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一道開水白菜，使得眾舞姬大飽口福，直說要留下陳牧這名廚子。
認真算來，他這名廚子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來這兒做菜了。
雖不知這里原先住著哪戶達官貴人，但如今卻已成為了宮廷舞姬們生活的院子。
院內(nèi)開銷供應也自不必多說，那可都是優(yōu)先供應的。
類似順走食材這樣偷奸?；氖拢惸岭m是不做，卻總少不了嘗菜的工序吧？
多日里不見葷腥，無論是糙糧還是占城稻，陳牧怎么吃怎么覺得餓，也只有來這里做菜，能有硬貨嘗嘗了。
至于像舞姬們口中說的那樣，留下來做一名廚子，陳牧對此憨憨笑笑，既沒有當面回絕，也沒有滿口答應。
秦嫣嫣吃完手中的湯泡飯，皺起的眉頭方舒展。
她一邊拿手巾擦嘴，一邊向陳牧遞來空碗，目光盯著快要見底的湯罐，示意他動作快些。
陳牧連忙為她盛滿一碗開水白菜湯，遞回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中竟多了一錠明晃晃的金子，不免偏頭回望。
“這月工錢，老娘提前支你！”
……飛來橫財！
陳牧攥緊手中的金錠，心里止不住要換算一番。
這么大一塊，少說也有三兩重吧？
且拋去折算損耗不說，三金約等于三十兩銀、三十貫錢、三萬文錢！
三萬文錢可是能買來一百來斤白面的！
夠吃上小半年了！
這樣一筆巨款拿在手里，陳牧按捺住一股點頭答應的沖動，面上仍是極力克制著，極為平靜的把金子遞還回去。
“怎的？”秦嫣嫣雙眉微蹙，將金子接下后，頗為不解道：“這年月里金子雖不流通，但可是硬貨！你上街尋一鋪子，誰不跟你換？怎的？老娘現(xiàn)如今金銀首飾可多得是！你看什么看！老娘今天戴的簪子絕不褪色，手腕上的玉盤那也是和田玉的！哼！和田的！”
秦嫣嫣的話吸引了周圍眾舞姬的注意，她們朝這邊望了望，隨后相互打鬧起來。
“秦大娘子，你昨天領了最多的賞，今日就想養(yǎng)小相公咯！這廚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洗洗干凈準好欺負，妹妹可愿出五金呢，還請廚子哥哥往后多多照應……”
“你們這些小浪蹄子，皇帝昨夜賞賜了我們姐妹五百金，今一早就被你們買這個又買那個花去了一大半，真不讓人省心……”
“廚子哥哥，你拿著吧，妹妹晚上還要去宮廷里呢，到時再討了賞來，妹妹養(yǎng)你噢……”
“奏是，奏是。姐妹們有的是錢，你拿著便是，這院子里也缺個會干活的男人……”
這些話悉數(shù)入耳，陳牧望了眼身旁的秦嫣嫣，搖頭道：“去州橋下擺攤，一張餅賣五十文，我賺二十。一天不多賣，只兩百張，掙回四千文。出攤八天，即可賺來三金。再者，我一大老爺們，有手有腳的，來伺候你們……”
“呵……”
秦嫣嫣冷笑一聲，隨后盯著陳牧半響也不說話，待到手中熱湯的香氣蹭到她的鼻尖時，才端起碗來抿上一口，跳起的遠山眉下一雙黑眸仍是一動不動地盯向陳牧。
實際上，陳牧所說的情況不假，倘若一天從早到晚，只顧攤餅開賣的話，做到最極限的程度，他一個人也能勉強做出兩百張餅。
但這些只存在于最理想的狀態(tài)。
且拋去銷量不說，單說成本與市場競爭方面，自昨日起，州橋下已有人開始升攤賣餅了。
雖說在味道上和酥脆口感上，遠不及陳牧所做的燙餅，說不定還在面粉里參雜了一些雜面，但勝在餅子的價格較為低廉，已經(jīng)與陳牧這邊形成了一定的競爭關系。
再者，大宋朝廷已頒布禁令，嚴令禁止周邊各地向杭州方面販賣糧食、布匹、鐵器等一系列戰(zhàn)略物資，秦嫣嫣作為新晉的宮廷首席舞姬，既已得知這類秘辛，但眼下卻不與陳牧點破。
之前不受人關注的白面，恐怕也會因為糧食短缺的原因而價格飛漲，在短時間內(nèi)遭受哄搶。
到那時，不要說一斤白面了，你陳牧一個做小本生意的商販，怕是連半兩白面也弄不到，更別說什么升攤售賣做生意了。
……
新年伊始之際，宋金遼三國鼎足之勢愈發(fā)明顯。
各方蠢蠢欲動，就在童貫與蔡京等人的極力促成下，宋金兩國私下簽訂海上盟約，決定聯(lián)手攻遼，除之后快。
