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靈山寺站】32
三月底,太醫(yī)下了最后的通牒。
這半個月間,皇帝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時而昏睡。
因著太子也一同病重,皇帝無法將政務(wù)交予太子處理,如今積壓了厚重的事務(wù)。
朝臣顧念皇帝身子的同時,也開始思索未來的事。
這時候,身為閑王的岳丈的安丞相,就被委以了重任。
這日,皇帝仍無力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蘭公公覆在其耳邊道:“陛下,安丞相來了。”
皇帝無神的眼神有了焦點(diǎn),混沌的大腦開始進(jìn)行運(yùn)轉(zhuǎn)。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借著蘭公公的力,靠坐在床頭。
“參見圣上,圣上萬安?!?p> 安丞相恭敬地行了大禮,垂首看著腳踏上明黃色的鞋襪。
“起吧。咳咳。”
皇帝無力地?cái)[了擺手。
安煒起身,看似恭敬地站著,眼睛卻不時地瞄著皇帝的面色。
“陛下,如今已至三月,朝中事務(wù)增多,小事也罷,但極北之地如今遲遲未迎春,百姓饑寒交迫,當(dāng)?shù)毓賳T上了折子。”
“與西部戎族年前定的三月前來商討和親事宜,如今已經(jīng)三月底了,戎族使者來信說是已經(jīng)啟程了。”
“欽天監(jiān)預(yù)測今年恐有數(shù)十年一次的洪水大澇,江南官員上書來問是否要開始修繕都堰大堤?”
“還有......”
安丞相一并說了數(shù)十項(xiàng)事務(wù),期間他不停地看向皇帝的神情。
皇帝面上帶著不耐。
這對安丞相來說是好消息。
這些事務(wù)對于如今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皇帝來說,如同催命符一般令人煩躁。
“太子呢?”說罷,皇帝就蹙緊了眉,顯然,他也想起了太子和他如今的狀況相似,甚至還不如他。
“將折子拿過來朕看看。”
這話是對蘭公公說的。
安煒恭敬地將折子遞上,而后裝作看不見皇帝顫抖著接過折子的手,開口便細(xì)細(xì)解釋......
“砰”
折子驟然落地。
安煒的話戛然而止,他猛地跪在地上。
皇帝的手已經(jīng)無力拿起一本折子了。
蘭公公趕忙拾起地上的折子,半跪著,手捧著折子在皇帝面前。
皇帝卻擺了擺手,嘆息一聲,“安卿啊,你說朕是不是得要換個太子了?”
此言一出,安煒面上閃過一絲興奮,卻又很快被他低頭的動作掩飾住。
他額頭抵在手背上,不答話。
“下去吧?!?p> 見他這般,皇帝只隨意地?cái)[了擺手。
在安煒轉(zhuǎn)身的剎那,皇帝眸中的冰冷絲毫不加掩飾。
等蘭公公合上了門,他緩緩地穿上鞋子站起身,走到一旁備著的小案前,就要提筆。
“小蘭子啊,你陪了朕大半輩子了,從朕還小的時候你就陪著朕,一直到現(xiàn)在,以后啊,也不知朕能再活多久了......”
話中之意,蘭公公瞬間跪在地上,匍匐著爬向皇帝的腳邊,“陛下,您可不能說這種話啊......”
兩人相依為命,度過奪嫡危險(xiǎn)期,又到如今這般地位,兩人的情誼可以說是再深不過。
就連這次的事,蘭公公也知情。
就是因?yàn)橹?,他才難以接受。
陛下本可以不服藥的!
“你說,等朕真的走了,林兒會不會送我一程?”
“會的!陛下,一定會的!太子殿下對您最是敬重不過了!”
“是嗎......”
皇帝搖搖頭,身影微晃,蘭公公一把扶住他的身體。
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撇過案上的旨意,心中才覺得痛快一些。
-
開泰十五年四月四,清明。
太子的馬車在此時地入了宮。
南澤林仿若死人一般躺在馬車?yán)铮蛋嗟氖匦l(wèi)很快放行,又將這個消息一層一層的傳了出去。
往常熱鬧的大街空寂,道里的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滿京城清冷一片。
天空中積壓著厚重的烏云,卻無半絲雨滴落下。
寧靜。
風(fēng)雨欲來的寧靜。
往日里聲音震天的打鐵鋪?zhàn)雨P(guān)了門,時常赤著膀子的壯漢穿上了布衣,手里握著長刀,眸間皆是兇狠。
像是約定俗成一般,鋪?zhàn)颖M頭的拐角出現(xiàn)了一隊(duì)穿著盔甲的人。
盔甲上熟悉的紋路,還有冶煉的金屬色澤,他手里的長刀抵著地面。
這是他的同伴。
此刻,他們只有一個目的——沖進(jìn)皇宮。
大街上空空蕩蕩,他們的前行毫無阻攔,很快便抵達(dá)午門。
同時和他們碰面的,還有從另外一個方向而來的一支隊(duì)伍。
兩支隊(duì)伍匯集,領(lǐng)頭人對了個眼神,直逼城門的守衛(wèi)。
明晃晃地鐵胄閃著光,行走間碰撞的聲音,守衛(wèi)仿若未聞。
他們目不斜視地開了城門,仿若面前是拿著宮牌毫無威脅的人員。
踏進(jìn)城門的那一刻,打鐵鋪?zhàn)拥膲褲h不知為何頓了下腳步。
他總覺得過于順利了。
太子殿下的英武還歷歷在目,他是自家幼兒最崇拜的偶像。
如今他這般輕易的倒下,讓閑王得逞......總覺得太過于詭異了。
但他只是這一行人里不起眼的一員,就算他人身上的胄甲皆出自他手,也同樣沒有話語權(quán)。
只是,他像是有了什么預(yù)感一般。
耳邊突然響起晨起時幼兒止不住的哭啼聲,拽住他的衣角不讓走......
隱隱的,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
但前路已定,只能盡力一搏。
他已經(jīng)走上這條路,和閑王掛上了鉤,就無法再改變。
閑王若不勝,他便也無法存活,現(xiàn)下,只能祈禱,閑王是最終的勝利者了......
-
冷宮。
此時的冷宮更加清冷。
突然,一簇火焰熊熊燃起。
“走水了!走水了!”
丫鬟尖叫的聲音驚走了樹上的鳥雀,卻沒有引來任何一人。
穆清看著橙黃混著藍(lán)色的火舌,眸中似乎也沾了火星一般。
她知道接下來將要發(fā)生什么。
被帶出宮,自此安妃去世,靈山寺里多了個格格不入帶發(fā)修行的無名尼姑。
但此刻,穆清的腳像是被釘子釘住一般,動彈不得。
“娘娘,快走?。 ?p> 珍珠一把拉過一動不動的穆清,就要往密室而去。
皇宮建造之初留下的逃生密道,清冷了無人煙的冷宮便有一個。
因?yàn)橐賾?zhàn)速決,珍珠這把火放的極大,不多時,本就脆弱的屋頂橫梁便遭受火舌吞噬,搖搖欲墜。
“砰,砰,砰?!?p> 珍珠有規(guī)律地敲了某塊墻磚三下,不顧燙手的溫度。
旁邊的地板露出一個一人大的口。
就在她要推穆清進(jìn)入密道之時,背上卻先受到一股推力。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