕不再將事情透露給他人,否則,我嬋羽便不得好死,魂飛魄散,遭萬人唾罵。”
云湘心中即喜悅又酸澀,這還是從小到大,林朽閣主第一次親口說她是他的妹妹,原來,被哥哥信任的感覺如此幸福,她眼角濕潤,也如同嬋羽一般,狠狠點頭道:“哥,你放心,我亦與嬋羽一般,絕不會說出去,否則便魂飛魄散,不得好死,遭世人永生永世唾罵?!?p> 于是,林朽閣主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兩人聽,聽完之后,不僅嬋羽哭的傷心,就連云湘亦是痛苦萬分:“原來,原來鶯歌,也是陰祀生人的備選人,可是哥,你,你為什么要殺了鶯歌?為什么啊?”
鶯歌是如花生前在木教的名字,她在木教之時,與云湘的關(guān)系,就好比周檸和嬋羽,是特別特別好的姐妹,她小時候調(diào)皮,身為木教小主,卻不愿意修習(xí)靈力術(shù)法,還是鶯歌每次在自己學(xué)完之后,想盡辦法教給她。
可是有一年,鶯歌突然走了,離開了木教,她去問林朽閣主,林朽閣主只告訴她,過幾年她便會回來,她當(dāng)時也初長成少女,對男女之事有了了解,整日想著如何討冽寒宮主歡心,心思一轉(zhuǎn)移,對于鶯歌的離開,便不那么的悲傷了。
可是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她一直以為會回來的那個人,早已離開了,不是離開了她,而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尸骨無存。
后來,林朽閣主處理完木教之事,與嬋羽到火教找周檸,她并沒有跟來,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周檸,該跟她說些什么,或許周檸的心里,對她還是有一定的怨恨的。
在昨日,嬋羽收到了周檸的信,信中對她講述了玉蘭對葉赟的心思,想請她轉(zhuǎn)告葉赟,讓他來一趟火教,可是事情不巧,當(dāng)時葉赟與林朽閣主剛好去了土教,而她正想單獨見一見周檸,便自高奮勇的來了,嬋羽則是留在了木教,等待葉赟回來后將消息轉(zhuǎn)告給他。
她準(zhǔn)備妥當(dāng)剛要出發(fā),憶霜便找上了她,告知她,她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原來那日出現(xiàn)在圣女石像臺上的女子就是周檸,她滿臉憤慨,要拉著云湘去火教找周檸,要讓她為月潺償命,云湘正好要來火教找周檸,便裝作不知此事的樣子,表現(xiàn)的同樣憤怒,與她一起來了。
說到此,云湘看向周檸,好心提醒道:“你要小心憶霜,她心機深沉,手腕狠毒,萬不可輕視?!?p> 周檸點頭感謝道:“謝謝你的提醒?!?p> 云湘搖搖頭:“不必謝我,之前是我對你不住,況且如花,那么在意你,我也不希望她在天之靈,因你而不得安生。”
“我知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p> 云湘釋然一笑,不再多言,站起身想要離開,剛邁出腳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周檸道:“憶霜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但她也只是因為月潺對她有恩,所以請你盡量不要與她計較?!?p> “好?!敝軝帒?yīng)道:“她不對我出手的情況下,我絕不會先對她動手?!彼D了頓又對上云湘的雙眸又認(rèn)真道:“云湘,我是個不愛解釋的人,但是我想告訴你,月潺真的不是我殺的,不過即使她沒死,我想我也會動手殺了她?!?p> 音箱看著她,淺淺一笑:“我信你!”她轉(zhuǎn)身離開。
“云湘!”周檸又突然叫住了她,見她回頭看著自己,周檸突然說了一句:“如花的墳?zāi)梗驮谇屣L(fēng)樓往西,十幾里外的一片山林?!?p> 聽到如花墓地所在,云湘雙眼瞬間泛淚,眼眶發(fā)紅,對著周檸哽咽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