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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第十六章 巫山滄海

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蘇未麥 3686 2025-01-20 15:44:36

  何西搬家的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星期六,她的東西并不多,一共只有兩三個箱子;那種硬紙殼質(zhì)地的打包箱,看著不大,但裝滿了東西,起碼也要有個五六十斤;她跟王信一人一邊,協(xié)力抬著大箱子從地下車庫往電梯間走;走了一半的路程王信就張羅著停一停,“你這里面都裝了些什么啊?這也太沉了,我就說讓你找個搬家公司,你現(xiàn)在對金錢也太錙銖必較了吧,年紀輕輕的怎么活成葛朗臺了?”

  “唉!葛朗臺?你也太高看我了,我這是沒有葛朗臺的命,得了葛朗臺的??!”何西擦了擦脖頸的汗,“別歇著了,一鼓作氣就到了!”

  “大姐,我已經(jīng)‘再而衰’了,馬上就要‘竭’了?!蓖跣疟г怪?,一點也沒有要繼續(xù)抬箱子的意思;

  “一會搬完了,我有個好事要告訴你,你再堅持堅持?!?p>  “咱們都這么熟了,你就別跟我上演‘人情債肉償’的戲碼了吧!”王信開玩笑地說;

  “你知道橫亙在你王信與成功人士之間的最大阻礙是什么嗎?”何西認真地問他;

  “知道、知道,我知道!”王信緊忙連連回答著知道,試圖打斷何西后面的回答,他知道,何西一定正打算用刻薄的詞匯詆毀他,他抬起箱子沖著何西努努嘴,示意她繼續(xù)搬;可何西卻沒有搭理他,字正腔圓地繼續(xù)說著剛才那個問題:“正是你這張下賤的嘴!”

  王信聽罷只是點點頭,也沒有反駁。他最近一直在檢討自己,對于旁人的建議和意見皆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既然對旁人都是如此態(tài)度,那對前任的指責(zé)更是不容他狡辯。

  其實王信對“渣男”這個定義有些銜冤負屈——要說付出真情,他絕不含糊,對待歷任女友,也都恨不得要把自己風(fēng)干了做成標本送給人家細心把玩;那要說錯,只是錯在了他沒有能力保持恒溫,可要是以他的溫度恒溫下去,那早晚是要被燒成一對舍利子,最后只能被后人供著,每逢初一十五朝拜,祈求自己的姻緣順暢;每次聯(lián)想到這幅畫面的時候,王信都覺得自己不是渣,而可能是月老轉(zhuǎn)世。

  他看何西沒有要繼續(xù)搬箱子的意思,索性坐在箱子上,點了一根煙;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么好事???現(xiàn)在說來聽聽,就當(dāng)給我打打氣了?!彼橹鵁焼柡挝鳎?p>  “也對,現(xiàn)在說更合適;我不是在廣告公司上班嘛,我前一陣子有個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你聽了之后評估一下;”何西向他要了根煙,也抽了起來,吞吐一團煙霧后,她繼續(xù)說:“我服務(wù)的一個客戶是快銷品牌,明年S1的公關(guān)和媒介預(yù)算大概能有個350萬左右,我上次聽說你們公司在做影視,我想著能不能用這個錢定制一部電影,不需要多大規(guī)模,小體量數(shù)字電影就夠了,電影院里上一周就可以,到時候以電影宣發(fā)的模式進行落地戶外宣傳,品牌曝光量一定可以抵掉媒介的KPI,只是電影版權(quán)要歸品牌所有,后面這電影是不是再有其他資本參投,就看你們公司想把項目做多大,到時候版權(quán)買到視頻網(wǎng)站的分賬按照行規(guī)跟客戶去談,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怎么樣?有興趣嗎?”

