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聲音從室內響起,外面的內侍慌忙跑了進來,室內的氣氛緊張的嚇人,他們圣上的臉側著,臉色陰沉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滾出去?!?p> “可是——”
“我說你們給我滾出去?!绷羯n大吼了一聲。
誰也不敢去觸發(fā)怒的皇上的霉頭,內侍們都迅速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相對卻無言的留蒼和者妁。終于,留蒼開了口:“就這么大惡不赦嗎?到底是怎么了吶,我們怎么會變成這樣?”留蒼抱住她,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者妁終于忍不住,一滴碩大的眼淚從眼角落下,轉眼間變成一顆碩大的珍珠,砸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從一開始便是個騙局,你始終都在利用我,不,不止是我,還有所有其他人,你呀,還困著我有什么用哪?我現(xiàn)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我不會聽你的話,不會向你行禮,甚至不會叫你皇上,其實我現(xiàn)在一點用都沒有了。你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放過我吧?!?p> “沒有,我想要的還有你,我不會放你走的,就算你真的是神。也絕對離不開我?!绷羯n眼神中有一絲堅定和晦暗,他抱緊者妁的手又緊了幾分,直到他感到懷中的女人再沒有了動作,低頭一看,者妁的眼睛緊閉著,像是沒有了知覺。
留蒼慌了:“太醫(yī)。太醫(yī)?!?p> 者妁又懷孕了,這次是怒急攻心,心中積壓的負面情緒太多,在一瞬間爆發(fā),擊垮了自己。但是者妁之前流過產,這一胎懷起來會格外艱難,而且,太醫(yī)還偷偷告訴留蒼,者妁的身體與常人有異,最好還是請幾位高人來替娘娘護法。
留蒼很難形容自己當時的想法,他只是覺得太好了,這下者妁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他去找了謝鎮(zhèn),謝鎮(zhèn)在幫他平定天下后便歸隱了山林,跟著一個隱世已久的老道人避世,有人說謝鎮(zhèn)這種人才是真的聰明,狡兔死,走狗烹,而謝鎮(zhèn)則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他退的瀟灑,保住了自己的名聲地位,永遠都會被人銘記,但只有謝鎮(zhèn)才知道,才不是因為那些,他只是在某一天看到了幾個人,抑或是神,他們也有著自己的身不由己,甚至于他們也無法掌控自己。
謝鎮(zhèn)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小時候見過的白胡子老人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那天是封后大典,他告病未去參加,他并不覺得那個一人之下的女人會愿意困在皇宮里,他覺得這場典禮并不被當事人期待,而留蒼也默許了他的告病,或許只是因為他知道那個秘密。
那個老人手里還是握著那冊書,他看著遠處穿著嫁衣的女子,眼里似乎有著深深的悲哀,他哀哀地嘆了口氣:“今日之所得,皆為昨日果,今日之所為,皆為昨日因。報應啊,都會有報應的?!?p> 他不知道那些話是說給誰,他只是想起了很多東西,他的家人,他的士兵,還有,死在他計謀下的一個個鬼魂。他的身體忽然從腳跟泛起一股冷意。
謝鎮(zhèn)在第二天便遞了奏折,講自己的身體早在這戰(zhàn)爭時期便糟透了,想要入道將養(yǎng),留蒼沒有說什么,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謝鎮(zhèn)覺得自己的腳都跪麻了,留蒼才緩緩吐出一個字:“準?!?p> 就像那個消失的戰(zhàn)神,在不知不覺中,留蒼身邊的人開始一個一個消失,有的是因為自動離開,也有的是因罪被罰,而謝鎮(zhèn)去了方山,那里據傳說住著一位修道的高人,但只有有緣的人才能遇見,但謝鎮(zhèn)遇見了,那是一個衣著樸素的老人家,仙風道骨,住在一處看似并不難尋的茅草屋里。
那個老人見了謝鎮(zhèn),微微一笑:“你來了,祖師爺提過你的?!?p> 謝鎮(zhèn)也并不覺得奇怪,他微微彎下腰作了個揖:“靈川謝鎮(zhèn)拜見師父?!?p> 留蒼找來的時候,謝鎮(zhèn)并不感到奇怪,他的師父方山老人告訴他,那是命中注定的,他讓謝鎮(zhèn)提前去山前撫琴以待,將留蒼引進來,但是不允許其他的人跟進來。留蒼沒有多說,他只是讓隨行的人守在山外,只身一人去了那座茅草屋。
房山老人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臉上蓋了一本古籍,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師父,人已經帶到了?!?p> “奧,來了呀,元棄,看座?!崩先丝此撇辉谝獾恼f。
留蒼也沒有在乎老人看似無禮的舉動,有人講說這些人已經不被世俗的權利所制約了,但他內心深處又是有著些許懷疑的,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人會對權利無動于衷,要是真的如此,怕也是有更大的利益等著他去追求。
留蒼將一顆飽滿圓潤的珍珠放到桌子上。房山老人手一抬,那顆珍珠便到了他手中,留蒼眉毛一抬,并沒有說什么。那顆珍珠是者妁暈倒那天,他在殿中撿到的,者妁的吃穿用度都曾過他的眼,他清醒的認識到,這才是者妁自己的東西。
房山老人細細的看著珍珠,眼神似乎一滯:”不知圣上這珍珠從何而來?!?p> “這重要嗎?”
