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狂妄無知,以為科舉是那么好應(yīng)的,那書生寒窗苦讀十?dāng)?shù)載又是為何?為父學(xué)那么多年,都無功而返,你學(xué)了個一知半解就以為能金榜題名?”
劉源隆又拿出趾高氣揚的態(tài)度,仿佛他的學(xué)問有多高,可以目中無人。
劉恒道:“既然父親的學(xué)問好,那不如你自己上?”
一聽這話,劉源隆臉色又焉了。
“既然父親不想去,我去嘗試一次,若不成以后這家業(yè)都歸你來打理,我事事都聽你的,你看如何?”劉恒給出了交換條件。
劉家都如此,本來誰當(dāng)家也沒什么,可劉源隆一聽眼睛就在冒光。
顯然他所想的“事事聽你的”,不是想著誰來當(dāng)家,想的是把劉恒“嫁”到江北揚州的李家,以振興他劉府。
“年輕人好高騖遠,那為父就讓你試一次,不成的話也趁早死了這心?!眲⒃绰∫膊惶?dāng)回事,如劉恒所言,錄遺本就是小考,對于搜檢驗明正身本就不嚴(yán)格,且他父子二人除了那一撇小胡子,模樣很像,乍一見誰能分出誰是誰?
錄遺他本就不想去,劉恒去了失敗而回,他就有理由去談跟李家的婚事,真是不要太美好。
劉恒點頭道:“既然父親答應(yīng)了,那不知可否找一些書籍來?”
劉源隆一聽便樂了:“我說恒兒啊,你連書都沒有,就想應(yīng)科舉,是否太兒戲?咱家這副光景,我給你上哪弄書去?”
答應(yīng)了讓兒子替考,也不給兒子創(chuàng)造條件。
“父親那么多朋友,借錢難,借幾本書回來不難吧?四書五經(jīng)這邊不用你借,主要是借一些稍微偏雜的書?!眲⒑愕?。
“行行行,只要以后你聽為父的,為父給你出去借,這時候不早,正好為父也要各處走走,先給幾個大子中午墊肚子,你就等為父的好消息吧?!?p> 劉源隆正好要出門去走親訪友,要了三個銅板,一路小跑出門去,估摸著到下午日落之前他是不肯回來了。
……
……
劉恒也沒想到跟劉源隆的“談判”如此順利,既然決定要去應(yīng)錄遺之考,時間就在七月下旬,時間剩下十多天,非常倉促。
既要練字,還要讀書,更要做一些現(xiàn)成的題目來強化練習(xí),顯得很緊張。
他也并非無的放矢,他也明白,即便他對科舉很在行,可畢竟沒參加過正考,如今所面對的又非像徐平那樣初上考場的白丁,他要面對的是一群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生員,沒點能耐去了就是自討沒趣。
可他還是有“殺手锏”。
便在于行文的格式,八股文雖成于宋金,但真正形成八股的嚴(yán)格格式,還是在成化年間。
八股文之所以能在明清兩朝形成科舉制式,并非說完全一無是處,在論證圣人之言上,八股文充分研究了讀文章之人的心理,把古文議論文的精髓都深諳其中,這也是為何在成化年間會以官告方式形成制式的原因。
劉恒心想:“既然不能在文章上超過別的考生,就要在別的門道上有所長,哪怕真的不行,也要去嘗試,也算是滿足了我半生研究明清科舉的心愿,真正來應(yīng)考一次?!?p> ……
……
在中午之前,劉恒就去市面書店把必要的應(yīng)考書籍買回來。
《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這四書,連同《四書章句集注》是必買的,劉源隆的專經(jīng)是《詩經(jīng)》,所以在五經(jīng)中他暫時只買了《詩經(jīng)》回來,別的應(yīng)考書籍在書店買不到。
這時代市面通行書籍只是為應(yīng)考所用,沒有別的書稿,書店也只做初級教科書的生意。
劉恒覺得這一點可以加以利用,好似別的穿越者一樣,心想著若是能把四大名著寫出來,不定就能橫賺一筆呢?
但這計劃明顯太大,跟他眼下的利益不相符合。
帶著幾本書回到家,翻開來研究一下,發(fā)現(xiàn)印刷質(zhì)量非常差,甚至還有斷章、缺頁的情況,如此的書籍作為教科書,若真是一竅不通的,非吃大虧不可。
劉恒很快便把幾本書看完,心中沒什么波瀾,早就熟記于心的東西,看了最多是強化一下記憶,更重要的是要理解其意,能完成每段話的理解,并以此做出文章。
到下午,眼見天色向晚,仍舊不見劉源隆的影子。
劉恒心想:“這老小子,真是不靠譜?!?p> ……
一直到快日落西山時,門口傳來敲門聲,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常順把門打開,就見劉源隆帶著個一臉橫肉身著土里土氣的人進來。
“恒兒,看為父把誰給你帶來了?”劉源隆一臉容光煥發(f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撿錢了。
劉恒走出來,看到那油光滿面的胖子,心中便覺得哪里不對,再仔細看這胖子的一身裝扮,更好似印證心中所想。
“還不快過來給你李世伯行禮?”劉源隆把話挑明,也讓劉恒知道,這就是揚州城內(nèi)的巨賈李萬財,是他的“便宜岳丈”。
劉恒心里氣不打一處來,我讓你出去給我借書,給你給帶個死胖子回來,怎么著,兒子不想賣,你還想強賣?
