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周善辦公室的門重新打開,任悅問她拿一些消炎藥。林航在換衣服,接著辦出院手續(xù),就直接去火車站趕回奉城。
“他情緒怎么樣?”周善眼睛里布滿紅血絲。
“一句話不說,像是要悶著干一次大事?!比螑?cè)嘀栄?,收好周善給的藥。
兩人走出辦公室,看到坐在長椅上的林航。他目光暗淡像丟了魂一樣。周善不放心,對任悅叮囑道:“一年前,他是我的病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得開,絕對不可能安分的在監(jiān)獄呆一年。我知道奉城那邊情況不太好,暫時一定穩(wěn)住他。隨時聯(lián)系……”
“好。我盡量……”任悅看向林航,心里七上八下。
來天津前,周游告訴任悅,周善和小夏在同一家醫(yī)院的事。如果不是周游主動接觸他,任悅也不會知道,小夏一直為周善工作,她并不是平凡的護士,在救人的同時也在保衛(wèi)著國家。
下了火車。林航躲避任悅的目光,拿了消炎藥找借口去商場買些東西回家。任悅明知道他的意圖并沒有揭穿。而是叮囑他,總部每天下午會有補給車回奉城。
“我先回去,你別閑逛不回家。聽說徐乾昨天回來的。你要是趁機失蹤,我可沒辦法向他交代?!比螑偽⑿χ鎸α趾竭€是第一次。
林航尷尬的低下頭,“好,我爭取辦完事早點回去?!闭f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來的路上,林航?jīng)Q定替小夏殺了六爺。他本來可以不去做。相見有時,后會無期。何必給自己找這個麻煩呢?就算他六爺在江湖橫著走,猛地跳出來攔住林航,他也不會正眼瞧六爺一眼。任青山的生意關(guān)系都會雇傭江湖人士,一方面利益驅(qū)使這些人不擇手段執(zhí)行命令,另一面就算卸磨殺驢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畢竟他們的仇家不止一個……
林航背著包裹拐進一個,用紅字寫下不接外客的堂口。守在門口的兩個人認識林航,向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你怎么過來的?能跟蹤到這里,不要命了?”
“我有急事找閆碩。”林航皺著眉頭,聲音低沉。
其中一個跑向里面通報,另一個盯著林航不讓他靠近門口半步。很快去通報的人返回,“我?guī)氵M去。”
林航跟在后面深吸一口氣。今天就算閆碩翻臉,他也要一個人完成小夏的心愿。
閆碩在院里的石桌邊打麻將,在座的有兩個堂口負責(zé)人。林航看著他們興奮的分配贏來的錢,以最快的速度散了局子。
“這個堂口,我都是晚上喬裝過來。你怎么知道這的?”閆碩指著旁邊的位置讓他坐下,又倒了一盞綠茶。
林航摘下包袱,奪了他手里的茶一飲而盡,“我自然有知道這些的渠道。時間倉促,我長話短說。幫我找到六爺在上海的藏身之處,我替你殺了他?!?p> 閆碩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圓眼睛看著他,“我可沒求著你。你又為何幫我?這里面能賺什么利?”
