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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第十七章 巫山滄海2

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蘇未麥 2805 2025-02-13 15:25:52

  王信與何西重逢已有半年之久,這半年里,那些因為相愛而做過的瘋狂事,沒有人提起過,那些因為不再愛了而為對方罄竹編撰的怨罵,也沒有人提起過;年少時總覺得一份轟轟烈烈的感情必定是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結(jié)果,可現(xiàn)實里的他們卻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平靜地說: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并沒有多特殊,那只是時間長流里的一段日子而已,是沒有彼此也依舊存在的一段日子。哪里有那么多愛恨,不過是在沒有人愛的夜里,對那些舊事的臆想,這些情感并沒有依據(jù),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王信被何西推出門外之后,他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他分明已經(jīng)看出了何西的異樣,他心里還是會有些顧慮;他輕輕倚著門,點了一支煙,他沒有一味地揣測何西的心,反倒是靜靜地自省著。王信清楚自己當(dāng)下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可他沒有克制自己的本意,因為他清楚地感受到,哪怕跟何西在一起說說話,吃吃飯,那也可以稱得上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夠感到開心的事,何西就像是他的一劑良藥,止痛、祛疤,甚至還長了新膚。

  剛剛何西的舉動讓他有些悸動,他又點起了一支煙,他想起自己方才對何西一連串的叮囑,倘若調(diào)換主語,他也難免要陷入思忖,愛情與友情的界限到底在哪?

  他不該存眷何西生活里的細枝末節(jié),這會讓人會錯了意,可他又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自己的確沒有他意,當(dāng)下種種的關(guān)心如果非要冠上個“故友”的定語,王信著實問心有愧!其實他們的愛情很短,短到在人生的畫格本上面,只足夠畫一個墨點;可他們的愛情又很長,是那種“無法對你言說的”、“縈繞在心頭的”無數(shù)個偶爾想起的瞬間。

  想來想去,王信還是想對何西說點什么,雖然還沒想清楚究竟要怎么說,可他就是想看到何西的臉,他不想就這么一走了之,在門外短短的幾分鐘,何西幾年前的影子夾雜著現(xiàn)在的笑靨一直在王信的腦子里像黑白默片一樣,一格一格地回放著,余味無盡。

  王信掐滅了最后一直煙,抬手“咚咚咚”地敲了何西的門。

  幾乎沒有等待的時間,何西就打開了門,站在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王信不知道要從哪開始說才能準確地復(fù)述自己剛才所想,他思來想去,說:

  “對不起!”

  “為什么說對不起?”

  他應(yīng)該怎么回復(fù)何西才合適,他應(yīng)該說,是因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舉動,讓何西有了不適,是他沒有克制自己對何西的感情才把已經(jīng)坦蕩的友情變得多了一點曖昧,他想說:你是我的良藥,我需要你。可然后呢?

  他一下子猶豫了,他想起何西剛才說的話,他所有的愛情故事都長得一樣,不必再贅述。

  他收回了心里想說的話,隨口回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但我覺得一定是我惹你不高興了?!?p>  這個回答也不全是敷衍,的確是他做錯了,他不該把兩個人一直努力維持的“久違的友誼”蒙上一層曖昧,好在何西是理智的,她沒有再繾綣于這段過時的悸動,她打斷了彼此短暫的幻想,向天下宣告:我們的關(guān)系清清白白、不欺暗室。

  她偃旗息鼓,他便鳴金收兵。

  那天何西請他吃了金鼎軒,盛夏的傍晚已經(jīng)開始熱得有些讓人招架不住,何西坐下來就一直在不停地用紙巾擦拭著額頭和鼻尖的汗,服務(wù)員在一幫利落地到了兩杯熱水。

  “您好,能給我們到點冰水嗎?”王信問;

  “不好意思,我們只有熱水?!狈?wù)員回答到;

  “那你給我拿點冰塊也行?!?p>  “先生,我們冰塊都是自來水凍的,您摻著喝,我怕您拉肚子?!狈?wù)員誠懇地回答;

  何西聽到這段對話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王信無奈地擺擺手,“我謝謝您了,我不要了,您給我拿兩個冰可樂吧?!?p>  坐在一旁的何西還是止不住笑,王信看著她也忍不住撇嘴笑了笑,“下次您敢不敢請我去點高檔飯店啊?我這一口菜還沒吃呢,肚子里全是氣?!?p>  “氣什么?人家服務(wù)員多真誠啊!對你一點保留都沒有,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越真誠傷害越大,還不如做個好人騙騙我呢?!蓖跣叛a充了一句。