劉恒打量著李萬財,連想打招呼的興致都沒有,不過李萬財則非常激動,望著劉恒道:“這就是賢侄?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這……快讓世伯過來看看?!?p> 那雙小眼睛透出的光芒,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好像是來驗貨的。
劉恒不搭理李萬財,一把將劉源隆拉過來,父子倆進到屋里,劉恒怒道:“你什么意思?”
“年輕人要心平氣和,為父沒旁的意思。你世伯他……李大財主是到南京來販鹽,聽說咱家的遭遇,派人來尋,跟為父碰上。他對咱沒惡意,知咱家境況,說只要咱把婚事完成,就給咱家必要的資助,咱家的興衰可就全看你了?!?p> 劉源隆把話兜了個圈,還是回到了賣兒子的主題上。
“父親,這婚事我不答應(yīng)。”劉恒把意思也簡單明了表明。
劉源隆板起臉道:“這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父也知你心有抵觸,不過就算你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也先出去見一面,把場面事給做足,不定他先給幾個錢小有接濟,眼下的難關(guān)不就對付過去?”
“呸?!眲⒑氵豢?,不跟劉源隆廢話,走出屋門。
李萬財正坐在院子里擺著的小板凳上,身體太寬,坐在那都不見下面小板凳四條腿,正抬頭笑看著劉恒。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對眼。
劉恒都不知這死胖子哪來那么大興趣,世上讀書人家多了,當(dāng)官的也多,既是想跟當(dāng)官人家聯(lián)姻,何必找落魄的劉家?
“賢侄,這是跟令尊商量妥當(dāng)?這就動身,跟我一起回揚州,不管你以后要做生意,還是要讀書應(yīng)科舉,世伯都完全支持你啊?!崩钊f財眉開眼笑道。
劉恒聽出來,那不要臉的老爹在半路上定是將他給出賣,大概意思是跟李萬財表明了他有應(yīng)科舉之心,讓李萬財有條件來吸引他這女婿過門。
劉恒沒好氣道:“閣下遠道而來,府上沒什么好招待的,還是早些回去,免得耽誤生意?!?p> 李萬財一怔,沒聽明白劉恒的意思,用不解目光望著劉源隆。
劉源隆皺眉道:“年輕人不通禮數(shù),怎么跟世伯說話的?”
李萬財不解道:“賢侄,你是不是……對咱兩家的關(guān)系,有什么誤會?其實我……”
其實你是我便宜岳丈,知道我家落魄了還不離不棄,準(zhǔn)備上門來“提親”,把我?guī)Щ厝ギ?dāng)你家的花瓶供著?
劉恒道:“雖說眼下我家是落敗,但家父一向?qū)ψ鰧W(xué)問未有荒馳,趁今年應(yīng)鄉(xiāng)試,希望能一榜高中,以挽回家聲?!?p> “哎呀,原來世康兄有如此雄心?好事!世康兄之前何以未對我提過?”李萬財還真以為劉源隆要應(yīng)科舉,樂呵呵道。
劉源隆面色極為尷尬,苦笑解釋:“都是小事,不值一提?!?p> 李萬財在犯糊涂:“應(yīng)鄉(xiāng)試,也是小事?”
劉恒道:“所以也請閣下不要回來打擾了家父靜修學(xué)問,距離大比之期也近……閣下,請回吧?!?p> 說完不等劉源隆有反應(yīng),劉恒已主動上前要將李萬財掃地出門。
“不……不是,賢侄……咱有話好好說……就算我來……也沒打擾了令尊讀書……哎……”
李萬財看起來身寬,但其實身子骨虛得很,被劉恒幾下推搡到門口。
若不是見李萬財門口還帶著幾名家仆,劉恒非一腳給他蹬出去。
劉恒雙手擋在門口,既是阻擋李萬財再進門,也防止劉源隆出去跟李萬財商量什么不法勾當(dāng)。
“賢侄,咱有話好好說,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崩钊f財著急道。
劉恒沒好氣道:“閣下請回吧,另外本著兩家乃世交奉勸一句,今年的引鹽買賣不好做,若不收斂怕是沒好果子吃?!?p> “?。俊崩钊f財突然被沒來由警告一句,人都懵了。
劉恒并非嚇唬李萬財。
他熟知歷史,大明正統(tǒng)十二年,朝廷為應(yīng)對西北瓦剌屢次犯邊整頓邊備,同時也是準(zhǔn)備第四次麓川之役,整頓鹽、茶以增加國庫進項,嚴(yán)查地方買賣鹽茶夾雜私鹽私茶的問題。
劉恒說完,不等李萬財有所表示,咣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
李萬財身體一個哆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