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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靈

第 27 章, 婆憂鳥

鳥靈 夜若三郎 1901 2020-10-31 20:24:21

  校園裡有無數(shù)令人驚奇的角落,或許是一棵小杉子孤獨受著蟲害啃食的窘境,或許是一對處于曖昧的學(xué)生情侶,在空曠草地上無言對望的暗潮。

  研究室外,印度橡膠樹旁,珍拉著柯林的手不斷說著話。

  燈火通明的大學(xué)部女舍窗戶上,充滿快速移動的影子。

  熱鬧的7號校園餐廳裡煙霧迷漫,排隊取菜的人和坐下用餐的人一樣多。

  騎著紅色腳踏車的男同學(xué)放開雙手蛇行,一旁步行的女同學(xué)驚奇地看著。

  大禮堂外排隊等待觀賞免費電影的人潮高聲談笑,幾個沒有排隊的人舉著布條抗議著學(xué)生活動費的調(diào)漲。

  寧靜落寞的圖書館階梯,正走下一位穿著鵝黃色上衣的長髮女生,她的眼神遙遠(yuǎn)而冷峻。

  窸窸窣窣的樟樹林、孤獨的木麻黃、幾叢鮮紅欲滴的爆竹紅各自形成生態(tài),各自迎風(fēng)搖曳。

  景物與人交疊呈現(xiàn),路徑引人與思漫行。這與書和網(wǎng)路的世界不同,書與網(wǎng)路使眼睛變成一道窗口,思考便是所有。

  行進間的眼睛是受寵的,思考是倍受依賴的,心情是道窗口,不能擁有什麼的體認(rèn),便是所有。

  走在屈俊平的身后,于文文對于這趟陌生的游走感覺十分不確定,但被眼前這人引領(lǐng)的感覺其實還不錯。

  她繼續(xù)讓視線收集著沿途細(xì)小的風(fēng)光。

  蜻蜓在草地上飛低了,雖然只看得見一些舞動的黑影;夜蛾圍繞著清白路燈飛撞;檸檬桉的葉子開始凋落,空氣中充滿類似香茅的味道;走在小徑上的學(xué)生,總是快速地朝某棟建筑裡隱身而去,像是許多不習(xí)慣裸身的寄居蟹,連跑帶爬地縮回巨大的庇護。

  走進新教室大樓,瀏覽這具蘶然幽靜。

  經(jīng)過那間令她空等同學(xué)的新穎教室,再往前走,便有道蜿蜒長廊。

  左右張望,并沒有發(fā)現(xiàn)睡夢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大片玻璃,那無止境的曲折感仍在;仔細(xì)聽,聽不出有其他人在附近。

  巨大的庇護裡充滿巨大的空寂。空寂引誘著幻想,巨大挑起了什麼?

  一躲入渺小的心思,睡夢和白日夢又有何不同?她疲累地思考,疲累地受挫。

  屈俊平的辦公室在新教室大樓最深處,那是個十分寬敞的空間――藕色大片布窗簾前擺一張狹長的木色書桌,桌上有超薄筆記型電腦,一個綠色玻璃罩頂?shù)男厽簟琅哉局浑p深藍(lán)色高筒防水雨鞋,桌前有張原木實背單人椅。

  白色天花板嵌有兩排鎂光燈,開闊的空間,由一片深咖啡色的木紋拼接地板承接起。

  左右兩側(cè)沿牆站著數(shù)落木色八層書架,全部放滿了書。

  走近看,映入眼簾的是非常豐富的劉克襄作品收藏,從最早的《河下游》,80年代出版的《旅鳥的驛站》、《飄鳥的故鄉(xiāng)》、《隨鳥走天涯》、《荒野的心:小燕鷗的世界之旅》,90年代的《臺灣鳥木刻紀(jì)實:紀(jì)寶六十》、《風(fēng)鳥皮諾查》、《小綠山之精靈》、《小鳥飛行》、《草原鬼雨》,以及2000年后的《安靜的游蕩》、《最美麗的時候》、《失落的蔬果》、《永遠(yuǎn)的信天翁》,到《巡山》等,數(shù)十馀冊。

  瀏覽這批書令于文文感到靜定,心有所佇。

  以翅膀書寫生命的世界和以生命書寫翅膀的心血,總在不能停止流浪的文學(xué)行旅中,相映輝煌。

  再細(xì)看,夏本奇伯愛雅、夏曼藍(lán)波安、孫大川、林俊逸、陳玉峰、洪素麗、陳冠學(xué)、吳錫德等作家作品氣勢排開。更有鹿野忠雄、海明威、瑞秋卡森、尚紀(jì)沃諾等外國創(chuàng)作,一應(yīng)俱全。

  那些書看起來都翻過,不像是附庸風(fēng)雅的裝飾。

  進門左側(cè)米白色牆上掛著的,是兩幅老頑童畫家劉奇?zhèn)ハ壬腫薄暮的呼喚]。

  劉奇?zhèn)ヒ赃@個主題畫了許多幅畫,眼前牆上掛的分別是1991年和1992年畫的兩幅。

  屈俊平循著于文文的凝望解說道:“那便是名聞遐邇的婆憂鳥,畫家詮釋的是小時候他的祖母所說的悲傷故事。一位老祖母為了要安撫想吃粽子的孫子,以土包粽,不料孫子卻誤吞土粽死去,死去的孫子變成一隻婆憂鳥回來安慰每天傷心流淚的祖母。”

  1991年這幅有著很特別的背景,那綠像是鐵銹中的靑苔,像是雨后傍晚的孟宗竹,或是長滿水草的深湖正被一盞二十五足光的小燈照耀。半是大紅色的婆憂鳥自左上方投下細(xì)長孤單的腳影。那孤單,叫人痛心。

  1992年這幅有著莓紫接近土色的背景,那像是重新被庖光的古紅銅,像是婆憂鳥身上的血乾涸在寂寥的大地,像是某些令人不容易記起的噩夢邊緣,那永遠(yuǎn)不會有援手伸出的虛無。而鳥,便是那虛無之中,一抹不小心長了眼睛的幽沉。

  “你很喜歡這兩幅畫?”于文文問。

  “我不懂畫,不過劉奇?zhèn)ナ俏倚蕾p的畫家。他是個有趣的人,我喜歡有趣。”

  “生態(tài)文學(xué),這是你玩攝像以外的興趣?”

  屈俊平?jīng)]有多說,點頭。

  她想再問一次為什麼不拍攝鳥、樹而要拍她,但這問題的解答極可能是偶然無心,或有趣巧合,或像屈俊平一開始那樣技巧地將原因嵌入社交考量,充滿誘惑地開場:“因為妳的孤獨很特別!”

  到底是什麼讓他覺得特別?

  她倒清楚了一件事,她得想辦法將自己放置一邊不談,因為那上頭有著深不可測的裂痕。這不像上下網(wǎng)路一樣稀鬆平常,這不像晨起時靜對夜裡思緒翻飛的迷惘。

  這是夢與真之間的裂痕,原本和平共存的一體兩面,一下子被撕裂成許多尖銳碎片。

  是誰撕裂?誰能回答?

  僅存的理智使她覺得應(yīng)該先放鬆一下,才能再回到原點。

  即使那個原點,總在飄移,在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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