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將他視若珍寶的女兒一步步抱回家,家中妻子欣喜的面容在看到宓的慘狀時瞬間變得蒼白,小心翼翼地開口:“力,咱宓……”
力勉力支撐著身體,將宓輕柔地放回獸皮鋪的柔軟的石床上,艱難地扯開嘴角應(yīng)了聲:“命保著了,手沒了?!?p> 力嫂一聽,心中也是一痛,控制不住地抽噎起來,又怕吵醒宓不敢大聲,連忙打著水給宓收拾身上的狼狽血跡,一邊溫柔地換衣擦身一邊時不時地抹淚。畢竟是自己將養(yǎng)了十年的娃,早跟親生的沒兩樣了。早知孩子這么命苦,她前些日子絕不會因為外人說的那些閑話而說出那么些傷人的氣話,還不知孩子心里多傷心呢。
力看著抽噎不止的妻子,每一次呼吸越發(fā)艱難,他要如何開口告訴她,他活不過這兩天了。
沉默地看著妻子收拾好宓,又看她紅著眼張羅著吃食,力終于還是艱難地開口:“婆娘,你聽我說?!?p> 力嫂將做好的吃食放在石桌上,好似知道力要說什么似的,張口打斷到:“當(dāng)家的你放心,咱以后一定對宓千百倍的好,咱娃這么好,以后結(jié)了伴也一定會被照顧得好好的?!?p> 力搖搖頭,少見地主動拉起力嫂的手,捏得緊緊的?!拔倚拍愦藓玫煤?,我要說的,是我?!本珘延旅偷臐h子眼中隱隱閃著淚花,又開口道:“我救娃的時候,中了蛇毒,活不成了?!?p> 力嫂當(dāng)場呆愣住,回過神來立馬沖出門去找農(nóng)。力沒攔住,他現(xiàn)在的狀況也攔不住了,多動一下,就少活一會,他連心中的大悲都不敢表現(xiàn)出來,強忍著所有翻涌的情緒和氣血,去宓的床邊坐著,呆看著睡著的宓,靜靜等著力嫂歸來。
力嫂發(fā)了瘋似的橫沖部落跑到農(nóng)住的山洞前,大聲嘶吼到:“族長!力受了傷,中了毒啊,族長您救救他!”
這會天光正亮,部落的人都醒著,大都知曉了昨夜的情況,不敢開口勸力嫂回去。農(nóng)聞聲出現(xiàn),看著力嫂凄惶不已,心下卻無能為力,也不敢開口說話。力嫂聲音嘶啞,她心里明白,農(nóng)一定已經(jīng)看過了卻束手無策,可她仍然不敢相信,非要農(nóng)再看看,興許會有轉(zhuǎn)機。
農(nóng)嘆口氣,任憑力嫂將他拖走,圍觀的人各自悲從中來暗中抹了把淚,也跟著去了力家。
力嫂再一次從農(nóng)嘴里得到確切的答案,心里一絲僥幸也無,只覺前路昏暗,眼前也一片昏黑,暈了過去。
在場有婦人連忙幫忙將力嫂扶上塌,農(nóng)一診斷,驚道:“力嫂懷孕了!”
眾人一聽,先是一喜,又是一悲。力釋然一笑,拖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向眾人拜托到:“部落的兄弟姐妹們,我阿力約莫活不過今晚了。煩請各位替我照看著婆娘和娃,我,我……”力已經(jīng)強撐了半夜加半天,毒性早就侵蝕了身體,這會兒再也撐不住了突地跪倒在地,勉力支撐著混沌的意識,掙扎著去握住力嫂的手,嘴里哼哼嗤嗤地不停出著氣,卻無法吐出成形的話語。
農(nóng)悲痛應(yīng)到:“力,我們一定盡全力照顧好你的妻兒,你,你就安心……”
去吧……
力慘然一笑,最后一絲意識崩斷,大口黑血從嘴里噴涌出,眼眶睜得要裂開似的眼珠死死盯著力嫂,看著眼中的身影逐漸變成虛影,最終成黑。
昏迷的力嫂似有感應(yīng),猛然驚醒,便看著身邊沒了氣息的力,大悲之下抑制不住地一聲尖銳哭嘯:“力!力啊!”