“重要。祖師爺曾說過這珍珠是老朽的因緣,是老朽的解脫。但是很明顯,圣上對這珍珠主人的事也是并不大清楚,但總歸這位并屬于凡俗。不知圣上想要我做些什么哪?”
“我想知道,怎樣才能留住她,徹底留住她?!?p> “圣上什么都不用做,圣上也許并沒發(fā)現(xiàn),您身上的天子之氣是越來越濃了,至于原因,還望圣上自己想想,你們二人的氣運纏在一起,想要分開,也是極難的?!钡绻幸惶?,那位真的想離開了,您也是困不住的。
最后這一句話,房山老人并沒有說出口,祖師爺曾說過,對有些人來說,這一刻只是某些人無數(shù)人生中的一個,毀掉就毀掉了,但對另一些人來說,一旦毀掉,便是萬劫不復,真是不知道該可憐哪些人才好,既然如此,還是給別人留個退路吧?!?p> 留蒼其實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覺得自己只是在利用者妁,但為什么他心里會這么難受啊,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了,但他的頭疼的厲害,讓他不敢再往下想,仿佛這一切想清楚了,他所追求的一切便都什么都不是了。
者妁懷了孕,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她對留蒼沒有了念頭,說真的,她還是愛著留蒼的,但她不敢再付出真心了,她本來就是沒有來路的孤獨人,留蒼帶著她去認識了這個世界,但卻是沒有告訴她這個人間欺騙與殘忍遠遠比愛要多。
留蒼每日每日的在者妁這里,連奏折都搬到了者妁的宮里來看,周遭的宮人都一幅被感動得不得了的樣子,他們都講他們的皇上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九五至尊,時間一長,者妁仿佛都要相信了,她甚至想就這樣吧,怎樣過不是過呀。
就像曾經上演過無數(shù)遍的那樣,每當者妁對留蒼產生什么希望,就會有更讓人絕望的事情發(fā)生,就比如說,那御花園的小宮娥在小聲商討的便是將要發(fā)生的大事。
留蒼要選妃了,選的大都是有功之臣家中容貌才情的女子,入宮那天熱鬧的很,者妁爬到城墻上去,歪坐在墻間的凹槽處,看著一串串的年輕女子歡聲笑語走進這宮門,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老了,為什么她們都拼了命往里進,她感到異常的疲憊,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撐不住了,可怎樣才能離開呀。者妁忽然覺得心口有些疼,忽然之間疼的尤其厲害,然后,就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者妁的孩子又沒了,一個伺候了她很久的小宮女給她下了毒,目的大抵不僅僅是那個孩子,還有者妁自己。留蒼有后宮了,那些將自家孩子送進宮里的人家能想到的最大敵家便是獨占恩寵已久的者妁,這便有了人拼了命想要把她拉入死局。
留蒼不敢來見她,她也不愿意見到留蒼,她身邊的小宮女每次見她都是很同情的樣子,其實,者妁也覺得自己可憐極了,她呀,怕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不僅是因為留蒼。
者妁晚上總是做夢,夢見好多人的手在地面探出來,他們揮舞著,密密麻麻的,遍布在者妁腳下,者妁想跑,卻動不了,一步也動不了。者妁哭了出來,她好像聽見兩道細細的哭聲,他們在喊:“媽媽,媽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