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問答
看著雷威離去的背影,華清和問道:“師父,寫詩與詩境,這兩者難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野老感覺華清和乖巧懂事,長得也很可愛漂亮,于是他摸了摸華清和腦袋,笑道:“我可沒說收你做徒弟?!?p> “呃……”華清和身邊沒了雷威,面對這位陌生老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野老看著華清和迷茫的眼神,笑道:“但是你問我問題,我也會回答你?!?p> 華清和當(dāng)即以為野老在逗他玩,于是他一臉期待,等著野老的解答。
“不是現(xiàn)在?!?p> 華清和問道:“那是?”
“一路上餓了吧,你先去打點水來,我給你做飯吃?!?p> “吃完后,我再告訴你?!?p> 華清和頓時覺得野老十分親切,他當(dāng)即回道:“謝謝師父?!?p> 然后又問道:“水桶在哪?”
“找找?!?p> 華清和哦的一聲,便往茅屋里尋找,進(jìn)來以后,正廳的狹小出乎他的意料,屋內(nèi)很暗,很黑,連張桌子都沒有,只夠坐兩個人,然后他向左邊的臥室探頭看去,就一張單人小塌,濕氣也很重,他縮回脖子,又走進(jìn)右臥,右臥連床都沒有,他一眼掃過,整個茅屋都沒有水桶。
他出來后,發(fā)現(xiàn)了柴房,恍然大悟道:“我竟然忘了,水桶一般都放在廚房。”
他進(jìn)入柴房,只有一口鐵鍋,灶臺就是幾塊石頭,旁邊放著一個不大的木桶,還有一個方盒,里面都是大米,其余地方堆滿了干柴,華清和松了口氣:“好在不是很重?!?p> 野老早就躺在竹椅上,看著華清和忙前忙后,見他提著桶出來后,便說道:“給你省點時間,去竹橋那邊打水吧,記著,家里沒有水缸,這桶水盡量打滿。”
華清和咦的一聲,問道:“師父怎知我要問在哪打水?!?p> 野老苦笑搖頭,并未置答。
過了一會,華清和回來了,他吃力的抱著水桶,走兩步,便放下歇一歇,然后挪一挪,推一推,當(dāng)慢慢地靠近籬院時,野老笑道:“清兒,你這水灑的有點多啊?!?p> 華清和憨笑一聲,雙袖已經(jīng)濕完,他想盡省力的辦法打水過來,所以并不是很累。
然而一桶水只剩一半,野老笑道:“清兒歇著吧,我來做飯給你吃?!?p> 華清和躺到了竹椅上,十分愜意,他不會做任何家務(wù),這是他第一次打水,雖然有些笨拙,但好在沒讓野老失望。
沒過多久,華清和睡著了。
醒來時,身上搭了一件素衣,他一皺鼻,立刻聞到一股股稀粥的香味,他睜眼一看,原來在他的腳下,有一碗白粥,而野老不知去處。
華清和端起這碗稀粥,他心里有些悵然:“在家里,粥都是肚子不舒服時才吃的?!?p> “魚來了!”
華清和正在惆悵,忽然聽到野老的聲音。
循聲看去,野老不知何時已到籬院門口,他沒穿外衣,手里正提著兩條鯽魚。
“清兒先喝粥墊墊肚子,我去給你燉碗魚湯?!?p> 野老說完便進(jìn)了柴房。
聞著陣陣的魚香味,華清和十分高興。
二人吃喝完畢后,野老沒讓華清和清掃殘局,也沒讓他洗碗做事。
華清和只覺備受照顧,十分舒適,心想著除了住的地方差點,其他倒也不錯。
“師父,你說飯后為我解答?!?p> “解答什么?”
“就是寫詩和詩境有啥關(guān)聯(lián)?!?p> 野老笑道:“這個問題,等你明天能打滿一桶水的時候,再說?!?p> 華清和只好暫時作罷,心里也在不停思索辦法。
下午華清和在茅屋附近轉(zhuǎn)悠,熟悉了環(huán)境,知道野老還有不少鄰居,不過都是附近的村民,其中在黃師塔村有個黃四娘下午還逛了過來,與野老搭話,并且認(rèn)識了華清和。
當(dāng)晚,由于右臥沒有床,華清和只能跟著野老一起睡在左臥,好在華清和只有八歲,與野老擠在一個榻上,倒也能湊合著睡。
“清兒?!?p> “嗯?”華清和被野老抱在懷里,經(jīng)過一天的相處,他感覺野老對他無微不至,心里真的很是開心。
“今天打水,穿過這么大一片竹林,肯定很累吧。”
“我給你揉揉肩?!?p> 說完便搭在華清和肩上,輕輕揉了起來。
華清和只覺野老親切,他說道:“我爹爹說師父很喜歡小孩,果然沒錯?!?p> 野老卻笑道:“你肯定還有很多問題問我吧。”
華清和嗯了一聲,便問道:“其實我想了解很多,我茂政叔都沒把我教明白?!?p> “你問問看?!?p> “我想知道,詩派是怎么來的,寫詩可以提升詩境嗎,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境界。”
“你明天想辦法打滿水,再說。”
“好!”
