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張清和起了個大早,披上昨日領(lǐng)的學(xué)子青衣,腰間系上一個玄色的香囊——自不用說,是他挑選的儲物之器,打算去上早課了。
今天領(lǐng)早課的夫子不出所料是徐見山。
課業(yè)堂很寬敞,能容下三五百人,每人身前是一方矮桌,身下有軟墊跪坐。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來,皆不曾大聲言語,好友之間也是點頭示意,沒有過多交談。
法相以上的學(xué)子可選擇自修或聽從自家夫子的安排,道基與歸元的學(xué)子,則按定例選擇進行早晚課業(yè),修六沐一。
當(dāng)然,這個當(dāng)口,法相以上的學(xué)子,除了因故留在院內(nèi)的,怕是全往東海去了。
徐見山走上前來,面對諸生,掃了眼四周,看到前列的張清和時微微點了點頭,便開始上課。
今日早課的內(nèi)容是《平子》。
平子是長安塾的二代圣夫子,更是守庸子的學(xué)生。
用徐見山的話說,這位以“子”相稱的大德,如今已是真正的近仙者,是長安塾尚留人間的三位祖師之一。
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這位老圣哲不知道在中天大界何處游歷。
近仙者稱大圣境,是超脫上三境之外最后一個境界,呼吸之間都能乾坤摩弄,造化斡旋。與第九境圣人境相比,又是一番天壤之別。
然而此處提及的圣人境也并非長安塾內(nèi)稱呼某些大修夫子的敬稱。
由于圣人乃九境之末,仙唐又以文辭立國五千來年,所以將深究某些學(xué)術(shù)到了極境,又有莫大貢獻的夫子稱為圣人或亞圣。
圣,在中天大界,不單代表修行境界,也是極致的意思。
“平子問人道,守庸子曰:順天耳。不違天時,菜畜發(fā)也;不違天象,黔首活也;不違天道,諸國王也……”
“平子曰:上帝煌煌乎,敬三尊而牧其民。牧民何以得哉?民興,與帝不利。民衰,與帝不利。嗚呼!牧之,德也!”
……
張清和認(rèn)真聽了一會《平子》,面色從認(rèn)真到了有些嚴(yán)肅,這本書的通篇表達的都是順天敬神的觀點,和守庸子一脈相承,甚至猶有過之。
在這個知識就代表扭曲,高天之上的神明都是那種玩意兒的世界,這樣的典籍出現(xiàn)似乎算是相當(dāng)符合情理。
徐見山細(xì)細(xì)闡述了平子,又整理到治國理政上來,聲音抑揚頓挫,神色冷峻,幾個打不起精神的學(xué)子只得死命睜開渴睡的眼睛。
事實證明上課釣魚,與是不是修仙者毫無干系。
“好了,今天的文課就到這里,諸位好好溫習(xí)?!毙煲娚揭娨呀?jīng)出了些日頭,提聲道。
他看了眼還算精神的張清和,來回踱了幾步,作下決定。
“接下來講修行,今日我們談基礎(chǔ)。修行中遇到困惑的歸元學(xué)子可以留下等待課后答疑,無事的可以先離場了,道基學(xué)子留下。”
徐見山先細(xì)細(xì)闡述了分明的體系,隨后抽學(xué)子答問。
張清和聽得很認(rèn)真,身處這樣的世界,不能做反抗的時候,就得去試圖理解。
理解他們,但努力不成為他們。
“修仙九境,為何有上中下之別,許少郎,你來回答。”
姓許的這位學(xué)子是個身形瘦弱的雀斑少年,站起來唯唯諾諾,正是先前瞌睡的幾人之一。
“回先生,下三境初入修行,主磨弄靈氣,中三境已是身在仙道坦途,主修煉神魂,至于上三境,是著書立說,感受道義貼近神靈的大境界?!?p> 徐見山語氣稍微和緩些,把戒尺放下。
“倒也不算錯?!?p> “何少郎,你來解下三境。”
“回先生,下三境分別為道基,歸元,法相。然而人間修行路的起始卻不在此間。起始為感應(yīng)境,顧名思義,感應(yīng)天地靈機滿潤己身。
然而到了道基,便是將炁態(tài)的靈機在心湖中凝念成基,鑄就成仙的基石。
歸元境則是道基打磨通透,靈元完全貫通四肢手足。
再到法相,已是靈元初步反哺神魂,取一觀想法孕養(yǎng)出屬于自己的法相神祗,以法相施展神通,舉手投足威能自顯,到了這個地步,外出修行爭命已經(jīng)大抵無虞?!?p> 他是個心細(xì)的,要點講得細(xì)膩通透。
“不錯。”徐見山點點頭。
何少郎神色輕松起來,長噓一口氣。
“不過……李家小娘子,我剛剛問了什么?”徐見山面若冰霜。
“啊……先生……”李家小娘子無措地站起來,手里攥著根還待細(xì)細(xì)打磨的玉簪。
“手伸出來?!毙煲娚絿@了口氣。
“先生……”
“伸出來!”