悲痛中的力嫂,突然感到腿間一股熱流,突然想起自己跟力吵架,輕易就跟他回家的原因,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有孕想回家嚇他個驚喜,然而宓失蹤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能開口說出這事。悲痛無以復(fù)加,力嫂想起兩人吵架的緣由就是因為自己這不爭氣的肚子,宓也是因為自己暴躁地遷怒才委屈地離家,現(xiàn)在,宓殘了手,力丟了命,她還要這罪魁禍首的肚子做什么?
想到此處,力嫂突然停止哭叫,竟然抱著力尖聲大笑起來,大力發(fā)笑使得腿間熱流更加洶涌,腹痛隨之而來。
待農(nóng)察覺到時,已經(jīng)無法挽救。力嫂已經(jīng)崩潰,孕婦的敏感心思讓她踩在瘋狂的邊界上,農(nóng)只得一掌劈暈力嫂,孩子已經(jīng)沒了,可別連力嫂也跟著去了。
忙活了半下午,農(nóng)終于得空。圍觀的人留下幾個婦人照顧力嫂和宓,其他的都抬著力的遺體去焚化,中雙頭蛇毒而死的力沒辦法安葬在土地里。
農(nóng)心力交瘁,再一次感受到身為族長卻無法保全族人的痛心。他提著精神安排了部落照顧宓和力嫂的事,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家。
鳴卿在得知宓性命無虞后便回了家補覺。于她而言,農(nóng)是她的阿父,宓是她唯一認同的朋友,其他人都只是閑暇用來玩鬧打發(fā)時間的事物,同部落口的大樹,灌木叢的蟲子,地里石頭一樣無甚區(qū)別。
一覺醒來,見農(nóng)不在便自己找了東西吃,然后擺弄著農(nóng)的藥草等農(nóng)回來。她挺想出去玩的,想給宓抓只小蟲子,可是她還記得農(nóng)說過的話,不能不給農(nóng)打招呼就跑掉。
農(nóng)疲憊到家,看著安好的鳴卿,又是慶幸又是疑惑。他拉著想往外跑的鳴卿,認真地問:“鳴,你跟父仔細說說宓的事。你們怎么回事?”
宓看著神色疲倦的農(nóng),歪歪頭,拿了一把農(nóng)說過可以安神的藥草遞給農(nóng),等他接過才開口說:“昨天下午我出去玩,看見宓一個人在樹下編花環(huán),她不高興,我拿一個可愛的小石子送給她,她還是不高興。然后她就說她阿父阿母吵架了,三天沒回家,她想把阿父找回來再一起把阿母接回家。我們找啊找啊,到晚上了還沒有找到。晚上的山林很危險的,阿母教過我的,我就帶著宓去找猴群了,猴子叔叔答應(yīng)讓我們在那兒休息,有危險的話猴群會大聲叫?!兵Q卿學(xué)著猴群示警的聲音大叫一聲,繼續(xù)道:“就像這樣。”
農(nóng)細細一想,就想明白了為什么他們找到宓時血跡那么新鮮,他們在猴群休息本來是沒有什么危險的,是他們尋找的時候聲勢大,還拿著火把,驚動了雙頭蛇,逼得害怕火光的雙頭蛇去了從不涉足的猴群領(lǐng)地。
農(nóng)摸摸鳴卿的頭,說:“鳴,以后不要做危險的事,你還小,不能保護自己?!?p> 鳴卿點了點頭,她想起了被雙頭蛇追殺的恐怖,和失去右手的宓。于是她問農(nóng):“父,力叔力嫂都回家了,宓現(xiàn)在會高興了嗎?”
農(nóng)苦笑一聲,搖搖頭道:“力為了救她中毒身亡,力嫂受不住刺激,孩子也掉了,人也瘋了。你多去看看宓吧,多陪陪她?!?p> 鳴卿點點頭,拍了拍農(nóng)拿著藥草的手說:“我去找宓了,父你吃藥?!?p> 農(nóng)慰藉道:“好孩子。去吧,晚飯的時候回來?!?p> 鳴卿跑出洞口,突然想起宓肯定跟父一樣累,她又跑回去抓了一把安神的藥草,喊著:“我給宓拿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