......
“師父,我把水打滿了。”
第二天上午,華清和十分得意地把野老拉到柴房。
野老看著裝滿水的木桶,但周圍地面沒有水跡,他笑道:“清兒,你是一瓢一瓢地端來的么?!?p> 華清和自信滿滿:“我是兩瓢兩瓢地端來的。”
野老哦的一聲疑道:“你哪里多了個瓢?”
華清和指了指外面,道:“我去上游黃奶奶家,她家沒有多的桶,只多了一個瓢,所以我借來了?!?p> “原來是四娘借給你的?!?p> 野老明白過來了,他繼續(xù)笑道:“也算是個辦法?!?p> “師父,可以給我解答了嗎?”
野老點頭,笑道:“我現(xiàn)在解答你第一個問題,你問吧。”
華清和覺得機(jī)會難得,他心想:“我四歲學(xué)詩,立刻就進(jìn)了平境,當(dāng)時爹爹高興哭了,把我抱著親了又親,茂政叔都說我是天才,為何我八歲了,一點沒有荒廢學(xué)詩,卻始終沒有進(jìn)步呢?”
于是他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我爹爹,還有我茂政叔一直都在培養(yǎng)我寫詩,都認(rèn)為詩寫得好就能提升詩境,這種觀點對嗎?”
野老搖了搖頭,又點了點。
“師父,這是什么意思???”華清和大眼一瞪,摸不著頭腦。
野老看著可愛的華清和,笑著說道:“清兒,這個世界沒有無本的交易,你每做好一件事,我便解答你一個問題,怎么樣。”
“可以是可以,但是師父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p> 野老奇道:“我不是回答了么,搖頭就是對,點頭就是錯。”
華清和摸了摸后腦,更加疑惑了:“怎么又對又錯呢?”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華清和好奇心很重,而且心氣也頗高,知道野老這般是考驗他,他便問道:“師父今天還想讓我做什么?”
“飯后再說?!?p> 中午二人又是稀粥和魚湯。
不過好在新鮮美味,華清和吃完,問道:“師父讓我做什么,是洗碗,然后收拾屋子嗎?”
野老登時來了興致,他搖頭道:“你去砍二十根竹子來?!?p> 華清和喜道:“這個簡單!”
看著華清和拎出柴刀,野老提醒道:“小心別傷了自己?!?p> 華清和笑道:“我機(jī)靈著呢?!?p> “那好,挑瘦的劈?!?p> 華清和點了點頭,就往竹林去了。
一個下午過去了,華清和直到傍晚,才兩根兩根地把竹子拖進(jìn)院子。
野老贊道:“做的不錯?!?p> 華清和將柴刀丟進(jìn)廚房,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氣,野老連忙讓他坐了下來。
“師父,你白天為何搖頭又點頭?!?p> 野老笑道:“看來你對詩境很執(zhí)著?!?p> “我只是很喜歡學(xué)詩,但是詩境卻是我爹爹對我的要求。”
華清和說的很慢,他繼續(xù)道:“我心想著學(xué)詩可以提升詩境的話,那不就是兩全其美么?!?p> 說完,便一臉期待地看著野老。
“詩歌源于生活,你只要有心留意,再多讀讀書,背背詩,加上自己的想法感悟等等,寫詩對你來說,不成問題?!?p> “那詩境呢?寫詩可以提升詩境嗎?”
野老沉思片刻,回道:“如果就這個問題一直和你說下去,恐怕沒有結(jié)果,最好是從詩派的緣起開始?!?p> 華清和立即坐了起來:“師父,詩派到底是怎么來的?!?p> 野老笑道:“你晚上給我捶背捏肩,我就回答你?!?p> 華清和想起野老昨晚給自己揉肩,又想起今日他和自己做的交易,他登時明白過來,然后苦笑道:“師父,我怎么感覺我陷入你的圈套里了?!?p> 野老抿嘴偷笑,沒有置答。
......