林航啪的放下茶盞,“你父親和徐乾的父親都是被毒殺的。你父親行伍出身底子好,慢性藥毒殺摧毀神經(jīng),日常會表現(xiàn)恐慌不安,五臟六腑慢性衰竭,又查不出具體是什么毛病。也許近幾年吃的保養(yǎng)品或者調(diào)理的中藥內(nèi),多加了什么東西。這是第一個理由。任青山掌握水路陸路運輸,你應(yīng)經(jīng)被排擠的靠邊站。繼續(xù)忍的話,可能某天死在街上也說不定。”
“你倒會說讓人倒胃口的實話。這性格我喜歡…反正出事,你先死,我后死…能活一天將就一天。他的位置,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任家那三個人,你可不好對付。我又不能確定,你是不是他們派來的托兒?!遍Z碩多疑的性子還挺隨他父親的。
林航冷臉站起來要走,“有時間猜疑,我已經(jīng)找到六爺了。”
“六爺本名叫吳平。為了在碼頭成掌舵的人,把幾個能打架的趕出了碼頭。后來任青山找他走了兩次貨,關(guān)系搭上一發(fā)不可收拾。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卻還是留著你的性命,為什么會這樣?還不是宣友當(dāng)年下的咒一個個實現(xiàn)了?可任青山就不信邪。他總覺得你回來是為了報復(fù),換誰誰不報復(fù)?話說回來,我也不想死??!下南洋,還是去歐洲。只要能活著,總比像老鼠一樣躲著過日子強。晚上,在九馬路,他有一個落腳點。他的相好,殺了老鴇子后繼承香閣的生意。幸虧她會做香料加工,勉強過日子。你殺六爺我沒意見,正好讓徐乾回來接管生意,反正這一帶他們家名聲不錯。能贏一次任青山,估計我們家老爺子都得從棺材里坐起來?!遍Z碩笑了幾聲,余光看林航,以命令的口吻說:“我在外面給你照應(yīng)。他的相好,也得死……”
林航?jīng)]有反駁他的提議,起碼此刻二人的想法一致。摧毀任家的基業(yè)可以慢慢來……
閆碩帶了四個人。林航只帶了很久沒用的匕首。在一棟普通民宅的對面,有人跑過來跟閆碩打招呼。耳語一陣后那個人離開。
“里面有他和相好的。還有一個小姑娘,平日照顧那女的。三個目標(biāo),你一人來?”閆碩上下打量一番,不信他一個人能搞定。更何況林航此刻臉色發(fā)白好像大病未愈。
“我只殺六爺。這是我答應(yīng)別人的事。其他你看著辦?!绷趾娇聪蚰菞澐孔?,以輕盈的步伐助跑翻墻。
躲在閆碩后面的四個人都為林航捏了一把汗,“進去了?”“跟貓一樣,什么聲音都沒有?!薄八凸砗孟駴]差別吧?”“別說了,我已經(jīng)冒汗了?!?p> 閆碩回頭瞪了他們一眼,“我怎么收你們這幫廢物。四個都不頂他一個人。唉,可遇不可求,能用他的人早晚害了自己。”
墻根下,林航聽著六爺說著甜膩的話,兩人親熱一陣后,那女的要求關(guān)燈睡。六爺又鬧她覺得開燈睡有意思。林航眼睛里布滿紅血絲,小夏墜樓前絕望的目光,像手上的刀刃刺進心里。如果所有受傷的人都在等一個公正的結(jié)果,那么誰來主持這場審判?在這荒唐的時代,任何能力都可以操控一切。軍閥混戰(zhàn)過后。沒有家長的家,更趨向散沙,隨時可以灰飛煙滅。
林航在憤怒中,想到父親說的自由,爺爺說的幸福。那樣的生活會隨著和平到來嗎?能主宰世界的不是權(quán)力,而是人心的凝聚??赡軙靡稽c,但林航想在此刻點燃導(dǎo)火索……
林航有聽音辨別方向和距離的本事,沒等六爺從床上爬起來,他已經(jīng)撞碎窗戶翻滾進房間,三步跳到床上把六爺摁在身下,匕首已經(jīng)頂在六爺?shù)牟鳖i。只要在用一點力氣,這個專橫跋扈的人,就能去見閻王了。
“好漢饒命!我和你有仇嗎?”六爺遲疑一下,雙手舉在兩邊,眼珠不停翻轉(zhuǎn)想逆轉(zhuǎn)局面的辦法。他只覺得這位蒙面者的眼睛,似乎從哪里見過。
林航?jīng)]有給他嘮叨的機會,迅速刺進他脖頸,氣管血管整齊割破。幾分鐘后,霸占水路的六爺?shù)蓤A雙眼蹬腿死了……
他的相好自不必說,見有刺客闖進來,裹著衣服奪門而出。她本意跑出去喚人救命,前腳剛踏進院子,就被閆碩的手下一個反剪雙手困住一個捂嘴捅了幾刀。閆碩不喜歡血腥的場面,特意進門前蒙面?zhèn)窝b。接著那四個人麻利的搜索各個房間。
“你行啊。兩分不到,干凈利落?!遍Z碩看著迎面走出來的林航夸贊道。
