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抬頭又向來的路看去,林航拖著沉重的身體停下來喘著粗氣。
小景高興的歡呼道,“太好了!終于回來了!”
林航滿頭大汗笑得很勉強,眼前一黑暈倒在地。徐乾和小景跑過去扶他,才看到鮮血已經(jīng)滲透了外衣。小景叫他的名字也沒有回應(yīng)。
任悅見林航倒下就沖了過去,看他的情況是傷口發(fā)炎的結(jié)果。于是背起林航往院里沖。徐乾眼神疑惑瞟了任悅一眼并沒多說什么,轉(zhuǎn)頭讓小景在前面給任悅帶路。
進屋后,小景麻利的騰出空位,林航疼的皺眉頭滿臉是汗。徐乾打了一盆溫水過來,三個人幫林航處理傷口。讓徐乾不可思議的是,任悅很平靜的掏出藥粉撒勻,剩下的交給小景包扎。二人離開房間到院子里坐下休息,小景端著水盆出來收尾最后一些東西。
徐乾點了一支煙,對著任悅比劃了一下,他接了過去。
“你平時不抽煙,昨兒熬了一夜?”徐乾給自己點上煙,“他在那邊碰見什么事了?”
任悅摁著太陽穴,“這得他醒來自己解釋。分開的時候,他沒有這么嚴(yán)重??赡芨Z碩有關(guān)。他們倆一塊回來的。”他站起來又吸了兩口,隔著窗戶看了一眼林航,“等他醒過來再去單位上班。我會算他請假養(yǎng)病。包里的消炎藥,你按單子上寫的給他吃。要是沒有人照顧他,這次可能真死外面了……”
徐乾翻了翻布袋里的藥,有中藥也有西藥。任悅掐著剩下的煙,心事重重的離開。和小景擦肩而過,他低聲的說了一句,“刀法不錯!再用點力氣,人就直接掛了?!?p> 小景心里一哆嗦。徐乾疑惑的看著他,任悅帶著怒氣離開。每個人都顯得很別扭。
任悅直接回了單位,借著交付報銷票據(jù)去周游的辦公室。簡短敘述后,周游沒說話,看著樓下進出車輛,任青山又在老時間早九點到站里,與高站長在辦公室聊半個小時才會離開。已經(jīng)有傳言,高詩琴很快會與任爾東結(jié)婚。
事情推進的很快。即便任悅行事如往常一樣,任青山對他的懷疑與日俱增,并不是因為和林航打交道的緣故。任青山更相信自己的判斷,諸事皆由人為改變,時局的動蕩更讓他看透了屬于自己的坦途之路。
“他…不會有別的事吧?上海那邊遞來消息,六爺死了。閆碩開車回來,進院后洋洋得意到現(xiàn)在。如果是林航幫的忙,倒是說的過去。徐乾重新掌握家業(yè)。在這之前,他從未對外說過放棄。回奉城僅僅是養(yǎng)精蓄銳罷了?!敝苡温曇艉艿?,可以感受到他此刻壓力很大。
“為什么不問問,你妹妹周善?”任悅挑眉看他,二人對視片刻雙雙笑了。
周游和妹妹周善相差一歲。早在幾年前,他們就各自選擇了適合自己的路。周游偽裝潛伏,周善治病救人。工作可分不同,但愛國的心再一次將他們緊緊連在一起。如今他們兄妹二人,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周游第一次聽說任悅的名字,是周善轉(zhuǎn)述小夏的所見所聞。小夏下夜班回家,路上撿到昏迷的任悅。雖說老師有仁醫(yī)之心,但家中環(huán)境簡陋又受年齡影響需要一名醫(yī)生助手,便喚來了住在附近的周善。自始至終,任悅都不知道周善曾經(jīng)為他手術(shù)過。
任青山嚴(yán)肅的端著茶盞。高萬里坐在他對面,二人無言只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
閆碩在樓下看著司機班的人給自己擦車,又望了一眼高站長的辦公室,嘴角的笑意怕是到晚上也退不去了。
“小六子被人殺了?!比吻嗌矫蛄艘豢诓瑁诟羞€不錯。
高萬里回憶起關(guān)于小六子的事,平靜的回應(yīng)道:“安排在他身邊的丫頭,沒有說是誰殺的嗎?”
