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廢墟的白玉京上空,一輪晶瑩明亮的圓月之下,兩個修武者腳踏虛空,圍繞彼此高速旋轉,他們之間的距離被穿梭其間的元力填滿,沒有那層壁障的阻隔,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楚感應到真氣碰撞產生的一圈圈漣漪,甚至能夠隱隱聽到比獅虎咆哮更加震撼人心的低低龍吟,以及只有極致鋒利的曠世神兵才能斬出的空氣鏘鳴。
兩個比蚊蠅更加細小的身影以皓月為背景,向彼此傾瀉著最簡單的招式,最原始的武技,從招招有跡可循,到后來無招可破。龍吟聲與破風聲也漸漸消失,兩個人從隔空對打慢慢靠近,又恢復成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斗。不久后,連元力的震蕩也逐漸減弱,直到毫無一絲波動。
兩道身影一邊對戰(zhàn)一邊從天而降,落回最開始戰(zhàn)斗的地方,站在一片廢墟之上,風吹過,揚起玉石碎屑漫天飄舞,如夢似幻。兩個人若隱若現(xiàn),打斗的聲音越來越小,雙方不再攜帶殺氣,久而久之甚至隱藏了戰(zhàn)意。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兩個互相擺姿勢比造型的門外漢,到后來連姿勢造型也不見了,演變成有些小兒科的嬉戲打鬧。
這讓我若有所思,武功究竟是什么,絕世高手再高一些再高一點再次突破,最后的最后,一身造詣究竟是何種表現(xiàn)形式?
這與力量等級無關,而是純粹的哲學問題。武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又會如何走向消亡,它從誕生到死亡的過程是人類探索自身極限與世間萬物關系的過程。
說到底,武功是殺人的伎倆,無論怎樣的修飾,事實都是如此。
這個世界的武功上升到非人的高度,那么它更是奪取他人性命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就沒有善惡對錯,關鍵在于使用它的人。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武功……應該說高深武功只是人們天馬行空的幻想,是成年之后面對現(xiàn)實壓力,渴望另一種生活方式的渴望。
然而無論哪個世界,不管有沒有武功,都從不缺少殺人的手段。
更何況到了我們這個境界,殺人的方式太多,何必拘泥于武功?
至少對于我來說,一身武技已經變?yōu)樘剿魇澜绫举|、找尋真相的工具。那么對于其他人來說呢?就像此刻在眾人注目下,剛剛還殺氣騰騰的兩人,此刻又在做什么?他們此刻的行為連最上不得臺面的潑皮打架都不如??墒菑奈涞赖慕嵌葋砜?,他們應該正處于一生當中武學造詣最高的時刻,對武功的理解和運用,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
“哈哈哈哈……”
劉遨一陣爽朗的大笑,后退一步與唐戒拉開一小段距離,兩人依舊沒有停下各自的動作,而是隔著空間繼續(xù)胡亂比劃,沒有元力波動,也沒有身體接觸,簡直就是兩個傻子在搞非主流驅邪儀式。
然而沒人上前打擾他們,反而一個個看得全神貫注,仿佛都怕錯失了某個關鍵細節(jié),整個場面顯得極其詭異。
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知不覺動起來的時候,已經與附近的司徒昊相對比劃了起來。我們偶有手掌接觸,都輕輕地小心翼翼,很怕用力過猛傷到對方。
“大道至簡,大道無為,大道不爭……”
活了千年的老人喃喃自語,縈繞在我心頭的謎團頓時煙消云散,原來是這樣?!爸垢隇槲洹?,大道不爭,武功的出現(xiàn)就是讓人們懂得這個道理。最弱與最強,不在乎實力,而在于動機。
沒有什么一時輸贏,也不存在長遠的成敗,勝負本身就是武學的執(zhí)念,鉆進了死胡同里。夫唯不爭,莫能與之爭,身負絕學而跳出勝敗生死,才能看到真正的武學真諦。
心里感悟著這些,頓覺身輕如燕,虛無縹緲,仿佛下一刻就能原地消失,無相無我,無我無界,無界無淵。
不知不覺間,手里虛握著一柄星光璀璨的水晶大劍,世間奧妙運轉其中,大道規(guī)則無往不利。然而,沒有絲毫猶豫,我揚手拋出巨劍,任由它化作漫天星屑。然而下一刻,手中又握住一柄水晶巨劍,宛若它從未離開過。
無奈苦笑,看來我還是做不到胸中無劍了,也不用強求,那就以劍為道,繼續(xù)自己的堅持,走到生命的盡頭。
“哈哈哈,唐戒兄弟,真乃武學奇才!”
遠處傳來劉遨情不自禁的感嘆,那兩人已經停手,站在一片白玉沙漠中心,劉遨面帶誠摯的微笑,唐戒萬年不化的冰塊臉上也浮現(xiàn)出一抹淡到幾乎無法辨識的笑意。
“劉遨大哥厲害,小弟甘拜下風?!?p> “我們不分勝負,沒有勝負。這感覺,太痛快了!”
我與司徒昊來到兩人面前,其余眾人也圍攏過來。
“城主,剛剛那是……”
吳渺子皺眉沉思,似乎百思不解。
“道,是道?!?p> 黃奕元有些激動。
“沒有什么道,就是……哎呀我也說不上來,”
劉遨一陣懊惱,卻還是滿臉堆笑。
“無……”
站在我身后的大個子說道,眾人都看向馬努,他那張過于出塵脫俗的臉上始終面無表情,卻顯得更加高深莫測,更像主角了。
“管他呢,我要喝酒,今天太痛快,不醉不歸!”
話音剛落,劉遨就看清周圍的情況,瞬間石化,變作這附近唯一一塊完整的石頭。
“我們要回中土,雖然能直接飛回去,可天罰太不穩(wěn)定,萬一大海上忽然出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會很麻煩的?!?p> 無視劉遨,我向司徒昊說道,老人咂咂嘴,輕描淡寫道。
“不行我一個個帶回去?!?p> “我們不趕時間,就算跑回去也用不了一年?!?p> 司徒昊正有所思,黃奕元插話進來。
“這樣啊……那干脆造幾條船,飄回去唄?!?p> “那需要考慮洋流,我們只能沿海岸線向北走,經過阿拉斯加、千島群島,不過最后還是會遇上日本暖流?!?p> “你這都說的啥……”
眼看著黃奕元和司徒昊都蒙圈了,我把一直不說話的倪一豐叫過來,和他商量遠洋漂流的大計。沒看出來,倪一豐上輩子居然是個漁民,特別會搞小木筏,我倆一拍即合,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蹲在地上畫圖紙。結果畫了半天倪一豐一腳踹爛,一臉鄙視地說我讀書讀傻了,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為了這事我們差點打起來。
一行人翻越高山,來到海邊,砍樹、搓繩、準備食物淡水,這其中我和倪一豐都不是主力,完全由馬努操刀指揮。也是,有個荒島求生幾百年的資深專家在此,要我們這些書呆子干什么!
萬事俱備,就等著選個良辰吉日揚帆出海,就看到海上慢慢出現(xiàn)一長排黑點,黑點逐漸放大,最后呈現(xiàn)出一支龐大艦隊的輪廓。我迫不及待地飛過去查探情況,結果就在旗艦上發(fā)現(xiàn)了一群太監(jiān),端著長筒望遠鏡東張西望。誰能想到,遠洋船隊的另一支分艦隊,經過漫長的海上航行,最終發(fā)現(xiàn)了位于大洋彼岸的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