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閆碩的尸體，骨灰沒有人來收。任爾東站在河邊拋灑了全部骨灰。王喬遠遠的看著，非常討厭這樣的氛圍。
“怎么叫我來這種地方？”王喬脫下手套，郁悶的看著遠處。
“老爺子讓我問你，什么時候把宣程帶過去？”任爾東倒是有種主人問責的氣勢。
王喬打量著他回答道，“今晚碼頭倉庫，到那里領人吧！”
他們口中的碼頭倉庫，實際擁有者是任青山。很多公司老板都要向他交納租金。王喬得到的消息是宣程會來偷棉紗和手術常用藥品，那都是任青山故意囤貨準備賣給黑市?？伤⒉恢溃@些都是宣程故意泄露的。
按照宣程的計劃。截住閆碩積攢的資金匯轉，制造他獨吞任青山金庫的假象，借力打力的結果就是閆碩被任青山殺掉。接著宣程到碼頭的倉庫截取稀缺的緊俏物資。在任青山得到消息后，派人趕來抓捕他。如果是高萬里出面更好一些，就不用費力設計殺了他。周游送來的任務是殺掉王喬和高萬里。急于建功立業(yè)的兩個人，會不惜一切代價審問宣程。
可是計劃總會有意外出現(xiàn)。
紙花店老板得到消息給他去了電話。得知林航受傷的消息，宣程有些猶豫了。他想入局前見一見這世上最后的親人?；蛟S這也是最后一面。
天黑后，周善支開護士放她們休息一會。宣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跟在周善的后面進了病房。
“多虧任悅提供的藥材明細，否則林航也不能調配出解藥成功迷惑他們。”宣程整理著林航額前的碎發(fā)，心里有著諸多不舍。就算沒有朝夕相處，還是很欣慰這段時間旁觀他的成長。
周善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很短，“有什么話，他醒來我可以轉告?！?p> “好好活著！我不想勸他一定走我這條路。守護一個人很累，何況要用生命守著信仰？我們的緣分，或許就是這樣。彼此守望吧？”宣程握住林航的左手，撫摸著手腕的傷疤，咬咬牙松開了。
林航意識還有些模糊，聽到聲音后本能的去抓前面，準確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周善先是一愣，接著查看林航的身體反應，微睜開的眼睛麻木看著前方。
宣程拍拍他的手，又說了安慰的話，“早點醒過來。后面的事，還得靠你完成。當年林子邊，我知道你看見了炸船那一幕，想要報仇的話，你親自動手吧！”
周善并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在不走宣程就要遲到了。只是，他走出房間那一刻，林航眼角默默流下淚水……
接走宣程的人，正是劉展。
宣程深吸一口氣，檢查準備好的兩把槍和一把匕首。對他囑咐道，“林航就拜托你多照顧。沒人能約束他的時候，你得罵醒他?！?p> “別看他年紀小，在老秦那安排的幾件事，大家都稱贊想的周全。”劉展紅著眼睛，接著說：“必須要這么做嗎？林航醒過來知道你的決定，肯定很痛苦。被任青山抓住會受盡折磨。林航要是看到這些，肯定會傷心欲絕……”
“如果不是我，任青山急了就會把小航抓住。被抓的人必須是我。這樣周游雙面臥底的身份會拖的久一點。收到新消息，一定要有人傳遞。你是理解我的，對吧？”宣程壓低帽子，這場離別受傷最大的人仍然是林航。他別無選擇，就是火坑也要跳。
往碼頭方向奔跑的宣程，在劉展的眼里漸漸模糊成一片。車頭調轉，一路止不住的淚水。
王喬躲在倉庫外，周圍每個點布控了兩到三個人。高萬里在倉庫里面，等待某人上鉤。這個消息是王喬把柳巷跑堂的小子打了半死換來的。說到這個跑堂的小伙子也是倒霉，門縫聽來的消息，又沒見到是誰說的。
任爾東在外圍蹲守，追著劉展的車咬的很緊。
