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昭若剛醒來就有人送來早餐。一共四樣,有綠葉青粽、糯米團子、荷花酥餅、葫蘆炸脆,每樣都做得精巧細致,看著賞心悅目,特別是那嬌艷欲滴的荷花酥餅,荷角上還停了一只竹制的蜻蜓。瞧著,昭若不禁想起剛?cè)腴L安時,看到店家賣荷花酥餅口水直流的場景。如今,入了司馬獄,倒是有嘗一口的福分了。
她想說給對墻的大叔聽荷花酥餅的事兒,就叫了三聲“大叔”,但見無人應(yīng)答,就放大音量又叫了三聲,可還是沒有回音。這時,她覺得有些蹊蹺了。遂,拼命地敲打墻壁,盡可能地做大聲音,讓站在外面的守衛(wèi)聽到。約莫敲了一炷香的時間,大叔的那間牢房內(nèi)還是沒有一絲動靜。憑著直覺,她猜測大叔出事了,于是,哐啷哐啷地干了一陣,把桌上吃的放到地上,再把桌子移到離床最近的位置,最后,自己站上桌子。由于窗戶太高,她墊著腳也只稍稍見著外面的一棵銀杏樹,好在正值寒冬,銀杏葉落了大半,視野倒還開闊。
“救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對著窗戶大喊。偏偏牢獄地處偏僻,再加不吉利,少有人往來。從旭日初升到正午當陽,昭若叫破了喉嚨都不見一個人影。好不容易等來了午膳時間。一聽到腳步聲,她就迫不及待地從桌上跳下,叫道:“大哥,你快看看對面牢房的那人,他一直沒聲音。”
那送飯的小哥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道:“少管閑事。吃你的飯去?!彪S即,放下飯菜就去了旁邊的牢房。
清早,小哥只隨意將早膳置于牢房左下角,可過了兩個時辰,那四樣點心還是原封不動地放著,那小哥也起了疑心?!俺燥埩?。”他叫了一聲,但見那人還是側(cè)臥,沒有反應(yīng)。
“他怎么了?”
“沒你的事?!蹦切「缁亓苏讶粢痪渚碗x開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司馬獄內(nèi)來了黑壓壓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張關(guān)公臉。他左腳才踏入司馬獄半步,昭若立刻退避三尺。
對墻的牢房內(nèi)動靜很大,但就是沒有說話的聲音。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四人抬著一個擔架出來了。昭若雙手趴在鐵門上看著擔架上躺著的那人。他人很高大,身著一件白色的大褂,臉蓋著一塊白帕,長褂和白帕干凈得很,沒有一絲血跡。
白帕!
一個噩耗電閃雷鳴般劈入昭若的大腦。入京以來,死亡似乎是她最親密的朋友。不管走到哪,住到哪,和誰說過話,最后在她面前出現(xiàn)的永遠是一塊遮面的白帕。大叔與她相識不過才一日,好不容易相談甚歡,死神就這么帶走了他。
“等等!”擔架抬過她面前的時候,她叫了一聲。那關(guān)公臉朝昭若望了一眼,不耐煩地道:“怎么了?”
“他……我能”昭若顫抖著聲音,但見關(guān)公臉兇神惡煞的眼神,咽下了下面的話。人的死相都是可怕的,這偌大的牢房里就她一人,晚上若是夢見不干凈的東西,沒被殺死反被嚇死了。遂換了一句:“大哥,他是誰???”
關(guān)公臉冷冷道:“不是你該知道的少知道。好好吃你的飯。這司馬獄的飯你也吃一頓少一頓了?!?p> 什么意思?下一個要死的人是她嗎?
昭若頓感話中有話,忙下跪道:“大哥,我跟謀反案沒關(guān)系的。我是冤枉的。別殺我?!?p> 關(guān)公臉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她:“冤不冤枉可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而是咱們主上說了算?!?p> “那我能見主上嗎?”
“見主上?主上是你這種人想見就見的?”這丫頭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還敢在他面前談主上。關(guān)公臉不想搭理她,就示意其他人快離開牢房。
她可不能認栽在這里。昭若迅速跳上桌子,惦著腳,乘著人群路過時,大喊:“我是天煞孤星之命!我殺不得真殺不得!誰殺我誰亡!國破家亡!”
天煞孤星!國破家亡!她一介小女子,一個鄉(xiāng)野痞夫怎么會干涉到國家興衰呢。昭若故意把話說重了,只希望可以騙得大司馬相信,留自己一條小命,好吃好睡地供著。
回望午膳,比起昨日的就更精致了,有東坡脯、蓮花雞、群仙羹、蟹釀橙。昭若瞧著一桌的好菜,百思不得其解。司馬府好酒好菜地伺候她,就是為了有一天殺了她,可她又不是豬,把她養(yǎng)肥養(yǎng)大了,又不能賣錢。
她手中舉著筷子,卻是沒了昨日那份餓狼一般的沖動勁,良久,只傻傻地盯著佳肴。
想來與大叔雖只相識一日,但他意外而亡,心頭還是失落落的難受。若說毒殺,為何大叔堅信大司馬不是暗箭傷人之人,若說他殺,誰又能進得了銅墻鐵壁般的牢房?她愈深思,愈忐忑,只覺生不易,尋更難。她本以為地羅宮宮主的話可信,不想尋父竟成了尋死。
哎!做人事聽天命!她能做的只有雙目緊閉,左右合掌,十指并攏,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南無阿彌陀佛,昭若一心向善,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佛主救我,救我脫離司馬獄。她心中反復念了數(shù)百遍,直至聽到有腳步聲進來。
這么靈驗?
昭若惶惶不安地睜開雙眼。來人不是送飯的也不是關(guān)公臉,而是一個道人。初見昭若,他面色還算平和,氣息也十分平穩(wěn),但就在昭若抬目的瞬間,突然面色大改,雙眼似見了什么妖王魔尊一般恐懼,懵頭就向外跑去。
“張真人,您這是怎么了?”在牢獄外候著的墨語趕忙追上那道人,但道人驚嚇過度,一時都說不上話。待司馬府的下人端茶倒水,好酒好菜伺候了一番,他才從方才的驚恐中緩過來,言道:“此女是陰幽之身?!?p> “陰幽是何物?”
“陰幽乃是上古由混沌開辟后產(chǎn)生的至陰之炁與太陰之精共同所化的神獸,代表月與星辰,主死亡與幽冥之界?!?p> “難道那個丫頭能主他人生死?”
“非也。陰幽雖為上古神獸,但早在千萬年前已逝?,F(xiàn)在看到的只是它的轉(zhuǎn)世之身。不過由于陰氣過重,即便輪回百世依存有比常人強數(shù)百千倍的陰氣,故而容易招惹鬼魂、妖獸。與之親近之人大多不得好死。”
“那該如何處置?”
張真人搖了搖頭,“上古神獸之身殺不得也留不得?!?p> 墨語不信什么妖魔鬼怪之說,但聽張真人一番言語,心頭還是冷颼颼的,遂速向主上報了此事。大司馬見多識廣,卻也不曾聽聞這等事,就命人查了昭若。待得知她確克死不少人后便姑且信之。三天后,大司馬把墨語叫來書房,下令道:“那個丫頭就送去輔成王府吧。不過,此事要做得滴水不漏,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是本尊府上送去的,也不得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