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幾天都在樓下搭的簡易床板上休息。今晚也不例外?；蛟S林航不在家的緣故，他更加覺得冷清。深夜的敲門聲很少聽見。老秦打開門，看到淋透的林航，趕緊拉他進屋。
“你怎么…這個時間應(yīng)該在醫(yī)院。發(fā)生什么事了？”
“宣程被抓走了。”
“從哪里？”
“王喬的家?！?p> “看來暗殺成功了?！?p> “接下來我該做什么？”
老秦看著面前這個可憐的孩子。摸出兜里的懷表交給他，“宣程送你的。他說你會懂。”
林航心里堵得慌，痛苦的閉上眼睛，“上次在紙花店。他說，時間等不及所有人的腳步。必須抓住機會。請給我準備子彈和槍。他等不了多久，我得去見他一面?！?p> “好?！?p> 老秦立馬起身撥了一個電話，是偽裝的暗語。林航用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艱難的挪著腳步返回二樓換身衣服。
劉展遵守約定天亮后才離開。周善送走劉展便焦急的蹲在側(cè)門等林航回來。到了八點他依然沒有回來。卻等來了任悅，一只手包著毛巾滿臉的陰郁。
“手怎么傷的？”周善趕緊拉著他去辦公室。拆開酒精清洗傷口，針線翻飛后剪刀收尾，她才松了一口氣?！澳銈冞€真是輪番受傷啊！真不讓人省心。”
“林航不在這？”任悅看向病房預感到了什么?！靶套蛲肀换钭?。解救的人都沒活下來?！?p> 周善完成包扎，找了消炎藥讓他吃，“吃吧。防止發(fā)炎。林航那邊，我確認一下位置。你…盡快回到單位。林航昨晚沒回來，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他很有可能闖禍……”
任悅聽到闖禍這個詞，已經(jīng)感受到接下來的危機。轉(zhuǎn)身奪門而出……
辦公樓前，林航疲憊的再次抬頭仰望。院里停著押解宣程的車，任爾東拿著一個袋子走到車邊，余光瞥見一個呆立在門口的人影。接著他對林航招手，“怎么不多休息兩天？”
“有點急事需要辦。就回來了?！绷趾秸Z氣收斂了銳氣，有點小心翼翼。
任爾東聽出他情緒不對，聯(lián)想到昨晚的事，“老爺子有事想問你。沒想到你會受傷。有時間過去一趟，聽說是關(guān)于宣友的事?！?p> 林航抬眼看任爾東，卻看到目光里流出的真誠，他說謊了?！拔乙粫瓦^去。您慢走。”
任爾東點點頭，上車離開。在他旁邊的紙袋里，放著新研制的審訊藥劑，只要打上一支就會說出真話。轎車剛出大門，任悅從黃包車跳下來，直到抓住林航的肩膀，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急促呼吸?！澳恪愀襾硪幌??！?p> 任悅抓著林航走向外面，“你知道宣程被抓了？”
“嗯。”林航點頭，眼神呆滯的看著他。
任悅明白他可能親眼確認了被抓過程?！澳軗蔚米?？人被送到六執(zhí)堂，解救的人沒一個活口。我昨晚被派過去斷尾。任青山是下了血本要殺宣程……”
“他的目標是我。但，我不確定宣程計劃內(nèi)還有什么。”林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求你跟我去趟六執(zhí)堂。是死是活，我得見一眼。他不能死在任青山的手里。就算我死了，也得有臉面見老宣頭?！?p> “你冷靜點。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邊走邊商量?！比螑偠凇６藦脑豪镩_走一輛轎車去往六執(zhí)堂。
徹夜高壓審訊過后，宣程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任青山并不想弄死他。只要一想到宣友那張臉，不由自主恨得牙根癢癢。就算是曾經(jīng)的好友，也有諸多介意的事情。當他明白江景圖的意義時，新的計劃在心中開始運作。為了復仇，林航也會主動過來見面。
管家悄聲進來，在他耳邊低語，林航已經(jīng)隨任悅到了門口。任青山點頭讓他們進來。
“六執(zhí)堂，最近熱鬧不少。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任青山看起來很得意。
林航把怒火隱藏在心底，表面看起來很木訥，“您的記憶力真差。江景圖的秘密，其實很簡單。”
任青山側(cè)頭表現(xiàn)愿意聆聽的樣子，嘴角卻是極度厭惡的抖動。
