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保明城府極深,又冷酷無情,你當(dāng)誰都能令他動氣?他待你倒是十分不同啊——”
阿蔓聽了更加著急想要辯駁,李梧冷冷盯著她的眼睛,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jī)會,“而且他素有過目不忘之能,你在他那里看過的書,他自己怎會反而不知?”
李梧的逼問比易深的更加令阿蔓慌亂無措。她的確有所隱瞞,但那是因為她無法將“催眠”這樣的事情放在這個時代解釋清楚,只能假托在書中偶得,只不過是第一個來到她嘴邊的說辭,順口一說而已,怎料會被易深得知?
無法自圓其說,更不敢用其他謊言遮掩,所以她只能堅稱是易深記錯了,結(jié)果易深更加惱怒,憤而離去。那李梧呢?李梧既然點明了易深過目不忘,自然就不會相信她的抵賴。真話不行,假話也不行,她該如何打消他的疑慮呢?
更為嚴(yán)重的是,聽李梧的意思,是認(rèn)定了易深和她之間有私情嗎?這更是無妄之災(zāi)了!
吸吸鼻子,阿蔓眼中的酸意終于還是凝聚成形,一顆顆滑出眼眶,落在李梧的手上、心上。
李梧仿佛被燙著,倏地縮回手,譏誚道:“你哭什么?想不出如何自圓其說,急哭了?”
阿蔓氣急,捉住李梧的手在他手背上一口狠狠咬下去——
“嘶——”,李梧吃痛,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長這么大,除了寥寥數(shù)次被敵人所傷,從無人敢損傷他的身體半分。猛抽回手,上面已經(jīng)現(xiàn)出一圈深深的細(xì)小齒痕,有的地方已經(jīng)隱隱滲出血絲。
阿蔓也被自己的沖動之舉嚇到了,再看到李梧陰沉可怖的臉色,“騰”地彈起來,使盡全力推開他,遠(yuǎn)遠(yuǎn)躲到墻邊,嘴里嘟囔:“六郎,我、我不是故意......”
阿蔓那樣驚恐懼怕,李梧只覺心臟微微刺痛,起身大步走近她,抬起一只大掌——
阿蔓嚇得驚呼一聲,下意識閉上眼睛——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自己反倒被大力攬進(jìn)一個堅實寬闊的懷抱中,鼻端霎時盈滿熟悉的伽楠香,自早起便一直繃著的神經(jīng)一松,“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兩條手臂緊緊圈抱住李梧的腰身,小臉深深埋進(jìn)他胸膛,任他怎么又推又撥就是不管不顧。
李梧實在不明白——分明是這小丫頭做了令他生氣的事,還咬了他,自己才是應(yīng)該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那個,怎么現(xiàn)下反倒有一種欺負(fù)了她的感覺?
罵她打她,肯定都是不行的,那還能怎么辦呢?算了,跟她計較什么?李梧長嘆一聲,隨她去了。
阿蔓哭了許久,直到所有的委屈、不安都隨著眼淚流得差不多了,哭聲方才漸漸止歇,只剩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李梧一動不動,一直等到懷里的人兒基本沒什么聲音了,方才無奈開口:“哭夠了?”
阿蔓將眼睛、鼻子都在李梧前胸的衣襟上擦干凈了,這才抬起頭來,仰著臉直視他:“我有話要說。”
她的臉蛋和鼻尖都哭得紅通通的,更不用說那雙兔子一樣的眼睛了,看著可憐極了,李梧沒法拒絕這樣的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你說?!?p> 語調(diào)平平,面色也依舊冷淡,但阿蔓依舊聽得出他有些軟化的態(tài)度。
阿蔓在腦中理了理,覺得這煞神最介意的似乎是自己與易深私下談話這一條,決定先澄清這個事情。
發(fā)出第一個音節(jié)才發(fā)現(xiàn)聲音啞得不行,李梧蹙眉,阿蔓清清喉嚨,啞啞地道:“在遇到你之前,是大郎一直庇護(hù)我。我沒什么出挑的,又是孤女一個,那些年若不是大郎可憐我,我恐怕早就去地下與阿耶團(tuán)聚了。他收留了我,我才不再是孤零零一個活在這偌大的人世間。大郎這個人你也知道,人太聰明了就不太合群,性子清冷疏離,與家人也不怎么親近。他那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就大山、二山、小山和我這幾個仆婢。我去得最晚,年齡又最小——那時才剛九歲,還不懂什么男女大防,跟在他身邊日子久了,習(xí)慣了他的冷淡寡言,也不太怕他了,還央求他教我讀書識字。我覺得大郎那樣聰明絕頂?shù)娜艘彩枪聠?,所以碰到我這樣死纏爛打的又實在甩不掉,也只能陪我多說兩句話了——六郎,我和大郎,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說完杏眼亮晶晶地瞅著李梧。
李梧冷哼:“你當(dāng)我瞎了?那年我和將明要易保明將你送給我們時,易保明那軟硬不吃的態(tài)度豈是對一個侍婢該有的?只怕我就是逼他把親妹妹送人,他也不會那般不舍!”
這是什么話!有這樣亂比較的么?阿蔓氣得“噗嗤”一聲,馬上又正色道:“六郎,我們兩人中間不應(yīng)有任何芥蒂。這些年來,你待我有多好,我心里都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你說的話,我都信,你選擇的路,我都會陪你走到底。今日我便鄭重向你保證——我裴蔓,從生到死,眼里、心里都只有李梧一個!”
李梧歡喜得嘴角忍不住彎起,不過很快又蹙眉,“我不喜歡你再見到他、跟他私下說話,你對他沒那個心思,但他對你可不是沒有想法的!”
他這樣別扭又任性的樣子真是讓人疼惜,阿蔓柔聲哄他:“六郎,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可大郎也是如同表兄和阿娘一樣,是我的親人,我無法承受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一股熱意又一次沖進(jìn)阿蔓眼眶,李梧看出來了,粗聲道:“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你別私下見他就成!”
回頭他得警告進(jìn)喜進(jìn)寶幾個——往后自己不在的時候,不準(zhǔn)放任何男子進(jìn)這個院子,易深尤其不可以。
至于異聞之事,阿蔓雖說是當(dāng)時思索了許久才想出了這個法子,但也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畢竟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誰知道上哪里去尋?她的本意是給李梧指出個解決問題的新方向——心理戰(zhàn)。誰知還真讓他找出個張乘風(fēng)來!
如今唯一蒙混過去的辦法就是讓他無法證實了。于是阿蔓便說自己其實也記不清這件事是從哪里得知的了,也許是幼時聽阿耶講的故事,然后記錯了以為是從哪本書中看到,總之那個時候自己年紀(jì)太小,糊里糊涂也是正常。
李梧無法反駁,不過也沒再追究,這場風(fēng)波也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