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拄著拐棍,雖然有些彎腰駝背,腿腳不利索,但精氣神卻好得很。
白子樹招呼老村長隨意坐下,叫了陳玉端碗茶水,表示起碼的尊重。
陳玉將一碗粗茶端了上來,便帶著孩子進了里屋,不打擾二人談話。
眼瞧著屋里只剩下老村長和白子樹二人。
老村長嘆了口氣,說道:“子樹啊,剛剛那景我瞧見了,沒出來幫你,我很抱歉?!?p> 白子樹連忙擺了擺手,說道:“老村長無需說這樣的話,當(dāng)年您力排眾議讓我們一家人住在村里,子樹已經(jīng)是萬分感激了,怎能因為這種事情再麻煩您老人家?!?p> “是啊,一晃就是六年過去了,時間過的真快。”老村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語重心長的對白子樹道:“子樹,老夫有件事情需要跟你明說,希望你不要介意?!?p> “但講無妨!”白子樹道。
老村長竟顯得有些為難,說道:“你來村里這幾年,幫著村里獵了不少大貨,還幫著教導(dǎo)各家小孩讀書寫字,當(dāng)初反對你入村的那些人,大多都接受了你們一家子的存在,說句真心話,我很欣賞你,有能力有才干?!?p> 白子樹點了點頭,說道:“這些都是白某應(yīng)該做的,不足掛齒。”頓了頓又道:“老村長有什么話,便直說吧,白某也不喜歡繞彎子?!?p> “嗯!”
老村長語氣堅定,說道:“子樹,帶著你家人,今天就搬走吧。”
白子樹愣了愣神,手里的茶碗端起又放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老村長,當(dāng)年我們一家一路逃荒至此,是您收留我們!我們一直很感激您的恩情。”
“如今,這是為何?”
白子樹不敢大聲發(fā)問,他還是顧忌陳玉和孩子們的。
老村長搖了搖頭,說道:“這座山現(xiàn)在已經(jīng)危機重重,村子也不再安全,不能護你們一家人周全了?!?p> “只不過是山里生了一個妖怪,咱們不是已經(jīng)懸賞高人抓妖了嘛?!卑鬃訕浼泵Φ?,這個理由不能說服他搬走。
老村長搖了搖頭,表示不是這么一回事,繼而往白子樹跟前湊了湊,左手伸進衣袖中掏出一面令牌。
衣袖寬大,擋住了其他方向的視線,那只蒼老并長滿老年斑的手里,一面古樸精致的令牌被抓的緊緊的,仿佛比他的生命還重要,令牌上古文雕刻了一個“周”字!
“大周國令!”白子樹驚了。
這令牌,他一生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六年前,他懷抱白景的時候。
那老嬤嬤手里就拿著這么一面令牌。
老嬤嬤告訴他:“白景姓白,所以他以后也要姓白,不只他姓白,他的孩子也要姓白!”
老嬤嬤還告訴他:“往西去,穿過群山,便能見到活下去的希望?!?p> 白子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黑暗之中,有一雙手在操控著一切。
白子樹想伸手摸摸令牌,仔細觀看一下,可是老村長并沒有搭理他,仔仔細細的把令牌安放在衣袖的口袋里。
老村長道:“村里不安全了,大人物的消息,比咱們這種人靈通一萬倍!你們是時候搬走了,一路上,要照顧好你的三個孩子?!?p> “我們走了,村子會怎么樣?”白子樹問道。
老村長搖了搖頭,起身后一雙手背在后面,說道:“只怕是九死一生嘍!”
老村長沒有一絲害怕。
白子樹聽后,閉上眼睛,六年時光一幕幕閃過,有些不舍的含淚說道:“怎么會這樣?!?p>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崩洗彘L拿起拐棍,佝僂著腰走了,出門的時候還不忘跟白子樹再交代了一遍:“切記!今夜便走!萬不可耽誤,一路多加小心。”
城門失火?
哪里來的城門失火?白子樹心里疑惑。
白子樹送走了老村長,一轉(zhuǎn)頭卻看見了陳玉帶著三個孩子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
白景小跑著過來,一把抱住阿爹的腿,問道:“阿爹,咱們是不是要搬家了?這兒不讓咱們住了是不是?”
白子樹示意先回屋。
鎖好門,關(guān)好窗,白子樹一家人圍著飯桌又坐了下來。
黑黢黢的屋子,一盞煤油燈正發(fā)出微弱的燈光,似乎照出了每個人的憂愁。
白子樹好像這這幾天顯得格外蒼老,他緩緩的道:“老村長讓咱們搬家?!?p> “老村長說這個村子,非常不安全,我們再留下來會有性命之虞。”
白景氣呼呼的站起來,可愛的臉一生氣,就像一個包子一樣可愛:“阿爹,咱們搬走,那其他人呢?”
“他們不搬?!?p> 白景便像個小大人一樣,抄著手,道:“他們不搬,就咱們搬,難道只有我們有危險嘛!我瞧著他們就是想趕我們走!”
白子樹被逗笑了,哈哈笑了幾聲,卻又緩緩收了笑容。
他抱過來白景,語重心長的對白景說道:“白妮,你知道么,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沒有之一?!?p> 白景得意洋洋的說道:“那是當(dāng)然了,阿爹。”
“可是白妮,無論以后你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切記一件事情,那就是萬萬不可放棄活下去!”白子樹也把白清長和白清里拉了過來,爺幾個腦袋頂在一起,“弱者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只有痛心的身不由己!所以阿爹希望,我的孩子們,以后都是人中龍鳳,至上強者,無人能敵?!?p> 三個孩子好像沒有聽明白,但能看出來,三個孩子都很有拼勁。
變強,一定要變強,這樣才不會被人從家里驅(qū)趕出去,還不能反抗。
白子樹看了看三個孩子,好像百看不膩一般,最后目光留在了白景身上,他緩緩道:“白妮,望你以后長大成人,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便多多關(guān)照一下你的兩個哥哥吧。”
白景有些迷茫的點點頭,說道:“平時都是哥哥們照顧我多一些,我以后肯定也會照顧哥哥們的,你放心吧阿爹!”