  王信聽完何西的想法,忍不住夸贊她:“早知道你想法這么活絡(luò),應(yīng)該介紹你去我爸的公司啊,你比他公司里那些鶯鶯燕燕強太多了?!?p>  “呦,那我見到你爸要怎么介紹呢,‘叔叔,我才是您兒子之前糟蹋的那個姑娘,查小晴只是替天行道!’你看我這么說合適嗎?”何西笑著問;

  “得,就當(dāng)我放屁了,”王信又繼續(xù)問:“說正經(jīng)的,那這事要是成了,你能有什么獲利???”

  “你們公司給我的返點我一分都不要,公司給你的獎金也好,分紅也好,就當(dāng)作房租孝敬給您這位房東大人,您看可行嗎?”

  王信踩滅了煙頭,地下停車場里凌冽的白熾燈把本身長得就清冷的何西襯托得更加冷冰冰,他就知道以何西的性格,之前能夠那么痛快的搬到他家房子里來,一定是想好了等價交換的籌碼,這樣不拖泥帶水的姑娘還真是讓人又心疼又敬佩。

  “這單買賣我接了,其實我已經(jīng)沒有公司了,但你這攤事,不用什么大公司,我就能給你做好,攢個數(shù)字電影的劇組我還是能辦到的;我大概也清楚了要把電影做成多大投資,我先以350萬做底,但其實如果沒有主角卡司要求,這電影制作有個一百萬就能搞定,加上宣發(fā)我給你控制在180萬,再除去對內(nèi)公關(guān)的開銷,最后大概能盈利個50萬左右,你看怎么樣?”

  “50萬?”

  推開房門的時候,何西以為會房間的擺設(shè)喚起幾年前的記憶,但抬眼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的陳設(shè)早已經(jīng)不一樣了,看起來應(yīng)該剛裝修不久,估計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自己當(dāng)初留下的痕跡了,也好,倒是免去了“拾得翹翠何恨不能言”的顧慮;

  “哎?這之前不會是你的愛巢吧?”何西問;

  “說出來怕你嫉妒,我的愛巢在望京,大三居!”王信挑著眉賤賤地回著;

  何西聽了這句才隱隱地明白,原來上次約吃飯討論的問題,是有針對性地自檢自查,而并非是什么憶往昔歲月,這么一看,那晚的月亮好像是照錯了地方,自己也是迷了心竅,“在這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可笑。”她心里想著。

  “上次那個巧克力怎么樣了?”何西問;

  “什么巧克力?”

  “這么快就忘了?Godiva啊!你排長隊討姑娘芳心,難道失敗了?”

  “挺成功的,但后來……”

  何西打斷了他的講述;“后來你就提不起興致了,后面的故事我能猜到,你就不必贅述了。”

  “跟你猜的肯定有點出入,要么你還是聽聽吧,可能聽過之后還能解恨呢?”

  “要是能解恨,那你就講講吧?!?p>  “陸北陽你認識嗎?”王信試探地問她;

  “認識??!”何西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男演員的臉,可是又不太確定王信說的是不是這位男演員,她又補充地問:“你說的是那個演員吧?你不會是……”

  “你想什么呢?”王信打斷她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女朋友好像是劈腿男演員了。”

  何西這才明白,原來巧克力姑娘是個漂亮的女演員,要是能劈腿陸北陽,那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女演員,這樣看來,王信就是被漂亮的女演員甩了,這么一想,自己心里的確舒坦了許多,她臉上也輕輕地罩上了一層得意。

  “行了,別在那獨自暗爽了,心里一定想:‘渣男,被甩了吧,活該’,我沒猜錯吧?”王信坐在電視柜上問她,但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柜子,他又轉(zhuǎn)頭問:“這屋沒電視,我要不要再給你添個電視啊?畢竟你可是要給我50萬房租呢?!?p>  何西知道王信這是有意的想要轉(zhuǎn)換話題,既然他不想再聊這位漂亮的女演員你,那何西也沒必要再自討沒趣,問多了,王信心里勢必要“滄海翻涌”,而作為聽眾的何西,也只是徒增“巫山不再”的鐵證罷了。