灶房的門被弄的響了一下,林航見一個丫頭被兩個人拎出來。丫頭普通跪倒在地,“我什么都沒看見。你們就饒我一命吧!家里還有個弟弟需要我養(yǎng)著?!闭f著聲淚俱下,抓住周圍人的褲腿拼命磕頭??吹搅趾接沂值牡哆€在滴血,含著眼淚后退一步。
林航瞥了一眼,對閆碩蹦出兩個字,“放了?!?p> “你說什么,我就非得照做?”閆碩滿肚子不情愿,心想什么時候自己成他的跟班了?給手下遞了眼色,追著林航跑了出去。
丫頭以為沒事了。爬起來往外跑,一只手抓住她的衣服又拽了回來,一把鋒利的短刀刺穿了她的心臟。直到死,丫頭依然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門口的方向。
這兩年,閆碩陸續(xù)聽過關(guān)于林航的事,至于故去的父親對他的評價,倒有些夸大的成分。起碼在暗殺六爺之前,閆碩是這樣想的。林航出了門,步伐看著沉重。
閆碩拉下面罩,發(fā)現(xiàn)他順著鬢角流汗,“你怎么了?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反正每隔三天,我都要回去匯報工作?!?p> 可能解決了心病,林航才感覺傷口疼。全身上下已經(jīng)濕透,閆碩看起來很巴結(jié)他的樣子。不管是不是好意,此刻他都要盡快離開這里。于是他乖乖的跟著閆碩上了車,抱著自己的包袱,隔著面罩有點悶。
閆碩發(fā)動車后油門踩到底,得意的說:“有我送你,保證天亮前到奉城。說實話,離上海這么近怎么就不能早點劃過來呢?身份提升,不用看別人眼色。今天心情莫名的好!唉,你把面罩摘下來吧!這大晚上的誰會看見咱們?”
林航看著窗外一棟棟漆黑的房屋,拉下面罩擦了臉上的汗,“你這么開車,不會有人攔截嗎?”
“我也沒想到。任青山翻臉會那么快。我父親咽氣前,反復(fù)念叨任青山是毒蛇。徐乾幾次暗示這里面有事,我都半信半疑沒在意。如你所見,高萬里和任青山聯(lián)手,把我也趕了出來。就是狗,也得叫兩下反抗吧!這不把你等來了?此后江湖沒有六爺這號人。徐乾回歸自己本來的位置。我和徐乾聯(lián)手,在等下一個復(fù)仇的機會……”閆碩很興奮,似乎能看到戰(zhàn)勝任青山的畫面。
這一路,林航被顛簸的難受,幾次胃酸反上來又咽了回去。傷口疼的麻木,眼神也變的模糊。閆碩當(dāng)他路途疲勞,偶爾說著自己的玩笑,也就到了天亮……
城墻邊,任悅在坡面坐了幾個小時,從后半夜坐到現(xiàn)在也沒見到他。路過的補給車一一被他攔截。直到天亮后,閆碩的車飛馳進城。他才動身跟在后面。
離徐乾家最近的路口。閆碩停車后林航一聲不吭的開車門下去。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稍微躬身對林航說:“以后有合作的機會,可不能拒絕我的提議!明兒見吧!”
林航知道閆碩貪欲大,得到一點利益就很粘人。但為了能在昏倒前到家,他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作為回應(yīng)。得到滿足的閆碩,滿臉透著喜悅,繼續(xù)踩著油門往單位開。
任悅小跑才追上來,看到林航疲憊的背影。在還未蘇醒的街道上,林航捂著肚子步履緩慢的往家走。任悅跟在后面,一方面任青山等著匯報,另一面林航的傷勢看起來似乎比分開時變的嚴重了。
坐在門口臺階上的徐乾,眼睛都望酸了。靠墻站立的小景,已經(jīng)數(shù)不過來他是多少次仰頭擦流下的眼淚。二人已經(jīng)兩天沒臥床睡覺休息。
“林航怎么還不回來啊?我這眼皮都在打架?!毙烨穆曇魝鬟_著煎熬和絕望,如果人在不回來,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打人了。
小景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徐乾想起什么回頭拍了他一下,“你肯定有準。林航一定是被什么事耽擱了。”
“我有一點不明白。任悅應(yīng)該更討厭林航才對。為什么他們在我眼里,好像相處的不錯?!毙【暗囊蓡?,徐乾不是沒想過。任悅的站隊意味著任家堡壘倒塌的開始。偏偏林航是個倔強的人,所處的位置四面受敵。按照周游的推演,下一步該任青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