白子樹笑著摸了摸白景的腦袋。
“小妹,你放心吧,哥哥能照顧你一輩子的?!?p> 白清長和白清里也不甘示弱的說道。
“瞎說,阿娘說過,你們是要娶老婆的,怎么照顧我一輩子?!卑拙胺瘩g道。
“講的好像你不嫁人一樣,那你要怎么照顧哥哥??!”
“我不嫁,我要陪著阿爹阿娘,哼!”
白景抱著阿爹的脖子,沖著哥倆吐了吐舌頭,顯得格外頑皮可愛。
白子樹感覺很欣慰,這才是家的感覺。
只是白子樹不知,這一走,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
是生是死?
是富貴還是貧賤?
因為白景的身世就像一個炸彈一樣。
誰也捉摸不透里面的利害關(guān)系。
最終,一家人將家里方便攜帶的細軟收拾了,又趕工把地瓜面蒸熟嘍做干糧,再一人帶上兩件厚衣裳。
因為家里沒有牲口拉物什,能帶的東西太少。
又為了不引人注意,白子樹決定半夜里出發(fā)。
……
……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
太陽剛落,月亮還低,一家人吃過晚飯,各顧各的坐在屋子里發(fā)呆,好像都在為了以后的生活所擔(dān)憂。
就在此時,原本應(yīng)該安靜的小村子,卻又再次變得喧鬧了起來。
忽然,白景感覺一陣恍惚,腦海里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聲音,不停的重復(fù)著一句話:
“快些過來,快些過來,快些過來!”
猶如惡魔低語,勾魂攝魄,令人恍惚。
白景晃了晃頭,將腦袋里的聲音驅(qū)逐出去,有些害怕的想要問阿爹阿娘,為什么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一抬頭卻瞧見,自己的兩個哥哥,還有阿爹阿娘竟低頭垂手的開始往門外走去。
白景慌忙上前去攔,“阿爹,阿爹,你們?nèi)ツ???p> “阿娘,你怎么不肯理我!你們這是怎么了?”
“大哥哥,二哥哥!”
無論白景如何攔著他們,他們就是要走,還不理人。
白景攔也攔不住,便想著去找村里人幫忙摁住自己的阿爹阿娘還有兩個哥哥。
看著阿爹跟個無魂鬼似得上了街,白景便也跑了出去。
白景看的呆了。
隔壁王二姨,村頭李大嬸,修腳的張師傅,賣土藥的劉一手,村里的人竟然都跟游魂似得在大街上走動了起來。
白景心想:“撞了鬼了!”
沒人能幫得了白景,因為所有人都失控了。
“定是剛剛聽到的魔音導(dǎo)致的!”白景想著,她可不能讓家人涉險,必須控制住他們!
一路跑著,找了兩根長繩,又慌忙跑了回去找阿爹阿娘。
白景急中生智,絆倒幾人,然后開始捆。
“先捆阿娘,阿爹最疼阿娘了。”白景年紀(jì)雖小,但力氣很大,此時終于發(fā)揮了作用。
這邊阿娘還沒捆住,這邊另外三人竟然又站了起來,著急著要跑!
白景急了,伸腳再次挨個絆倒三人,卻看見阿娘掙脫了繩子,起身要走。
“啊啊啊!這怎么弄嘛!”白景抓了抓頭發(fā),決定先把阿娘捆好。
“捆好阿娘,再捆大哥哥,大哥哥好捆?!卑拙跋肓讼?。
將剛剛爬起來的三個人再次絆倒在地。
只見阿爹和兩個哥哥的鼻子都摔出來血了。
“對不起,對不起,等你們好了,白妮再給你們賠罪哈!”白景一圈一圈的把阿娘纏起來,裹的像個粽子,慌慌忙忙的拽到一旁屋子的草垛里先藏起來她。
出了屋子,卻看見三個人又跑的遠了。
白景連忙追上去,又朝著三人屁股各踹了一腳,把他們踹倒在地,阻止他們行動。
哎呦,大哥哥,你瞧你這鼻血,有空讓阿娘給你燉只雞補補哈。
白景笑嘻嘻的把白清長也捆住,故技重施,把大哥哥也拖進了一旁的屋子的草垛藏好。
白景拍了拍手,跑到街上,伸手摁住白清里,心里想著:“嘻嘻,這個小個子,過不了幾年,我就要長得比你還高,哼!”
白景正捆的開心呢,卻感覺一陣陰風(fēng)吹過。
白景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她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背后好像站了一個人,白景緩緩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大街上只有晃蕩的村民,并沒有其他人,白景拍了拍小胸脯,說道:“呼,嚇我一跳,只是風(fēng)?。 ?p> “小姑娘,誰說只是風(fēng)呀!”
這聲音簡直不像是人的嗓子發(fā)出的聲音,尖銳刺耳,干枯發(fā)澀,難聽至極。
白景抬頭再看,只見一個黑衣人披散著頭發(fā),臉上畫著奇怪的花紋,皮膚有些干癟,看起來也得有五十多歲了。
白景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強裝淡定的說道:“老伯,你是誰呀,能不能幫幫我……”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螻蟻而已,也能破了我的天魔傳音!”
“我要抓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你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
黑衣老者伸出白骨似得手在白景臉前一晃,一陣煙氣溢出。
白景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