宣程的腳步很輕，像貓一樣從高處落下。槍緊緊握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向最大倉庫移動。走到門口時，他點燃了一個煙花筒。這是約定的信號，等在某處的接應者保持高度警惕。王喬看著煙花炸開，不屑的笑了一下。在軍統(tǒng)暗殺王牌中，王喬聽說過宣程的名字，那時候他用著程友的化名。
看著宣程進了倉庫，王喬按耐不住興奮帶人沖了進去。
時機出現(xiàn)的點不同，便會改變后面的結果。起碼宣程此刻是這么想的。突然倉庫內(nèi)所有照明燈被打開，宣程遮擋強光緩解眼睛不適。
“宣程，你可還記得我？”任青山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倉庫內(nèi)。
“還能叫出我的名字。不容易。怎么辦呢？來都來了，是打一架？還是放我走？”宣程故作冷靜。事實上，這些年他對任青山的觀察，能從他手上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
“走是不可能了。送你來的人，爾東已經(jīng)去追了。聊聊吧！江景圖，還有林航?！比吻嗌綋Q了姿勢，目光卻更加寒冷。
“江景圖？這東西我沒見過。我很早離開家，后面的事都不知道。關于林航，為什么要問我？他不是在為你們工作嗎？”
高萬里皺著眉，“他可不像普通人。斷了任堂主的私貨，楊鵬舉在他掌管的地盤消失。在這里的每一位，都是探聽消息的高手。咱們沒必要遮遮掩掩。還有，閆碩的匯款單子怎么沒了？他吞進去的資金，你到底劫到什么地方了？”
宣程哈哈大笑，但看起來更像是嘲笑，“你是想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哦，那我真的不知道。跟錢有關的事，我從不插手。雖然閆碩也是我想報仇的人，但是聽說已經(jīng)死了。他的事為什么要問我？”
“你是真的一句實話也沒有??！”王喬很生氣。如果不能打敗宣程，他覺得沒有顏面站在眼下的位置。所以必須用拳頭定輸贏！話音剛落，王喬一步上前，和宣程對打起來。任青山也沒想到王喬的性格如此暴躁。高萬里只能讓手下做策應，看準時機擒獲宣程。
另一邊的劉展，在幾個拐彎處加速超車。最終甩掉了任爾東……
太陽再次升起。周善不小心趴在床邊已經(jīng)睡了兩個小時。林航歪著頭，看著漸漸亮起來的天空。及時救治后，僅僅是喉嚨腫脹不能吞咽東西。身體有些麻木，不太能靈敏的活動。視力也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護士進來查看輸液情況，開門聲吵醒周善。
“哦？我來吧！”周善打發(fā)護士離開。回頭正好迎著林航的目光，“醒了？看來藥效不錯。你被送進來的時候，我心里一點底也沒有。劉醫(yī)生很了解你，才會配好西藥…”
“宣程來過？”林航并不關心自己身體恢復多少。他想證實昨晚看到的不是夢而已。
周善也不打算瞞他，壓低聲音回答，“他讓你好好活著?！?p> 林航閉上眼睛深呼吸，“任青山不會信他的話?！?p> “但他也有自己的任務，殺了叛徒王喬?！敝苌魄妇蔚目粗艾F(xiàn)在重要的不是他去干什么。而是你接下來能干什么。”
林航慢慢轉過頭，眼神痛苦又糾結，“晚上叫劉展來一趟。我有事求他?！彼南胫皇情]上眼睛的功夫，宣程就給自己出了難題。王喬的累累血債，任悅手里的資料記錄很詳細。林航有除掉他的打算。但不是現(xiàn)在……宣程的孤注一擲，完全打亂了林航的計劃。反過來想，或許這也是宣程唯一能利用他的機會。
天黑后，劉展進了林航的病房。
林航站在窗邊已經(jīng)穿戴整齊。他轉身面向劉展，聲音很冷靜，“宣程做了什么計劃？”
“殺王喬，保你安全?！眲⒄怪浪诠肿镒约?，不知不覺低下頭，“人，我送到碼頭的倉庫。任爾東追了我一路。后面的事，聽說宣程帶傷逃跑。王喬在分片搜捕。周游和宣程，都隸屬軍統(tǒng)。閆碩死前，利用軍統(tǒng)的人脈轉了一筆巨款到廣州那邊的銀行，宣程想用那筆錢買武器。王喬不死，還會有更多人被抓。沒人能熬過他的審訊，招供后多半是閆碩那樣的下場。你，能幫……”
