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最終還是她自己一個人過的，因為梁司淺和林一深和好了。
她親眼看著那個前一天晚上還在信誓旦旦地說著以后再也不理他的女孩在看到那個男人的一瞬間哭著撲進(jìn)他的懷抱，心里只能感慨一句，女人吶！
她在超市買蘋果的時候忽然想起宋月來。
上次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無意聊到中西方文化習(xí)俗，說到了平安夜吃蘋果，他說外國人沒有平安夜吃蘋果這個習(xí)慣，好像只有中國人才這樣。她還很奇怪地問他為什么。
“你想想吃蘋果的寓意就知道了?！?p> 她當(dāng)時認(rèn)真想了想，半晌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西方人只會說“Silent Night”，沒有人會說“平安夜”。
中國人一貫注重諧音，甚至認(rèn)為把花生紅棗蓮子放在被子下面，就能早生貴子，能把迷信發(fā)展的這么可愛的民族，大概也只有咱們了。
平安夜的蘋果很貴，十五塊一個，她本來拿了三個，最后要付錢的時候又折回去多拿了一個。
出了超市她給陸黎打電話，半天才接通，一接通就聽到他氣急敗壞地罵人：“哪來的傻逼，能不能不要一上來就給人送人頭?。克麐寱粫鎯喊。俊彼R了半天才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你在哪呢？”
“哦，小蹊姐啊，我在網(wǎng)吧打游戲呢?！?p> “這么晚了，你還在網(wǎng)吧？”
他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聲：“嗯，我今天包夜呢，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有個東西想給你……”
她剛想說既然你沒空那就明天再說吧，就被陸黎搶道：“哦，那你過來吧，順便給我買點(diǎn)吃的，我還沒吃晚飯呢?！闭f罷，直接掛了電話。
“……”
她拎著一份熱騰騰的炒河粉到網(wǎng)吧的時候，陸黎正坐在一臺電腦前手指如飛地操作著，見她來了忙說：“小蹊姐你來啦，你先坐會兒啊……下路那兩個傻逼到底誰拉進(jìn)來的？腦子被門擠了嗎？”
過了好半天，他才松開鍵盤，拿起放在一邊的河粉，打開盒子就吃了起來，夏成蹊看著他餓死鬼投胎的吃相忍不住皺眉：“你打游戲打的連飯都忘記吃？”
他邊吃邊搖頭，嘴里塞滿了食物，口齒不清道：“沒錢，生活費(fèi)都充網(wǎng)吧會員了?！?p> 她徹底無語，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宋美人那樣清風(fēng)霽月的人會有這么不著調(diào)的表弟。
不過這也不是她該管的事兒。
她把手里的蘋果遞給他：“今天平安夜，我買了蘋果，這是給你的?！?p> 陸黎愣了下，看著她手里那個鮮艷的大蘋果，忽然一把抱住她，眼淚汪汪：“嗚嗚，小蹊姐，你對我太好了?！?p> 她傻住，只是一個蘋果，不至于吧？
這孩子有那么缺愛嗎？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還沒來得及說點(diǎn)什么安慰他，就見他仰起頭，睜著大眼睛一臉純潔地看著她：“好人做到底，小蹊姐，你再借我二十塊錢吧，我明天早上的早飯還沒著落呢?！?p> “……”
回到宿舍的時候，淺淺還沒回來，她放了個蘋果在她的桌子上，然后把自己的那一顆洗了，一邊吃一邊盯著桌子上最后一顆蘋果，最后從手機(jī)通訊錄里翻出那人的名字，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第二天是圣誕節(jié)，本來她和淺淺約好圣誕節(jié)一起看電影的，如今小兩口重歸于好，自然飛鳥盡良弓藏了。
但是電影票早就訂好了，不看可惜，夏成蹊干脆拉了陸黎陪自己去看。
是上個星期剛上映的電影，馮導(dǎo)的《私人訂制》。
電影和許多年前的《甲方乙方》似乎是一樣的套路，但卻終究少了些味道。
當(dāng)世事變遷，市井幽默到底敗給了紙醉金迷，于是，青衣花旦魅而不妖的風(fēng)姿綽約成了膚淺露骨的美色奢靡，掙扎向前的那一個個最本真的生命狀態(tài)竟也面目全非起來。
所以，何必煞費(fèi)苦心非要抹了一個時代的記憶。
相見不如懷念。
看完電影已經(jīng)九點(diǎn)半了，四周的人都起身慢慢往外面走，夏成蹊看了看身邊的人，發(fā)現(xiàn)他靠著椅子，睡著了，她無奈，搖了搖他的身子：“喂，醒醒，結(jié)束了。”
“唔，下路那個傻逼，你倒是上啊。”陸黎身子動了動，換了個邊兒繼續(xù)睡，嘴里念念有次，眼睛都沒睜一下。
夏成蹊見他做夢都在打游戲，有些無語，想了想，湊到他耳邊慢悠悠道：“吃飯了，有紅燒肉……”
一句話還沒說完，陸黎猛地就坐了起來，跟詐尸一樣，眼睛睜得老大：“哪兒呢？哪兒呢?”
