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山公園位于市中心，位置近，去哪兒都方便。綠樹成蔭，碧湖幾方，周邊有好幾個喝茶的地點(diǎn)。天氣晴好時，幾乎找不到空座，入目可見全是人。
人多嘴雜，但也好商量事。聲量一壓，坐在隔壁，不見得能聽清楚身后人說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劉國正和錢凱沒發(fā)達(dá)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里喝茶。
那時候，正巧錢凱手頭有點(diǎn)閑錢，劉國正看上了CC想投，錢凱就追著問究竟。由劉國正領(lǐng)投，錢凱和另外幾個人跟投。誰知道，錢凱心頭那股熱火勁兒一過，投資協(xié)議都簽了，打款的時候，變了卦。李明找到劉國正詢問，和劉國正一起登門，才讓錢凱掏了錢。
那幾個月，錢凱經(jīng)常說，“要不是看老劉你的面子，我真不投那個狗屁芯片，還不如我整個房屋中介好賺。”劉國正只能哄著逗著，陪著不是，天天約在麗山公園，為CC好話說盡。又過了一年，CC再次融資，市值往上翻了一番，錢凱趁機(jī)變現(xiàn)一部分，拿回了本錢，才不說了。
說到底，錢凱是個喜歡琢磨傳統(tǒng)行業(yè)的人，當(dāng)初投錢就不樂意，現(xiàn)在意見就特別多。但錢凱這人嘴皮子利索，什么都能掰扯出歪道理，很能忽悠人。散會后，劉國正獨(dú)自琢磨了一會兒，決定約錢凱，獨(dú)自到麗山公園一處相對僻靜角落喝茶。
一張石桌，一碟鹽花生，兩杯蓋碗茶……
錢凱到的時候，劉國正還在竹椅上享受肩頸按摩。
錢凱坐下第一件事，捻了顆花生，捏開一看，笑道，“嘿，一看這皮兒，黃飛紅的！”說罷丟進(jìn)嘴，環(huán)顧四周，感慨，“這么多年，這一點(diǎn)沒變，老劉也沒忘喝茶要帶花生?！?p> 劉國正付錢打發(fā)了按摩師傅，才不緊不慢道：“景沒變，人變了?！?p> 開場白兩人就斗上了。
一個在念交情，一個在感慨交情變了，說的是同一件事。
拿交情說事，意味著，談事很容易撕破交情。
錢凱嚼著花生沒說話，掀開蓋碗，無聲無息的撥著表面的浮葉。茶水正剛出色，香氣四溢，葉子隨著錢凱的撥弄，不停打旋兒，就是不沉底。
“老錢，投CC四五年了，你我身家翻了幾翻，功成名就不敢說，幾輩子衣食無憂也夠霍霍了?！?p> 錢凱不咸不淡遞了梯子，“是啊，多謝你提醒，咱哥倆這交情，不外道?！庇终f，“就是這錢，看的到摸不到，變不了現(xiàn)……空了吹?！闭f罷，還真對著葉子吹了兩口氣。
劉國正問：“你很著急用錢嗎？”
錢凱手上一松，蓋子“啪”輕響，掉回蓋碗上，知道劉國正今天不說個明白，是不罷休了。
“怎么說？”
“我以為你想退股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給我。市值溢價，不會讓你虧?！眲似鹜雭?，慢悠悠喝茶，目的昭然若揭。
錢凱眼珠一轉(zhuǎn)，靠回椅背上，話鋒就變了：“咋可能，都知道做科研投入大，很長時間看不到收益，CC的市場已經(jīng)打開了，多少人瞄著！我退？呵，我傻啊?！?p> “既然知道做科研投入大，那也該知道科研保密很重要，你順著劉浩說話什么意思？”劉國正索性把話挑明，“之前支持他去鑒定技術(shù)，現(xiàn)在還支持他去查賬，什么意思？捅破天嗎？”
“老劉，投投投沒個底，地主家也沒余糧啊，是不是？”
“說實話，李明做的已經(jīng)很不錯了。研發(fā)才是芯片的精髓，李明懂，能把關(guān)，比請一個空降兵強(qiáng)。換了劉浩，反正我不放心?！?p> 錢凱眼珠再次一轉(zhuǎn)，慢條斯理捏花生：“李明讓你來當(dāng)說客的？”
劉國正苦口婆心道：“有句話說的好，求人不如求己，李明走自產(chǎn)這一步，沒錯！遲早的事。國外搞科技壟斷，一會兒調(diào)查，一會兒強(qiáng)制令的，能買不做，可能嗎？一卡脖子就斷氣。那福地錦光，啊，一期投就是370多個億，一張禁令，幾個字功夫，錢都打了水漂……”
“打住，咱們是商人，在商言商，別談?wù)?！?p> “可是要走向世界，國際關(guān)系它就是商人的命！……”
錢凱不想和劉國正扯，雙手合十，百無聊賴搓著花生衣：“所以啊，背靠大樹好乘涼，大風(fēng)現(xiàn)成的資源，做什么不行？你非的跟個寒門學(xué)子‘賣情懷’，他撐的起那么大片天嗎？錢，錢賺不來；賬，賬一塌糊涂。一只土鴨子，刷了白毛上天，它還是只鴨子，變不成鵝！”
“你……”
“更變不成天鵝！”
“你特么就看著眼前這點(diǎn)利益，投個屁的科研！”
錢凱吹著紅色的花生衣，沒看劉國正一眼：“老劉，不是我說你，咱們這輩子平平淡淡吃吃喝喝，圖啥，就圖賺錢……向錢看！你都曉得國外卡的緊，CC要出頭多難，萬一失敗，你我前半輩子的積蓄，可都打水漂了啊。”
又抬手止住劉國正說話：“我知道，你要說那套什么國家扶持。扶持個啥？誰給兜底了？！你問國家這12億給補(bǔ)不？董事長要換了劉浩做，他負(fù)全責(zé)，大風(fēng)不會不管，你就把心揣肚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p> “特么劉家那個狐貍窩，坑死你，還讓你自己填土堆墳！劉浩會給你兜底？”
“讓劉浩認(rèn)下這錢，董事長就給他當(dāng)，總成了吧？”
“我……我特么……”劉國正咬牙切齒，竟無言以對。
“你擠破頭進(jìn)了董事會，一點(diǎn)用處沒起到！”錢凱說，“形勢不妙，現(xiàn)金為王，是不是你說的？這不行那不行，你還想自己掏錢填窟窿??？”
劉國正氣得倒抽氣，恨不能一巴掌把錢凱拍死。這還沒開口呢，錢凱又說了。
“哎呀得，啥也別說了，各做各的生意，你我這么多年交情，不能因為CC這點(diǎn)事兒給打翻了不是？”
劉國正氣道：“那你和李明合作這么多年，就特么不是交情了！？”
“還是那句話，在商言商，查了賬就知道，你不用和我吼?！?p> 錢凱拍拍屁股走人，手中已經(jīng)搓到光溜發(fā)熱的花生米一撒，直接喂了腳邊咕咕覓食的鴿子。
幾只鴿子過來搶食，好不熱鬧。它們撲騰著，爭著……一只鴿子眼明嘴快，“篤篤”幾啄，花生米進(jìn)肚，心滿意足飛走。其他的不知究竟，還在原地尋找。
劉國正覺得，這群鴿子就像一群居心叵測的人，最終搶到食兒的，只有一個。其他人甭管多少小心思，扇翅膀也好，搶位置也好，都會成為陪玩，走個過場罷了。
就怕，這過場不好走，要折胳膊斷腿！
劉浩有高招，李明就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