林航確認桌上的茶水，拿掉蓋子潑向那幅畫。這舉動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就是瞬間的事，畫上顯影露出幾個名字，細看能分辨出來?！斑@是他為了紀念幾位老友多年情誼做的畫。里面隱藏了他們的名字。這幅畫臨摹的位置，出過一些古瓷器和錢幣。因為水流湍急的關(guān)系，至今沒有人深入底部打撈過。那里有過沉船的經(jīng)歷。我從來沒有騙過你?！?p> 任青山走到畫前，端詳著那幾個熟悉的名字。宣友，任青山，李時，徐守。還有幾個名字，在近幾年相繼過世。李時便是李先生。徐守是徐乾的父親。他們初識的記憶，任青山還記得。宣友把這些人聚到天津，吃喝游玩一番。結(jié)交意氣相投的朋友是人生一大幸事。如今這上面的人，也只剩下他和李時。他盼念的最底層聯(lián)盟，便是宣友打造的。
如今多年環(huán)境巨變。宣友這一棒交給李時。宣程離家，第一個落腳的地方就是李時招待的。送他學習，幾年后輾轉(zhuǎn)去了日本。之后活躍在軍統(tǒng)暗殺隊伍，進行鋤奸和情報收集。周游也是在那個時候，與宣程成為搭檔。二人，一明一暗，配合至今。
“宣程你帶走吧！”任青山背對著他們，管家得令后趕緊帶人出來?！斑@是我最后的回報?！?p> 林航明白這話的份量。出了這門，往后就是你死我活。等林航離開，任青山留下任悅，送上自己的忠告，“以后是敵是友，我都不會手下留情。你若念在多年教養(yǎng)的恩德，就應(yīng)該助爾東往更高的地方走?！?p> 任悅沒有回答。他明白自己應(yīng)該站在什么地方，就堅定的離開來到林航身邊。當看到宣程不成樣子的被攙扶出來，任悅能看到林航盡力在穩(wěn)住身體不發(fā)抖。管家?guī)坛鰜砬?，特意叫人換了衣服擦干血漬。昨晚打的狠了一點，宣程有一條腿不能動。林航和任悅一起攙著他往外走。
“你不該來。”宣程好不容易從嘴里擠出這幾個字。
“我答應(yīng)老頭要一家人在一起。你躲我也來不及了?！绷趾叫睦飰毫耸^喘不過氣，接下來順利的話，宣程會被帶出城。
宣程心疼的看了一眼林航，接著對任悅說：“我們家小孩發(fā)瘋的時候，誰的話都不聽。你能答應(yīng)我，別留下他一個人么？”
“好。”任悅眼睛通紅，咽下了所有的感慨。扶他上車，握著方向盤深呼一口氣。
林航拿出槍，本想交給宣程接下來防身用，看他雙手無力的癱在腿上，“手，受傷了？”
“嗯。別說拿筷子，抬起來都費勁?！毙炭嘈?，卻用目光仔細端詳著林航。這幾年躲在暗處觀察他，都沒來得及看一次正臉。“你瘦了。任青山以前最怕老宣頭，現(xiàn)在最怕你?？墒悄阃艘稽c。他從不會讓出自己的戰(zhàn)利品?！?p> 林航警惕的看著外面，幾輛卡車快速沖過來擋住他們。任悅掏槍下車還擊，給林航和宣程逃跑留下時機。這突然而來的伏擊，林航事先有所預料。但任青山更知道宣程對林航的重要。劉展帶的人，在幾百米外被六執(zhí)堂的人伏擊。他們此刻腹背受敵。林航努力堅持著，他不想讓這短暫的團聚變成最后的道別。
可事實上面臨的情況，宣程要看的透徹很多?！皩Σ黄?。拖累你了?！?p> “你要是可憐我，就活著。我就你這一個親人了……”林航大聲喊道。
有很多時候，來不及敘舊就要被迫分開比比皆是。林航以為在堅持一會，就能等來劉展。此時遠處一把槍正瞄準林航的腦袋。任悅轉(zhuǎn)身換彈夾的功夫，看到林航身后遠處做出瞄準姿勢的人影，就大喊一聲，“背后有槍！”
宣程拖著一條腿蹦起來護住林航整個后背。槍響，接著是耳鳴般的沉靜。宣程中槍攤倒在他背后，任悅準確命中打黑槍的人。林航不受控制的瘋狂流下淚水。這一切都來的太快……
宣程被擊中，伏擊的人迅速撤離。劉展那邊也能脫開身。但，林航的天塌了。準確的說，他眼看著宣程在自己懷里慢慢閉上眼睛。臉上留下滿足的微笑，似是沒有遺憾。
短暫的槍擊現(xiàn)場，引來了無數(shù)軍警集結(jié)。任爾東帶人趕過來，看到這情形并不吃驚。任悅看著悲痛的林航，單膝跪地低聲勸慰道：“按流程得讓他們把遺體帶走。我答應(yīng)你，一定把大哥帶回來?！绷趾剿砷_手，難過的無法獨自站起來。
在眾人的注視中。任悅攙著林航坐上黃包車，向著老秦鐘表店趕去。
林航哭不出來，精神已經(jīng)抵達崩潰的邊緣。他雙眼通紅，下了車才意識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澳悴辉搸襾磉@……”他嘆口氣，接下來的話讓任悅心里更不是滋味，“不回這里。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p> 推開門。老秦呆呆的坐在正對門的位置，“回來了？劉展在二樓?！?p> 本就低沉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劉展郁悶的來回走動，見到林航回想起剛才發(fā)生的經(jīng)過更加惱火?！拔冶环鼡袅耍∪吻嗌教\，把六執(zhí)堂的人包了我們不說。三波人都被他預料到出發(fā)位置！咱們內(nèi)部肯定有人走漏消息。你等我晚上回去找這個內(nèi)鬼算賬。對了，宣程呢？你送到哪里了？”
林航緩緩的抬頭，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