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二十歲那年。
秋后的一個黃道吉日，家里張燈結(jié)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一大早，周氏把春花悄悄叫進臥房，坐在炕沿上拉著她的手，說道，“春花，娘這輩子就生了你哥和你兩個，今天你就要出閣了，娘這心里舍不得啊?！?p> 周氏喜悅的眼神里略帶傷感。
“娘，你別傷心，我會經(jīng)?；貋砜茨愕??！?p> “娘跟你說，你要記住，人生在世，只有娘對你最好，也只有做姑娘時最享福。你婆家的家境雖說還不錯，但文彬常年在外，你婆婆免不了會給你小鞋穿，咱可不能總?cè)讨?，大不了回娘家，有娘為你撐腰?！?p> “我知道娘對我最好了?！?p> 周氏站起身，從衣柜里搬出一個帶鎖的長方體木箱子，又從身上摸索出一把鑰匙，隨著鑰匙插進鎖孔，“咔嚓”一聲，箱子里琳瑯滿目的金、銀、玉以及瑪瑙呈現(xiàn)在眼前。
“娘，這么多好東西，哪來的？”春花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里面有些是娘的陪嫁，大部分是娘一點點替你攢下的。為了這些東西，娘可是沒少落你爹埋怨。你要記住了，這是女人壓箱底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啊?！?p> “娘，你真好。我記住了?！?p> “傻閨女，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不對你好對誰好呀？”
上午十點左右，迎親的隊伍來了，春花蒙著大紅蓋頭在伴娘的攙扶下坐進了轎子。
熬過了一系列繁雜的禮儀后，春花被送進洞房。
蓋頭被挑開，一個英俊、文質(zhì)彬彬的小伙子有些靦腆地站在面前。
“春花，你真漂亮。”
“傻樣！”
隔天晚上，剛從娘家回媒回來的春花，被婆婆叫到臥房。
“春花，這轎也坐了，媒也回了，從今往后你就是劉家的人了。進了劉家，就要守劉家的規(guī)矩。剩下的，你來說吧?！备吒吲峙值墓荒槆烂C地示意婆婆。
“劉莊雖然不大，只有一百多戶人家。但我們劉家可是這村上有頭有臉的人家，說富貴顯赫也不過分。田多宅闊不說，單看這家具，這擺設(shè)，你這種窮酸人家出來的別說用了，怕是見都沒見過吧？”矮小瘦削的婆婆挖苦道。
“慢慢你就知道嫁到我們劉家你是沾了多大的光了。再說，進了這個家門，你總不能只享受，該做的也總要做吧。我是通情達理的人，要求不高，只要做到以下幾點就行了，你可要聽仔細了。
“一、早上公雞一打鳴就起身，負責全家人的一日三餐。二、漿洗全家人的衣物，把屋內(nèi)屋外打掃干凈。三、晚上，給我和你公爹端茶倒水。四、一年內(nèi)給家里添男丁……”
春花的頭都要氣炸了，敢情家里的活以后全歸我一個人了呀！這不是把我當使喚丫頭嗎？我可是你們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來的。
春花沒好氣地回到自己的臥房，向文彬哭訴了一番。
“哎，這事好辦。你過幾天跟我回天津不就得了，看她還怎么使喚你？”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離開我娘?！?p> “你比我還大兩歲呢，還離不開娘？”文彬半開玩笑地說。
“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可是我娘捧著長大的?！?p> “好好，你什么時候在家忍受不了，想去天津了，就托人給我寫信，我回來接你?！?p> 新婚第七天，文彬返回天津，春花倚門而立，戀戀不舍。
文彬走后，春花開始了起早貪黑、丫鬟都不如的生活。
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春花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
夜雖靜，但婆婆聲嘶力竭的呵斥聲卻時不時地在耳邊回響。
“你這飯做的，是人吃的嗎”，“這桌子擦的，都沒有狗舔的干凈”，“你爹娘是怎么出息你的”……
這不是存心找茬嗎？姑奶奶惹不起你們家還不會躲嗎？這個家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就回娘家。
第二天下午，趁家中無人，春花拎起早已收拾好的細軟包袱，悄悄地離開劉家，一路哭哭啼啼地逃回娘家。
“春花，你怎么回來了？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哭成淚人了。她爹，你快來呀！”正在張羅晚飯的周氏焦急地嚷道。
“娘，他們家太欺負人了?！贝夯ㄒ活^扎進母親的懷抱放聲痛哭。
“春花，別只知道哭呀，跟娘說說，到底出了啥事？”
春花邊哭邊訴說。
聽著女兒的哭訴，周氏的面部表情越來越憤怒。
“她王氏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竟敢騎到我閨女頭上。春花，你就住下來吧，咱不伺候他們劉家?！?p> “這恐怕不行，春花畢竟是劉家的人了?！崩罾蠣斪訌恼恐凶吡顺鰜?。
“有你這么當?shù)膯?？眼睜睜看著閨女受欺負?！?p> “我也不想看著閨女受欺負，要不讓文彬接春花去天津？”李老爺子試探著問。
“文彬也說過讓我跟他去天津的話。”春花補充道。
“我就你一個閨女，怎忍心你去那么遠的地方。文彬要是欺負你，娘照應不到?！?p>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總不能壞了老祖宗的規(guī)矩吧？”
“規(guī)矩？你這會跟我講規(guī)矩了。當年娶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講規(guī)矩？”
“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做什么？”
“許你做，還不許我提了？要不是當初你買通媒人，我怎么會嫁給你這個流浪漢？你倒是跟我說說，媒人給我爹娘說的那些宅子、地都去哪了？”
“是我對不住你！但你也不能像烙餅一樣，總拿出來翻啊?！?p> “要不是娘家不肯留我，我會跟你過這多半輩子？
“要不是靠著我娘家做豆腐的手藝，你哪來的錢買地、置宅子？說不定還在街上討飯呢！”
“當著孩子的面，你能不能給我留些顏面？”
“不能?！?p> “我說不過你。我，我不管了?！备赣H被刺激得面紅耳赤，怒氣沖沖地返回屋內(nèi)。
“春花啊，男人都靠不住，也只有娘是真心疼你了?！?p> “娘，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p> “這樣吧，你以后逢年過節(jié)回劉家應應景，剩下的時間就踏踏實實住在娘家，看他們劉家能咋的？
“我回頭托人給文彬?qū)懛庑?，讓他定時給你寄生活費。他娶了你，就要養(yǎng)你。”
“我聽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