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靈山寺站】26
邊關(guān)。
血色彌漫。
入目皆是斷壁殘垣,餓殍遍野。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在兩軍對戰(zhàn)的空地上格外顯眼。
此刻,城內(nèi)某個建筑內(nèi),南澤林看著面前的沙盤,神色謹(jǐn)慎。
“將軍,犬戎派了使者來,如今就在城門外?!?p> 南澤林頓了頓,抬頭,“走,去看看?!?p> 城樓上,南澤林瞇著眼看著馬背上的男人。
一副書生的柔弱模樣,和犬戎人的健壯剽悍看起來絲毫無關(guān)。
“來者何人?”
副將扯開嗓子,站在城樓上往下吼。
馬背上的男人揮了揮手里白色的旗幟,帶著溫潤且卑微的笑容,道:“戎族使者,前來求和!”
面上沒有絲毫不耐,語氣雖有些平淡,面上卻故作諂媚。
即便站在城墻上,南澤林和身邊的副將也都清楚地聽到,他沙啞的嗓音。
很顯然,他說過很多遍這句話,無論是守門的將士,還是對著他倆。
“放他進(jìn)來?!?p> 偏頭說了這么一句,南澤林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城樓。
一盞茶后,在馬背上卑微的男人被“請”到南澤林的面前。
“你來求和?”
男人甩了甩壓在肩上的手,身后人卻猛地放手,過于用力的他差點摔倒。
不過他很快穩(wěn)住身子,特意用南國的方式行了禮。
“是的?!?p> 面對南澤林帶著壓迫性的掃視,他半點慌亂都沒有,如今也沒有于城門外時的諂媚。
“這是降書?!?p> 他從胸口里拿出一張羊皮紙,雙手恭敬的舉過頭頂。
南澤林動了動手指,羊皮紙就落在了他的桌案上。
壓下心中的怪異感,他細(xì)細(xì)看著上面的文字。
每個字都很工整,干凈整潔的卷面讓人心情愉悅,但此刻南澤林絲毫不覺得這樣。
犬戎于馬背上長大,作風(fēng)行事剽悍無比,且有一套獨屬于自己的語言。
南澤林雖沒有親眼見過六十年前祖上收到戎族的降書,卻也看過記載,戎族最看不起嬌滴滴文弱的南國人,若非當(dāng)年被打得找不著北,根本不可能學(xué)習(xí)南國的文字和語言。
即便是當(dāng)年學(xué)了南國語,字還寫的歪七八扭。
與戎族對戰(zhàn)也有數(shù)月有余,對方將領(lǐng)的性格他也摸透,從小窺大,怎么也想不見會有哪個戎族人會有一手這么好的書法。
面前這羊皮上工整瀟灑的筆跡,南澤林的眸色越發(fā)黑沉。
“八十匹良馬一個美人想要交換五百石糧食?”
南澤林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人。
“不瞞殿下,這是最合適不過的方案了?!?p> “哦?”
男人輕笑一聲,只留下一句怪話:“殿下不希望看到其他方案所致的后果的。”
瞬間,他整個人便憑空消失。
南澤林猛地站起身,來到他剛剛站過的地方,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來人!”
副將聞聲推門而入,只聽到他心中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奇怪地問道:“戎族來使呢?”
“將軍,您......是不是糊涂了?”
“戎族根本就沒有派來使啊?”
一字一句,輕飄飄又沉甸甸地砸在南澤林胸口,他無法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去查!”
副將還是頭一回見這般模樣的南澤林,瘋癲,失去了往日冷靜的氣度,像是對他的話不可置信一般。
但他說的分明就是事實?。?p> “怎么會?”
南澤林來回踱步,低頭深思,總覺得有什么脫離了掌控。
猛地想到什么,他看向桌案,上面沒有什么羊皮紙,只一張南國特有的信紙,還夾帶著墓里花的香味。
上面的字跡依然工整干凈,內(nèi)容卻發(fā)生了大變化。
他一目三行地看完,整個人無力靠倒在椅背上。
穆清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這個消息于他而言就是噩耗,比之剛剛那男人憑空消失于眼前更加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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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泰十四年十月底,穆清有了別的、比之安大小姐更加尊貴的身份——安妃。
無論是皇帝念著她的擋劍之恩,還是怕她影響未來的太子,將她收入后宮,穆清毫不在意。
這本就是注定的劇情。
宮墻深院鎖人青春,冷宮捱過便是孤獨終生。
這本就是安歌的人生經(jīng)歷。
空氣干冷,宮里的各個宮殿已經(jīng)開始燒炭。
穆清搖著小扇,斜倚在小榻上,還覺得有些悶熱。
“珍珠,去把窗戶開開。”
“娘娘,太醫(yī)說了,您的傷還不能見風(fēng)。”
珍珠跪地,誠惶誠恐道。
穆清認(rèn)命地合上眼,艱難地?fù)Q了更舒服的姿勢,在室內(nèi)安神香的作用下,很快又陷入睡眠。
“啪嗒”
系著青絳的扇子因她松弛的力道,掉在地面的毛毯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珍珠將其撿起,擱置在一旁。
夢中。
穆清又夢見了林澤。
在靈山寺里的林澤,還有那時候的自己。
她的面上帶了笑意。
很快,歡快的時光只有幾個畫面,便是她一個人孤寂的過活。
其實,在靈山寺的后面幾年,除了偶然想要和人說話卻找不到人的孤獨感,她多數(shù)時候是滿足的。
因為她知道,暗中有一個陪著她無聊、發(fā)呆的人。
但四年的時間終究是太長了。
如同思念沒有盡頭般,讓人生怯。
轉(zhuǎn)眼,她又夢到與蘇然泛舟湖上遇見南澤玉——他的另一重身份的初遇。
當(dāng)時她的心是痛的。
后又聽聞二皇子殿下風(fēng)流成性,未有正妻,府中姬妾卻不少。
她更是難過。
前些時候,她還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他一回,他的身上再沒有那種衣訣翩翩、神采英拔的氣質(zhì)。
她一度懷疑對方根本不是林澤,可身上的那枚玉佩又是那般顯眼——她的猜測是錯的。
不知夢到什么,穆清眼角滑落一滴眼淚。
蘇然輕輕拭去,卻對上穆清明亮的雙眸。
“羲和公主來此,怎的也不通報一聲?自個兒去領(lǐng)罰吧?!?p> 穆清輕斥一旁的珍珠,避過蘇然的手,扶著一旁扶手,緩緩坐了起來。
“是本宮的命令?!?p> 空氣中是一片寂靜。
“下去吧。”
穆清看著一旁的香爐,裊裊白煙從中鉆出頭又融入空氣中。
“小歌兒......”
“公主還請慎言?!?p> 穆清冷淡的提示的話語,蘇然抿了抿唇,艱難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多謝公主關(guān)心,尚可。”
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