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吃了一頓白食,感覺良好,這是他到來后吃得最豐盛一頓。
有飯有菜有葷腥,鹽味也適中,這才是飯菜該有的味道。
吃過飯,把碗筷給刷好,盛在食籃里,帶上黃包的茶餅,一家便踏上了訪鄰之旅。
去到門口,劉源隆還在抱怨:“好好的茶葉,能喝幾天……”
敲門后,徐家似早就想到會有人來拜訪,少年徐平把門打開,一家人出來迎接,好不隆重。
開門所見的院子,就要比劉恒所租下的院子大許多,有六間房子,徐家人迎接得整整齊齊,徐家老太太當先,還有二代人徐平的父親徐有林,以及露了一臉的徐有林妻子徐姜氏,再就是先前所見的少女,名小花的女孩。
小花是徐平的姐姐,跟徐平是同一年生,一個年頭一個年尾,如今虛歲都是十四,女孩家發(fā)育會早一些,比徐平還要稍微高一些。
徐小花和徐平還有個妹妹,虛歲才七歲,眼睛很大只立在屋門口往外面瞄著,跟她姐姐一樣怕生。
如此老少三代同住屋檐下,父慈子孝很是和睦。
劉恒和劉源隆在臨時擺放于院子的椅子上坐下,徐姜氏也把茶水備好,送到面前的木桌上。
老太太在家里一看就是當家,她坐著,兒子徐有林和孫子徐平只能站著。
家教很嚴。
簡單介紹之后,才知這一家人是從城外搬進來的,在城外有個十幾畝田地,平時租出去給人種,算是不錯的地主之家,平時靠收租維持生計,在老太太英明帶領(lǐng)下,家業(yè)得以維持。
“聽聞劉相公乃是貢生,不知可是近日到應天,準備考取舉人老爺?shù)??”徐老太太面色有幾分殷切,見父子倆帶個家仆到南京,以為是從外地到南京來應考的。
鄉(xiāng)試年如此到南京備考的生員也并不鮮見。
“這個……”劉源隆臉色多少帶有羞慚,他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破落戶。
他勉強一笑點點頭,改問徐家的事,把此事給揭過去。
繼續(xù)深談,方知徐家是因分家得了田地,才搬到城里,徐有林這一代只是開蒙認了幾個字,眼下徐家這一脈只有徐平這一個男丁,視為掌中寶。
聽老太太的意思,徐家是不計一切要將徐平栽培成材。
“平兒,以后多跟劉相公求教學問?!毙炖咸褜O子叫過來,囑咐一番。
“孫兒謹記?!毙炱焦Ь磳⒃绰⌒卸Y。
劉源隆拿出師長的態(tài)度,面有裝出來的惜才之色。
劉恒卻在想,若徐家知道劉源隆是個蔭襲的監(jiān)生,沒幾分學問,每次歲、科兩考只考三四等,廩生從來不沾邊,如今連鄉(xiāng)試參加的資格都沒有,還是個把家業(yè)霍霍了的敗家子,該作何感想?
……
天也黑了,拜訪多有不便,簡單交談后,劉恒扯著劉源隆出來。
回到自家院子,劉源隆口中多有抱怨:“去一趟鄰里家,心里就好受?晦氣。”
大概是覺得去徐家一趟傷他自尊,開始埋怨。
“爹不想應個鄉(xiāng)試,考個舉人回來,讓人高看一眼?”劉恒語氣幽幽道。
劉源隆轉(zhuǎn)身往房里走,沒個正色道:“今日為父睡在何處?連被子和褥子都沒有……破爛木頭床,還不如回去睡馬棚有稻草蓋著,那個誰,去給老爺弄一點稻草回來。”
常順道:“老爺,生火都沒稻草呢,這么晚了,讓小的回馬廄給您搬?”
“沒用的東西,留你還不如留塊木頭疙瘩,惹不痛快了把你塞下面墊著睡,把那兩件破衣服給弄過來……”
夜色凝重,劉恒沒有著急回屋休息,回去了也只能隨便睡在地上,還不如在院子里冷靜思考一下。
于此時,他也似乎已暗暗有所決定。
……
……
翌日清早,劉源隆借口要出去找朋友,連早飯都沒吃便跑了。
他大概是怕再讓生火開灶,先出去避避,等回來時已日上三竿,見到灶臺還留著米粥,不由分說端起碗來便吃。
“父親,進屋來一趟,我有事跟你說?!眲⒑愕?。
劉源隆三兩下把米粥吃完,進到屋堂,見地上已擺著一張剛拼好的小方桌,上面擺著筆墨紙硯。
“我說恒兒啊,這是從何習來的手藝?雖說你的木活還不算精湛,但當個手藝活,能把這家撐起來……”劉源隆一副新鮮的樣子,坐在小板凳上說道。
劉恒對這老小子的瘋言瘋語早就習以為常,拿起筆來遞給劉源隆。
“寫幾個字出來看看?!?p> “咱家都這模樣,你哪來的紙?”劉源隆心下不解。
如今家徒四壁,劉恒居然拿出文房四寶來,一看就知是買的,他不明白劉恒的用意。
劉恒冷聲道:“寫?!?p> 劉源隆一手叉腰,另只手提筆半天不去蘸墨,抬頭看劉恒一眼:“沒來由的,寫什么?”
“把你名字寫下?!眲⒑愕?。
劉源隆大筆一揮,將他的大名寫在紙上,也不知節(jié)省紙張,光是三個字便占了大紙的半邊。
而后道:“兒啊,爹寫字是不錯,以前就有人夸贊爹的書法好,可就算咱過不下去,你也不能讓爹給人寫字賺錢維持生計,這多丟你爹的臉?”
劉恒看了看,無論劉源隆學問如何,字的確不錯,承襲的是偏歐體,字寫得四平八穩(wěn)。
“看什么?爹寫得不錯吧?”劉源隆還帶有幾分自豪。
劉恒不跟他廢話,拿起筆,在旁邊同樣寫了“劉源隆”三個字,等劉恒寫完,把劉源隆驚得直接站起來。
因為劉恒所寫的字,乍一看跟他寫的一模一樣。
“恒兒……為父不是見鬼了吧?”劉源隆驚魂未定道。
劉恒把筆放下,仔細打量兩邊的字,雖說形似但神不似,劉恒算是寫的標準歐體,但二人在落筆上還是有差異。
劉源隆也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才松口氣道:“原來不同,為父真想不到,你小子幾時習得如此好的書法?”
后世練書法,可以臨摹的范本太多,不用拘泥于一體而不變,劉恒好古文,對于書法也算擅長,但如今臨時要拿出歐體來仿劉源隆的字,便也不太容易。
“現(xiàn)在不是追求不同,而是追求大同?!?p> “我是這么想的,鄉(xiāng)試前的錄遺,想必父親是不會去,即便去了也不會有何成績,還不如把這次的機會讓給我,我替父親去考一考,若事成的話,能獲得今年大比的機會,再能更進一步呢?”劉恒非常嚴肅道。
劉源隆聽了徹底傻眼,他跟劉恒對視了很久,才把目光避開道:“荒唐,你是想讓為父這一身青衫都保不住是吧?”
劉恒正色道:“被人發(fā)現(xiàn),確是萬劫不復,可一次錄遺小考,誰會太在意呢?父親不妨想,咱家都已如此,以后但凡兩考父親無銀錢疏通,就不會被刷到四五等?與其到那時丟了面子,還不如現(xiàn)在拼一次,或許咱家就再次中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