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留蒼記憶中最深刻的場景,者妁離開了,利用曾經(jīng)留蒼曾許下的僅作安慰的承諾。那個陪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女孩子終于下定決心離開他,也終于低下她生來高傲的頭,喚他一句圣上。
者妁離開那天天氣好極了,萬里無云,天是很久都沒見到過的湛藍(lán)色,留蒼站在城樓上,看著者妁邁著不大不小的步子,臉色還是蒼白,卻始終有一絲笑意擒在嘴角。當(dāng)時留蒼只覺得悲傷,現(xiàn)在再看來,者妁的笑卻不是解脫,而是一種將要去面對什么東西的絕望。
留蒼就站在城樓,直到者妁的身影再也不見,他還是站在那里,直到夕陽西下,一縷極強的光直射入他的眼,他才動了一下:“走吧?!?p> 跟他站了一天的侍者卻看到這天底下不可一世的王眼角仿佛有淚。他張了張嘴,卻始終什么都沒說。
之后呀,留蒼想都不用想,便是十年的孤獨,留蒼一開始不肯承認(rèn),卻不得不在一天一天的思念中明白自己怕是早已完了,自從他將者妁從自己的身邊放走,他就真正陷入了孤獨。
直到謝鎮(zhèn)來找他,謝鎮(zhèn)的師父仙去了,留下了一封信給留蒼。留蒼打開信,上面只有二十四個字:“真龍無孽,混沌吞靈,是非功過,皆無定論。龍氣已失,再無歸途。”
留蒼看著看著,眼中流露出困惑,思考了很久,卻在某一瞬間臉色突變,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謝鎮(zhèn)看到他的樣子呢,無奈的嘆了口氣,獻(xiàn)了個禮便離開了。
也許是從那一天開始,或者是更早之前,留蒼的身體出現(xiàn)了問題,他沒有孩子,也沒有親族,在部下中挑了一個各方面都很優(yōu)秀的孩子作為繼承人培養(yǎng)。
大武王朝十三年,先皇后去世十年后,一代至尊,高祖留蒼駕崩,享年四十三歲。
高祖一生無子,所立太子乃是舊部之子,高祖在世武功文治,皆有所就。、
很多人的一生都遍布榮光,很多人的一生也遍是辜負(fù)。
留蒼又將一切經(jīng)歷了一遍,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扒開然后又安了進(jìn)去,像是一場大夢,真實卻又鮮血淋漓,可是還沒有完,他會覺得自己的頭一陣眩暈,眼睛睜開,卻又是一片翠綠。
西北草原,留蒼眼睛猛的睜大,他又回來了。
留蒼苦笑了一下“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極淵,真正的懲罰是生生世世輪回,再也逃不掉?!?p> 從那刻開始,留蒼就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場噩夢,一場永生永世,延綿無盡的輪回。他見著那個自己一步步的沿著自己曾經(jīng)的記憶走下去,一步步將者妁和自己逼入絕境,可悲的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不,也不能這樣說,他努力過,但沒用,沒有人看得見他,沒有人在乎他,所有人沿著既定的軌道,既定的那個悲哀的軌道,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勢與頹態(tài)向著命定的方向發(fā)展。
留蒼以為自己永遠(yuǎn)也逃不出去了,但他不想放棄,也不是為了自己,只當(dāng)是為了同樣困在這場幻境里的者妁。不知道輪回到了第多少次,幾乎到了留蒼整個人都麻木了,但他仍然覺得事情會有轉(zhuǎn)機。
在他進(jìn)極淵之前,木年曾提過一句,沒有什么幻境是化不掉的。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忽視了什么,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發(fā)現(xiàn)了曾經(jīng)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很多事,包括那個他曾不屑一顧的白須老人,還有謝鎮(zhèn)最后送來的那封信,他大抵一直都明白,者妁怕不屬于這個塵世,但卻一直逃避于思考她真正的來歷,可現(xiàn)在他沒辦法了,他只能去拼命找一條線,能將一切都串起,到底是什么這么奇怪,又是什么改變了一切?