“……”
走出電影院，陸黎裹了裹身上的風(fēng)衣，看著她說：“小蹊姐，我餓了，我們?nèi)コ韵拱伞！?p> “你剛吃了那么一大桶爆米花，怎么又餓了？”
“光我一個人吃，你沒吃?。俊?p> “你還有臉說，我總共就吃了三顆?！?p> ……
陸黎吃東西沒那么多講究，她隨便找了個路邊攤他也覺得挺開心，這孩子有點(diǎn)缺心眼兒，見著吃的就走不動道兒。
“老板，兩份炒米線，不要辣，加兩個雞蛋?！?p> “唉，我什么時候說我要吃炒米線了？”
“這兩份是我要吃的，你要吃什么自己點(diǎn)?！?p> “……”
“說啊，你吃什么？”
她說：“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今天忽然很想吃炒面。”
“想吃就吃，今天我請客?！?p> 她懷疑地看著他，陸黎覺得自己的尊嚴(yán)受到了嚴(yán)重質(zhì)疑，氣呼呼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扔在她面前。
她唇角抽搐，就十塊錢，付你的兩份炒米線都不夠，你這一臉老子有的是錢的傲嬌神情到底是哪里來的底氣啊？
“不要瞧不起這十塊錢，這可是我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大排檔的速度就是快，很快兩份米線就炒好了，陸黎風(fēng)卷殘云地吃完一盤的時候，她的炒面也端了過來，她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就覺得很有食欲。
十點(diǎn)多，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到處燈光閃爍，恰逢節(jié)日，路上人很多，三兩成群，大多是情侶。夏成蹊一仰頭就看見漆黑的天邊掛了一輪彎彎的下弦月，那樣遙遠(yuǎn)清冷，是只能瞻仰的存在。
她想起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夜里出門經(jīng)常能看到大片的星星，偶爾天朗氣清，月明星稀，襯著明亮的夜空，甚至能看見縷縷白云漂浮的痕跡，那是沒有霧霾籠罩和溫室效應(yīng)的年月。于是，那時候的冬天總是很冷，沒有暖氣，沒有空調(diào)，物質(zhì)貧乏的歲月里，所見所聞都顯得狹窄而真切。
奶奶總喜歡坐在火爐前，腿上蓋一快破舊棉襖，抱著她，給她講寒號鳥的故事，耳邊是屋外呼嘯的北風(fēng)，呼呼颯颯。
“哆啰啰，哆啰啰，寒風(fēng)凍死我，明天就做窩。”
她學(xué)著寒號鳥的聲音，惟妙惟肖，學(xué)完總是呵呵傻笑，只是無論多少遍，總逃不過凍死的命運(yùn)。
盡管它已在耳邊垂死掙扎無數(shù)遍，她卻至今都不知道所謂寒號鳥到底是何面目，是否真如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中所說：“四足，有肉翅，不能飛。其糞即五靈脂。當(dāng)盛暑時，文采絢***至深冬嚴(yán)寒之際，毛羽脫落，索然如雛?！?p> 然而長大了她，卻早早明白了幼時奶奶想要灌輸給她的那些有助于她平安順?biāo)熳哌^一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