簡單點說，如今的整個東方大陸上，局勢很不平穩(wěn)，各國都會在周邊地區(qū)進行一番小規(guī)模的摩擦。
這其中無論是遼國還是西夏，跟老趙家的關系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沒有到誰能輕易的徹底壓垮對方，大家的日子也還算過得湊合。
去年十月左右，老趙家跟那完顏氏，瞞著遼人私下簽了一封秘密協(xié)議。
這兩家人準備合起伙來揍遼國一頓，至于要揍多狠，下多重的手，雙方一致認為能有多狠就該有多狠。
最好是弄死那幫遼人，再把他們的地盤搶過來，咱們兩家分了就成。
宋金兩家分工明確，女真負責搶劫遼國的中京大定府，老趙則是負責搶劫遼國的燕京析津府。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呢……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如果，宋金兩家一致認為遼國必亡。
等到目標達成之后，再按照雙方之前的約定，燕云地區(qū)復歸大宋所有。
這樣以來，大宋皇帝不僅完成了祖宗未盡之基業(yè)且能流芳百世，女真人也拿到了土地、人口的實惠，國力必然大增。
至于其他的一些條款，將原先送去遼國的歲幣轉(zhuǎn)交給女真等等，大宋自是無不答應。
那女真人剛從白山黑水里起勢，素聞你趙家人不講信用，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多，為此還特意在盟約的最后，多加上了一句。
你大宋不許和遼國私下講和，不然的話，天打雷劈！
好了，不必多說，任誰都能看出來，老趙家與女真人簽訂盟書，無異于在與虎謀皮。
但那一份收歸燕云之功，異姓封王的獎賞實在太過豐厚，童貫等人又怎舍得它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于是，一方面在朝中極力促成此次盟約，另一方面征調(diào)士兵、積極備戰(zhàn)，勢要打得遼國鼻青臉腫不可。
隨著這一紙盟書締結(jié)完成，遼、女真、宋三國之局徹底被打亂，也就由此拉開了北宋的滅國之路。
也正是朝廷在西北方面積極擴軍，籌劃明年攻遼的大環(huán)境下，方臘率將士圍困杭州足有半月之久，朝廷卻遲遲不動，久未增援，這才導致了杭州城破。
倘若朝廷在得知消息后，立馬派兵解救，或從周邊地區(qū)抽調(diào)將士的話，無須十天光景，便可從外包圍方臘集團，屆時里外夾攻，朝廷方面勝算極大。
當然，方臘方面突然發(fā)難也是一個勝因，打了杭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卻不知是得誰人指點。
這一次圍困杭州，義軍一方不僅膽大心細，摸透了時局，更是對朝內(nèi)各方勢力爭斗了若指掌，也由此可見方臘背后智囊的高深功力。
老話里講，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關中的黃土埋皇上。
江南地區(qū)作為大宋經(jīng)濟最為發(fā)達的區(qū)域，自古以來人杰地靈。
永樂大帝方圣公宣揚教義，廣收人才之后，究竟還能走多高，站多遠，乃至摔多狠……
這些根據(jù)陳牧記憶來算的話，距離方臘兵敗，已不足半年光景。
陳牧以擺攤賣餅更賺錢為由，來免去舞姬的糾纏，實為脫身之策，更是為日后考慮。
倘若他真要抱大腿的話，何不去東京汴梁城里，找個更粗更長久的大腿來抱。
但眼下，杭州全城戒嚴，嚴禁出入，陳牧所需要關心的，則是活下去，活得更久一些。
正因如此，他不愿再與秦嫣嫣等宮廷舞姬有任何糾纏。
甚至更直接的說，他不愿與方臘方面的任何人有所牽連。
奈何一窮二白，重生而來的陳牧，是何等的勢單力薄。
推掉那明晃晃金子的一瞬間，陳牧的心幾乎都在滴血。
兩個字——難受！
不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