留蒼想起了謝必安,那個對他的一身龍氣很感興趣的男子,那么多人提起他的一身龍氣,可說實話,他并不認(rèn)為這身龍氣是來源于自己本身,他的八字硬極了,有人說他天生氣勢偏盛,會吞噬周圍人的氣運,所以他父母早夭,身邊的人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就連天生氣運非凡的者妁最終也落得一個困于極淵的下場。
好像有什么從留蒼腦海中閃過,氣運,者妁的氣運,他明白了,“真龍無孽,混沌吞靈”所謂真龍,才不是指的他這個人界帝王,而是指的者妁,者妁是龍,而他,才是那個吞靈的混沌??赡莻€長桑哪,那個長桑到底是怎么回事。再看一遍當(dāng)年的樣子,他忽然覺得那個自稱長桑的渾身仙氣的男子與者妁怕是舊相識,而他怕是來想要來人間救者妁的,如此罷了。
“長桑,長桑?!绷羯n嘴里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只覺得有些好像在哪里聽見過,仿佛腦海中又一道靈光閃過,他知道了,那個錦囊,那個者妁當(dāng)年給他的錦囊,正反面各繡了一個極小的字,就是長桑。
留蒼立馬將一直貼身帶著的錦囊取出,在此之前,他從未打開過,他總是覺得這是他與者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一旦拆開,就可能什么都剩不下了,可現(xiàn)在他管不了這么多了,他知道者妁在哪了,他得把她就出去,只有這一個方向可以發(fā)展了,他不能放棄。
錦囊打開了,里面是一頁紙,那張紙乍看普通的很,卻平白讓留蒼生出一股敬畏之感。乍看上面好像什么都沒有,再仔細(xì)一瞧,仿佛有一些地方隱隱的露出些金光,再仔細(xì)一瞧,仿佛是“司命”兩個字。
中央司命者,或曰制命丈人,主生年之本命,攝壽天之簡札,太一變魂而符列,司命混合太一,以行籍而由之,故稱丈人焉。
司命星君,那個叫長桑的男子,怕是與這掌人間命運的司命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傳說每個司命的降臨都會隨之降生一張命簿,有改命破幻之效。那這樣看來,這張紙怕就是命簿了。
怎樣才能破幻哪?留蒼又陷入了困惑,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握著那張紙癡癡的盯著,忽然,那張紙燃了起來,留蒼臉色大變。難道連這點機會都要失去了嗎?不,不可以。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周圍的環(huán)境卻是突然之間變了樣,從周圍的山川到他的腳下,原來的顏色開始緩緩?fù)嗜ィ磺凶兊蒙n涼而荒蕪。
留蒼的眼睛在這霎時間的昏暗下沒能適應(yīng)得了,過了一段時間才重新恢復(fù)了視力,這才發(fā)現(xiàn)極淵雖在極北之地,他的腳下卻是一塊巨大的魚骨!極淵地勢極高,極淵的形成怕是比他想象的還要早,那傳說中的故事,怕是有幾分可信性。
“極淵,不是一個懲罰,它是一個報復(fù)?!被秀敝?,有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那仿佛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虛無縹緲去又帶著幾分嘲弄。
遠(yuǎn)處有一棵參天的古樹,屬下躺著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她頭發(fā)披散著,臉色蒼白,仿佛睡了很久。
留蒼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他走近那個女子,蹲下身,輕輕的將那女子擁入懷中:“阿妁,我終于找到你了?!?p> 可懷中的女子始終沒有睜開眼,留蒼這才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者妁就好像沉睡了,怎樣都叫不醒,留蒼心中有些慌張。他想將者妁緊緊的擁入懷中,卻撲了個空,他這才想起,他自己,已經(jīng)是個已死之人了。
這時候,遠(yuǎn)方似乎有兩道光閃過,兩個人影很快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一黑一白,極淵的風(fēng)吹的兩人的頭發(fā)四處飄散,在極淵的黑夜中顯得有些可怖。
是許久未見的謝必安與范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