戒尺是徐見山專門打造,揮動之間帶著靈機,就算打法相學(xué)子,也少不了皮肉劇烈的痛感,李家小娘子這種道基修士不過幾下就被打得眼淚汪汪。
徐見山要代為保管那枚玉簪時,李李家小娘子卻死活不樂意,在先生面前小心翼翼的她一下變得執(zhí)拗起來。
然后又是十幾戒尺下去,但總歸是保住了自己手里的“寶物”。
徐見山氣得面色絳紫,李小娘子卻如釋重負(fù)。
徐見山到底見不得一個女娃娃在課堂上梨花帶雨哭個不停。
“下課!答疑的學(xué)子速速上前!”
見徐見山面色不愉,幾個本有疑惑的歸元境不敢去觸他的霉頭,仔細(xì)商量一番,又是一大半人離去。
——剩下的學(xué)子若是遇上真正的疑難也就罷了,若是由于自己粗枝大葉導(dǎo)致困惑,怕是少不了一番痛罵。
張清和也將紙筆收入玄囊,起身出了課業(yè)堂。
先前早課因為散漫被點名的幾人也聚在門口。
“青蘿,你太厲害了,敢在判官君子眼皮子底下磨簪子,還保住了東西。”雀斑少年許少郎不復(fù)課堂上那唯唯諾諾的模樣,激動地手舞足蹈。
“那可不,能讓本姑娘交東西的人還沒出生呢。冬子,沐陽,你們倆可真夠義氣,判官君子都到我身前了,居然沒有一個人知會我,啊?”
李青蘿揪著許冬與何沐陽的耳朵。
“松松松松松開……疼得很……”
“那不是你非要坐我等身后,說什么好轉(zhuǎn)移視線,我等再有心提醒,也無法轉(zhuǎn)身啊?!焙毋尻柗瘩g。
“哼!我不管?!鄙倥畫汕蔚哪樀吧蠈懼U橫。
“他馬上就要從東?;剞D(zhuǎn)了,這簪子需得在他生辰之前磨好,不止如此,我還要請長安一等一的煉器宗師把它打成靈寶。”
李青蘿雙手將簪子捧在胸前,言辭之中滿溢期許與幸福,連帶著驕橫都在臉上散了,眼里有了莫名的光彩。
“它雖然不是這世上最漂亮的簪子,卻再沒有一根簪子抵得上它的分量。”
張清和笑了笑,從她身旁走過,這種光彩他見過,分明是對心上人的戀慕,挺青春。
“新面孔……”許冬小聲嘀咕。
“倒是好皮相。”何沐陽看著張清和的背影,風(fēng)姿綽約,不類凡俗。
李青蘿撇了撇嘴。
“也就中上之資,及不上鹿鳴大哥十一。”
許冬欲言又止。
謝鹿鳴自己都沒酸,你就替他嫉妒完了……
“對了,今晚那件事,你們都給記好咯,玉兔到了中天我們不見不散?!崩钋嗵}低聲道。
“真的要去嗎?”
“啊,別了吧,青蘿你安心磨簪子多好哇!”
許冬與何沐陽語氣中帶著無奈和畏懼。
“沒得商量!”
姬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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