  “對了,我家還有一臺沒拆封的空氣凈化器,我明天給你送來吧,據(jù)說今年霧霾會更厲害,冬天你肯定用得到?!彼贿呍谖堇锼奶幉榭?,一邊自言自語地絮叨著:“這樓下新開了家小型電影院,專門放粵語老片,是不是正中你下懷?”他挑著眉向何西顯擺著,看何西沒什么反應(yīng),他也不覺得掃興,反而接著說:

  “一會咱們?nèi)ス賵@買點綠植吧,我怎么聞著屋里還是有點甲醛味兒呢?”

  何西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若有所思地看著王信在那自顧自地指點江山:

  “一會兒我?guī)湍惆汛昂煉焐习?,要不然你踩著凳子太危險?!?p>  “這個音響你試一下,音效特別好,正適合你愛聽的那些膩膩歪歪的爵士樂?!?p>  “還有啊……”

  何西打斷了他還要繼續(xù)說的這些瑣碎事,起身走到他旁邊,一邊推他向門口走,一邊說:

  “家也搬完了,房東先生就別賴在我這不走了,快回吧?!笨斓介T口的時候,王信回過身對著她抱怨:“你這也太無情了,卸磨殺驢也不用這么趕啊,怎么著也得請我吃個飯吧?”

  “不送!”何西沖著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另一只手把王信推出門外,順勢利落地把大門關(guān)上了。

  王信隔著門,大聲問她:“那咱倆電影那事還談不談了?”

  “談!周一我再找你談!”何西背靠著大門,落寞地回答著,她靜靜地靠在那,看著對面墻上的時鐘,秒針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門的那一頭也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響,整個空間里只回響著滴答滴答的鐘聲。

  何西不知道如果剛才讓王信繼續(xù)關(guān)心下去,會不會誘發(fā)她對王信更多的期冀,可她深知他們曾有的悲劇結(jié)尾并不是因為誰年幼無知所以錯過惋惜,而是性情使然的無能力為,既然這樣,那所有的久別重逢不過就是重蹈覆轍。何西不能讓自己再陷入這種熱鬧的愛情故事里,一陣喧囂過后的寂靜,她幾年前已經(jīng)切身體會過了,那種寂靜像是煙花消散后的夜空,漆黑地看不到邊際,眼前的靜謐黑夜和記憶里的燦爛花火交雜成一首扎心的歌,聽得人心中五味雜陳,又如緊箍咒一般在耳邊嗡嗡作響,念得人頭痛欲裂;她熬過了那段日子以后,便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大徹大悟,已經(jīng)脫胎換骨,她為了讓自己不再掉入這樣的陷阱,甚至將自己變成了同王信一樣的人。

  這些痛苦,何西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她始終篤定這種愛而不得的后遺癥,只能自愈,不能求救。何西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把心里那一點漣漪一一撫平,她再一次悄悄按下了對王信的終止鍵,她看著凌亂的新房,準備把心里那個理性的如機器一般的何西喚醒,在這偌大的北京城里,那個穿著盔甲的何西才能勇往直前。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何西,她打開門,看到王信還是站在剛才那個位置,地上是散落的煙頭,他沒有走,只是一直站在門口抽著煙,他微微皺著眉,輕聲地說:

  “對不起?!?p>  “為什么說對不起?”

  王信沒有說話,他只是直直地看著何西,沉默了一小會兒,他才故作輕松地說: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我覺得我一定是惹你不高興了?!?p>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p>  “你有什么問題?”

  “因為我怕我重新再愛上你,害怕重蹈覆徹,害怕愛而不得!”何西心里想著這些話,可是她把這些話咽了回去,并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她保證不會讓這些話被任何人聽到,她看著一臉疑惑的王信,說:

  “走吧,我請你吃飯,謝謝你幫我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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