“你什么時候加入的？和周游同一個信仰？”林航震驚之余又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宣程就是李先生培養(yǎng)出來的。我們這些人出于正義感，才會守在一起這些年?！眲⒄姑撓律砩系陌状蠊舆f給他，“柳巷的白廳，你現(xiàn)在去還能來得及。王喬有個相好被他安排在那。無論忙到多晚都會過去。我想，宣程從倉庫逃出來，會去那里。”
林航穿上白大褂，拉開床頭的抽屜，把匕首塞到腰間，“你呆在這，天亮之前再走。我要是回不來。只能麻煩李先生折返，畢竟需要考慮的人太多。”
“我明白。”劉展把自己帶著的槍交給他，話已至此聽天由命。今夜的變化關系著很多人能不能繼續(xù)活著。
柳巷的白廳，是任青山手下開的妓坊。彈唱，喝茶，包廂里會面。這里是最好的消息交換場所。王喬進了白廳的房間，床上坐著他一年多沒見的姑娘。男女之事，本就說不清楚。有會賣弄風情的，有看著可憐的，有嘴巴甜的。但是留在白廳的這位姑娘，染了這里的渾水，骨子里卻保留著倔強。她怎么懟王喬，還是能見到這個滿臉殺氣的男人。
“小鳶，你今天真漂亮?！蓖鯁探o自己倒了杯酒，“來這之前，我見了一個人。殺紅眼，滿身是血，從我眼前跑了。別人我真沒服過，唯獨他能跟我相提并論。腿腳快，功夫好，人還特別正直……”王喬抿了一口，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殺氣重的人，只有脫離原本生活的環(huán)境，才能活下來?！毙▲S給他倒了一杯。
王喬挺高興，看這么久的美人終于能理自己了，“你好像和平日不一樣。”說著伸手要摸她的臉。
小鳶發(fā)髻上插著銀簪，還是王喬上回送給她的。沒等王喬湊近親熱，小鳶主動去抱他，順勢拔了銀簪插進他的后背，準確的說是心臟的位置?？上謩判↑c，王喬已經(jīng)察覺她的情緒反常。以最小受傷的代價，反手抓住她直接摁到地上，一槍打在眉心結束了這個可怕的緣分。
槍聲響過，有人打開白廳的門。小鳶腦后的鮮血順著地板蔓延一點點滲透。接著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咒罵聲傳開。王喬黑著臉收好槍走出來。說實話從離開軍統(tǒng)，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小鳶太會演，連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管自己有多少愛好，都會有人等在路的盡頭朝他開致命一槍。
出了柳巷，王喬逃命似的瘋狂開車回家。甚至調用了特務守在家門口?？伤恢赖氖牵桃呀?jīng)混在特務中，等他回家……
林航從醫(yī)院出來直奔柳巷。趕在王喬那一槍聲到了門口。也看到王喬一臉殺氣的走出來。里面的人跑出來，大概聽說了情況。白廳的小鳶殺人不成遭反殺。林航心想，王喬沒死肯定躲回家。如果自己不幫宣程的話，王喬第二天會怒殺更多無辜的人。
王喬回到家，沒敢開燈。躲在床邊瑟瑟發(fā)抖。他甚至能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
老天很配合的下了雨，也許是為了死在王喬手下生命而留下的淚。
房門猛的打開，宣程向王喬連開三槍，其中一發(fā)打在大腿根部，鮮血流到摁不住的程度。守在一樓的特務火速跑上來，開燈沒反應，手電筒打開照到一個人。宣程回身很淡定站在原地。高萬里臉上帶著竊喜，他帶來的人迅速給宣程戴上手銬。王喬瞪著眼睛失去了心跳。
當林航騎著自行車趕到時，宣程戴著手銬被押上車。隨著那幾輛車呼嘯離開，林航的心猶如落進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