任青山搖頭,“三個人一起被殺。小六子脖子上的刀口,下手果斷。閆碩凌晨開車回來,以他的能力做不出來。任悅昨天下午回來,時間上不允許。林航從閆碩的車上下來,就再也沒離開住的地方。時間點,行動安排都剛剛好?!闭f著他看向高萬里,適當(dāng)?shù)膽岩捎幸嬗谝院蟮暮献???蓪Ψ讲⒉幌牒魬?yīng)他。
“我這邊會施壓的。但效果如何,可不能確定。何況接下來這邊與上海合并,工作關(guān)系交接。人員流動也很大。如果您有什么想法,不如現(xiàn)在就說說。”高萬里的意圖也很明確,有些人必須盡快解決。
午后,小景在院里煎藥,濃煙嗆得林航醒過來。徐乾一邊埋怨小景不會燒火,一邊又往藥罐里填了水。小景急了,埋怨他水倒得太多。
林航坐起來,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只記得一路顛簸,頭痛的要爆炸。屋里充斥著中藥的味道,枕邊放有一碗溫?zé)岬乃帯K似饋砺劻艘幌轮苯雍冗M去。放下碗,趿拉鞋走到門口。
徐乾一抬頭,嚇得直接癱坐在地,“你什么時候醒的?還能認(rèn)出我嗎?”
“哦。你們回來了?我昨天怎么到家的?”林航還有些懵。小景扶他坐到椅子上,又跑回屋取了毛毯圍到他身上?!拔乙稽c印象都沒有。腦袋還特別沉……”
小景嘟囔道,“能不沉么!你腦袋都能燒開水了!要不是任悅……”
“咳…”徐乾吭了一聲,小景閉嘴轉(zhuǎn)頭去煎藥。“你跟誰一起回來的?還有印象嗎?”
林航揉著太陽穴,“好像是閆碩。后來呢?”
“你走到家門口暈過去。任悅跟在你后面,我們一起把你弄進屋。他看你肚子受傷的地方,喂了退燒藥,又嘮叨一些話就走了。你瞞著他辦了一些事?”徐乾試探著問。
“如果順利的話,不出今天就能接到消息。原先水路運輸權(quán)將重新回到你的手上?!绷趾矫亲由系募啿?,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點。
桌上的薄荷茶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他伸手去拿,被徐乾念叨,“少喝點。傷口撕裂后不太愛恢復(fù)。你這身體能挺到明天去上班嗎?任悅說等你恢復(fù)之前都算病假……”徐乾停住了,他瞥了一眼小景。
林航喝了一口還挺滿足的,“你別怪他。在那種環(huán)境下,能做成這樣已經(jīng)不容易了?!?p> 徐乾被他揭開老底,驚得后背發(fā)涼,眨巴眼睛梗住,“你……”
“你們這么做肯定有理由。解釋的話,以后再說?!绷趾焦郝掏痰恼酒饋頊?zhǔn)備回屋在睡一覺。小景端著藥遞到他面前,林航很順從的接過去喝干凈,又挪著碎步回屋了。
徐乾揉著狂跳不止的心,自言自語道:“周游啊周游,你出的損招,差點害死我們……”
周游準(zhǔn)備下班收拾東西,鼻子癢癢忍不住打了噴嚏。桌上電話響了三聲掛斷,隔了片刻又打來電話。他接了起來沒吭聲,“事情順利?!睂Ψ轿孀】诒锹曇舨蝗菀追直妗5苡沃朗切?,他一直在上海活動。他們約定計劃成功,會打來這樣的電話作為回應(yīng)。
放下電話,周游心安一些。一整天都沒有林航來上班的消息,任悅看他的眼神也很哀怨。走過單位崗?fù)ぃ苡螞Q定去看看林航。
林航身體恢復(fù)不錯,卻控制不住總打瞌睡。小景絞盡腦汁找治療的方法。徐乾整理老房子陳列的舊物,如果這次順利回到上海,奉城的東西大多是要搬到那里。
周游看著虛掩的大門,小心翼翼的推開向里張望。一只手抓著他的衣領(lǐng)拽進去,順帶關(guān)上了大門。小景對不速之客都是這么對待。不容對方說半句解釋的話,扯著嗓門喊徐乾,“有人偷偷摸摸扒咱們家大門?!?p> 林航睜開一只眼睛瞧了瞧,“周游居然也有今天……”接著閉眼要繼續(xù)睡。
“我是來看你的。怎么就莫名其妙,還偷偷摸摸的?”周游不服氣,也堅決不承認(rèn)自己心虛。
徐乾笑彎了腰,趕緊解釋道:“小景,快松開你的手。把這位得罪了。咱們就沒辦法回去。哈哈…來之前打個電話多好。最近我們比較敏感,您多擔(dān)待!”