當(dāng)晚,華清和便擼起袖子,跟著野老的指示,在他身上按來按去。
“這邊,右肩?!?p> “后腰?!?p> “還有后頸?!?p> 華清和的一雙小手捏的酸麻無比,但他沒有叫苦,因為他發(fā)現(xiàn)野老的身體的確需要放松,所有他讓捏的地方都硬邦邦的。
“清兒。”
聽到野老喊他,華清和連忙回應(yīng):“嗯?”
“我聽嚴(yán)公說,你家世代制琴,技藝為大唐至絕,一把雷琴價值萬金?!?p> 華清和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爹爹的琴能值多少錢,但我從小的生活,用我鈺哥的話來說,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天生的小少爺。”
野老笑道:“既然你是天生的小少爺,我卻讓你做這做那,你可有什么怨言?”
華清和聽到這話,頭搖的如同撥浪鼓,道:“怎么會呢,師父不是說咱倆是交易么,師父教我,我就給師父做事,這很公平?!?p> 野老將手探到身后,摸了摸華清和的腦袋,笑道:“清兒你真的很乖巧,但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p> 華清和聽到這里,眼睛一轉(zhuǎn),嘿嘿笑道:“師父,咱倆要交易,你問我?guī)讉€問題,你就得解答我?guī)讉€問題。”
野老哈哈大笑:“可以,可以。”
“那你先問?!比A清和竊喜不已。
“修行,無論是詩派,還是道派的,實則這條路大都是寒門子弟的追求,你家如此殷實,為何你爹爹還讓你修行?!?p> 華清和張開小口,有些吃驚:“大多是寒門子弟才追求修行?”
“不錯,修行,就像科舉,大多是寒門子弟的追求?!?p> “科舉是千萬人過獨木橋,但修行就不一樣了?!?p> “修行雖然很難,很苦,但考不上功名的寒門子弟,唯有修行獲得一定本事以后,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很少一部分家境殷實的人,才會把修行當(dāng)做喜好。”
說完他扭過身來,笑道:“難道你爹爹是讓你把修行當(dāng)作興趣愛好?”
華清和又搖了搖頭:“爹爹如果只讓我當(dāng)興趣愛好,又怎會經(jīng)常獨自嘆息流淚呢?”
“你爹爹嘆息流淚?為何?”
“他最近這些天,見我四年沒有進(jìn)步,就常常夜里一個人躲在書房嘆息,甚至哭泣。”
“你怎么知道?”
“我?guī)状纹鹨沟臅r候,都經(jīng)過爹爹的書房,看他還亮著燭光,就偷聽到了?!?p> 野老面生疑慮:“清兒,你家可是得罪了什么大仇人?”
華清和直搖頭:“怎么會,我爹爹為人爽朗大方,賢名遠(yuǎn)播,怎會有什么仇人。”
“再說我還有位二叔,是我爹爹的生死兄弟,他是華陽道派掌門,有我二叔在,天下誰敢欺負(fù)我爹爹?!?p> 野老驚道:“韋景昭?”
華清和點頭道:“對,就是華陽道派第二位掌門,天下誰能比他厲害?!?p> 野老十分疑惑:“那就奇怪了,要說韋先生在,你家不可能樹敵?!?p> “但是提升詩境,難道為了不是武境?”
“這不可能啊!”
見到野老自言自語,華清和提醒道:“師父,你問我兩個問題了?!?p> “該我了?!?p> 野老看著華清和,笑道:“再讓我問最后一個?!?p> “就一個?!?p> 華清和想了一下,小聲說道:“好吧。”
“你為何不姓雷,而姓華?”
聽到這個問題,華清和眼里閃過一絲憂傷,但隨即消散,他更正道:“師父,不是華山的華,是華夏的華?!?p> 野老先是哦的一聲疑問,轉(zhuǎn)而又是一聲哦的明白,他道:“原來是這個意思?!?p> “看來雷公對你寄予厚望啊?!?p> 華清和點了點頭,道:“我還有個大哥,名叫雷鈺,他就沒有學(xué)詩,只跟著爹爹學(xué)習(xí)制琴?!?p> “那雷公為何只對你的詩境有要求,而且還如此急切呢?!?p> 華清和搖了搖頭:“爹爹說,等我再大一些才會告訴我?!?p> “雷公有沒有說,讓你詩境到哪一步才行?”
“爹爹說……”
華清和思索起來,過了會,他想了起來:“爹爹說,要我到羽化才行。”
聽到這里,野老驚奇不已:“果然是為了武境!”