  這句話說完,何西不知道該接什么,笑容也一點點收了回來,他們兩個人莫名地陷入了一陣沉默,他們心里清楚,剛剛那句話并不是指代什么愛情關(guān)系,更不是指代彼此的關(guān)系,可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起,想到了這種被誤解的可能。何西想要緩解一下這場突如其來的尷尬,只能戰(zhàn)術(shù)性喝水,她伸手端起眼前的水,忽地就被燙了一下,手沒有拿穩(wěn),“啪”的一聲,塑料水杯掉在地上,熱水濺到了她的左腳上,腳面上瞬間泛起了一片紅;突然的聲響和何西沒忍住的一聲“哎呦”也招來了服務(wù)員的關(guān)注,剛才倒水的服務(wù)員趕緊跑過來詢問,何西一邊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一邊用手輕輕地試探燙傷的皮膚;她低著頭查看,感覺并沒什么大礙,只是有一點點疼,她問服務(wù)員:“能給我一點……?”

  還沒等她說完,身邊伸過來一只手,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走,去醫(yī)院!”

  王信一只手拉著她的胳膊,一只手拎起了她的背包,眉頭緊皺,像是如臨大敵一般;

  “不至于,一會就好了?!?p>  “都紅了,去積水潭吧,我二叔在那?!蓖跣艣]有松開拉著她的手;

  “真的不用去醫(yī)院,大不了一會買點燙傷藥膏就可以,這又不是滾燙的開水?!焙挝鬓D(zhuǎn)頭對一旁的服務(wù)員說:“妹妹,你去給我拿點你們家自來水凍的冰塊吧。”

  何西坐回椅子上,搶下王信手里拎的背包,王信也放開了一直拉著她的手;

  “真沒事嗎?”他追問道;

  “嗯,坐下吧,”何西看著他坐回椅子,繼續(xù)說:“放心吧,瘸不了,我下周就要開始四處奔波勞碌、養(yǎng)家糊口了,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

  看王信沒有反應(yīng),何西又接著說:“我下周請了年假,準備梳理一下手里的資源,跟你說的那個項目,如果順利的話,下個月就能落地了,到時候我會離職,跟你一起干這個活?!?p>  王信點了點頭,還是沒有多說什么,何西接著問:“怎么了?”

  “這家店以后不來了?!?p>  王信就是這樣一個過于專心的人,一旦陷入到自己的思維里,會自動地把其他事情降維,甚至忽略,他只想專心思考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此刻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就是今天下午怎么什么都不順心,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里一直被填滿了棉花,讓他上不來氣;原本神清氣爽地替朋友搬家,他早上特意理了新的發(fā)型,哼著小調(diào)來見好朋友,這個朋友總是能給他提供滿滿的情緒價值,每個玩笑都能踩中他的喜好,他最喜歡這種輕松的時刻了,可不知道自己腦袋里那根弦斷了,下午他就被關(guān)在了門外,他的快樂就這樣被切斷了,并且被貼上了白色封條,他不知道這個封鎖的期限會有多久,他忍不住有些懊惱;現(xiàn)在明明已經(jīng)換了個環(huán)境,讓大家暫時忘掉下午那些不合時宜,可偏偏何西又被熱水燙了一下,他想帶她去醫(yī)院,想送她回家,想仔細看看到底被燙成什么樣,但他現(xiàn)在不能這樣做,他被一雙無形的、被命名為“僭越”的手牢牢地按在了椅子上,這一大堆的情緒,只能簡單地化成一句“這家店以后不來了”,真是掃興。

  第二天王信發(fā)短信問何西有沒有大礙,何西回了一張自己在地鐵上的照片;他放下手機,繼續(xù)看手里那本《百年孤獨》,這是楊寄柔走前在看的書,她并沒有帶走;王信找到了書里蕾梅黛絲升天的橋段,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一段,他?;孟胫倜拂旖z最終抓著床單冉冉上升最終抵達高邈空間的畫面,如果當(dāng)一只把頭深埋在沙子里的鴕鳥是一件令人不齒的事,那王信希望自己可以像蕾梅黛絲,就這樣恣意地活著,赤裸地活著,無動于衷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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