小景趕緊松了手,露出非常震驚的表情。跟在徐乾后面低眉順眼,吩咐什么就干什么。周游覺得沒面子,徑直走到林航身邊,狠狠敲了他的額頭,“我看你還是嘴受傷比較好。講話從來不留情面只會氣人?!?p> “你若不是心虛,怎么可能來看我?”林航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看向門口,又移步到周游身上。
“你在等人?”周游判斷道。
“沒有??赡懿粫砹?。”林航裹緊毛毯,吃著小景費盡心思做的青團,“我用不用回屋避諱一下?看你像宣布什么重要的事?!?p> 周游忍不住笑道,“什么事都瞞不住你。任悅把后面的事都告訴我了。抱歉,讓你經(jīng)歷了這些。嗯,還有一件好事。徐乾可以回上海,重新管理水路運輸。不過他必須接受南京那邊的要求,成為水路運輸工會代表。無論是私貨還是軍火,他都要擔(dān)當(dāng)運輸責(zé)任。”
林航探口氣,放下吃了一半的青團,“只有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才能重新掌握自己的東西。還真是強盜邏輯。你找他又不是找我,話說完了怎么還坐著不動?”
“你…跟宣程一個脾氣…”周游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如果林航能接受宣程的想法,那么……
林航又啃起青團,抿了一口茶,“他應(yīng)該還活著吧?受傷時疼的想罵人,卻感覺他就在我周圍。希望我們都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后悔?!闭f完他轉(zhuǎn)身回屋。
徐乾靠在門邊,看著他們二人。對周游說:“我長這么大從來沒虧欠過誰。唯獨他,張不開嘴,又解釋不清楚。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周游尷尬的收起表情。雖說進門前做了準(zhǔn)備,但還是被這幾個晚輩搞得團團轉(zhuǎn)。“林航是生我氣。夾在他們家人中間,滋味不好受?!?p> 徐乾低聲道:“別說他接受不了。如果沒有小景在我身邊,你要求的精準(zhǔn)是真沒辦法辦到?!?p> “這時候你就別埋怨我了。安排完后面的事,我也不能在你這呆太久?!敝苡螐陌锩鲆环輬蠹?,還有一張合照?!耙院蟮穆?,可能沒辦法陪你走。我會盡量讓林航幫你。奉城要歸到上海了。希望我們都能守住自己的陣地。”
周游伸出右手,徐乾感激的握住。
事實上,這件事夾雜巧合。如果小夏在火車站沒有出面管林航而選擇直接離開,那么就不會有人見證她墜亡的那一刻。二層樓并不高,頂多摔斷腿。事后查證她在墜樓前吃了毒藥……
林航清醒后,因為這件事不斷自責(zé)。嗅覺失靈,導(dǎo)致錯過了營救小夏的機會。也或許是老天如此安排的用意。已成定論的事,總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理由。看著周游急匆匆的背影,林航第一次想站出來保護像小夏一樣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