“可是什么對手,值得到羽化才能對付呢?”
“而且等清兒到羽化,那得多少年以后了,如果是仇家,誰會等你這么久呢?”
野老不停自言自語,但怎么也想不通。
見到野老又走神了,華清和嘴一撅,如同一只小老虎,他問道:“師父,你問我?guī)讉€問題了?”
野老猛然回過神來,他哈哈一笑,然后眼睛一閉,扭轉(zhuǎn)身去便呼呼睡著了。
“師父!師父!”
“你不準(zhǔn)耍賴皮!”
華清和雖然嘴上不樂意,但也沒有繼續(xù)驚擾他,因為他發(fā)現(xiàn)野老真的睡著了。
......
又是一天早上。
華清和醒了,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正中間,身上的被子給自己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師父呢?”
“昨晚我記得我睡在床尾了,不知什么時候到了正中?!?p> “不過我昨晚睡得很好?!?p> 于是他下床,穿衣后正打算出門洗漱,發(fā)現(xiàn)野老背對著屋門,坐在院子里,手里正盤弄著他昨天砍來的竹子。
“師父?!?p> 華清和喊了一聲,可是野老仍然在做事,沒有聽見。
“這么近都沒聽見?!?p> 華清和輕嘆一聲:“師父耳背更嚴(yán)重了?!?p> 今天仍然秋高氣爽,在竹林旁居住,真是愜意。
華清和走近野老,他才發(fā)現(xiàn):“清兒,醒啦,昨晚睡得可好?”
“師父你是不是很早就起來了?!?p> “你這是在做什么?!?p> 華清和發(fā)現(xiàn)野老手里正拿著一把小刀,這把小刀只有寸許長,沒有彎度,刀身上還刻有一些細(xì)小的文字,顯得精致美觀。
野老笑道:“你昨晚睡覺打拳擊,我實在沒地睡了,就提前出來幫你做個竹床?!?p> “今晚你就不用跟我一起睡了?!?p> 華清和驚道:“原來師父讓我砍竹子,是為了讓我有床睡?!?p> 野老哂道:“錯,是為了我有床睡,兩晚上沒睡好了?!?p> 華清和憨笑一聲,摸摸后腦,有些不好意思。
“我給你做竹床,今天午飯你來?!?p> 華清和目瞪口呆:“師父,我不會做飯?!?p> “別廢話,趕緊去打水,抓魚,生火,做飯?!?p> “還吃魚?。 比A清和有些膩了。
“不然吃什么,只有這條小溪,我們也沒錢買肉?!?p> 華清和從腰里摸出一塊碎銀,喜道:“我有啊?!?p> 卻見野老搖頭道:“不行,我答應(yīng)過你爹,不能讓你離開浣花溪。”
華清和低下頭去,沒精打采道:“好吧,那我先去打水。”
華清和現(xiàn)在熟練多了,兩個瓢端著,來回跑了七八趟,便把一桶水打滿了。
他從柴房拿出來魚簍和竹叉,走之前,他回頭看向正在編織的野老。
“師父?!?p> “師父?!?p> “何事?”喊了兩聲,野老才抬起頭來。
“昨晚你一下子就睡著了,還沒和我講詩派的起源呢。”
“晚上再說?!?p> 華清和見野老專心致志,他無可奈何,只好往浣花溪走去。
來到溪邊,他找了好幾個地方,溪水都很淺,沒看到有魚,上游他之前去黃四娘家時,看過,水也很淺。
于是他順著溪水往下,走了很久,除了一些小泥鰍,怎么都沒看到大魚的蹤跡。
“魚兒,快快出來。”
好不容易,他終于看到一處溪水,水深尺許,有幾條大點的魚正在里面游蕩。
他小心翼翼走過去,盯著最大的那條魚,舉叉便刺:“招!”
可惜刺空了,魚的速度很快。
他趕緊跟著刺了幾下,仍然沒有刺到。
“好急人!”
他跟著魚的游向,追了好遠(yuǎn),正準(zhǔn)備再行抓捕,一不留神,魚忽然不見了,放眼看去,也不知去哪了。
此時日光變烈,華清和有些無可奈何,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前方是一個小坡,水竟流入小坡下方的洞穴里了。
洞穴很小,華清和只能作罷,他走上小坡,發(fā)現(xiàn)面前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往遠(yuǎn)處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走到成都西城門了。
華清和望著眼前的成都城,有些糾結(jié):“吃了兩天的鯽魚,有些膩了,既然都走到這了,要不我進(jìn)城去買點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