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整戴衣冠后,少年來到大院,四個孩子,女孩最小,平日里都是沈芯言傳身教,很少讓家里的下人帶孩子,其余三個男孩則歸林霄管教,林霄有事出府,就交由府上聘請的武師代管,這是沈芯懷第一胎的時候,兩人口頭上的約定。
女孩要是不喜歡女紅,想舞刀弄槍也未嘗不可,但男孩一定要傳承林家武風,將來承襲爵位,所幸三個男孩自小骨骼健壯,生性跳脫,熱衷于強身鍛體,意念堅韌,有為將之志。
女孩很少與院子里的刀槍棍棒打交道,偏偏喜歡詳讀兵法,對琴棋書畫女紅,興致不高。
聆挽塵到了院子中,三個男童正隨林霄展練拳腳,固定的章法,打出的拳架子有模有樣,軍人的拳腳功夫,皆以陷陣殺敵為首要目標,講究兩點之間最短的發(fā)力距離,先發(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千衛(wèi)承襲了沈清從十山里帶出的殺敵之術(shù),聆挽塵不免覺得親切,竟也情不自禁跟著三個孩童揮拳踢腿。
分了神在聆挽塵身上,三個孩子的腿腳凝滯了不少,林霄輕斥一聲后,三個孩子收回散意,專注于練拳,一套打完,林霄收勢回身,看著聆挽塵,“擇日不如撞日,我已有好些年不與人動武了,自七年前與正書史酣戰(zhàn)一場,手腳一直空閑至今,想會會兩百年一遇的女將后人。”
這位一品大武侯,其實還是對皇帝老兒的千衛(wèi)同迎一人有所介懷,息戰(zhàn)年份,千衛(wèi)千人同出,也就不軌之人妄圖‘斬龍’時,救駕所用,他調(diào)動五位隨行,已經(jīng)是很重視了,一人足矣,自信處于弱冠之年的聆挽塵,怎么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哪怕這個人是兩百年才出一個的女將后人,臨行前那位還特意叮囑了:“平原曠野,馬比狼快。深山野林,狼比馬快?!?p> 顯然,他帶領的千衛(wèi)被那位喻為馬,少年才是狼!身為南陳的大武侯,他心里終究是有一些屬于自己的傲氣,不能說與別人聽,只能藏在拳腳中。
隱世二十年,除了父親,與豺狼虎豹鷹蟒打了多年交道的少年,又何嘗不想對外人‘動手動腳’,只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當初山外要是只有林霄一人,而非千人,少年是很想甩開膀子大打一場的,今日正中他的下懷,當下也不推辭,應承下來。
三個孩子一聽父親要與聆挽塵打架,紛紛退到院里的角落,大的使喚小的,最小的男童不是很情愿地飛奔去母親的閣樓,腿腳比平時錘煉麻利了許多,不大一會,前去傳信的男童回到院子,找了一個全場最佳觀賞位置,其實就是跟在兩個較大孩子的旁邊。
沈芯攜著女童快步來到院門口時,兩位壯漢早就拳腳相見,難舍難分,她本意是來勸架,可惜為時已晚。
府里手頭上暫時無活的下人管家們,也不知從哪個經(jīng)過練武院的下人嘴里聽到的風聲,前腳追趕后腳,蜂擁而至,得到沈芯的允許后,在門口疊羅漢式注目觀望。
越看越是心驚,沒想到這位新搬來的年輕人,竟然能與侯爺打得不分伯仲,甚至在有些時候,刁鉆的出拳旋腿,險些讓侯爺吃大虧,侯府的人都知道,林霄可是南陳境內(nèi)武夫界的扛鼎,打架一事上,除了老侯爺與正書史,無人能攖其鋒芒,少年是第三人。
至于侯爺學藝的山門,他們無緣得見。
四個孩子一直小聲的給自家爹爹加油打氣,沈芯擎帕的五指緊握,既擔心丈夫以大欺小,打傷聆挽塵,更擔心自家丈夫在一個年輕人手里討不到便宜,輸在眾目睽睽之下,有損武侯府聲威。
場中的少年拳腳大開大合之間,藏著許多細膩心思,林霄心中也是江海翻騰,他虛長少年二十余歲,正值壯年,占了體力上的便宜,非但取不得上風,反而漸顯頹勢,少年的每一擊不僅一往無前,勢如萬鈞,同時也護住了自身命門,毫無破綻可尋。
少年只當眼前人是豺狼虎豹鷹蟒之類,自十二歲不借外力與飛禽猛獸徒手斗毆,十五歲開始獨自巡山,在父親的嚴格督責下,三年的時間訪便了十山里在一方天地稱王稱霸的禽獸,上百次的皮開肉綻,不敵后的抱頭鼠竄,只要性命無憂,父親絕不出手,后來慢慢地正面硬捍而不落下風,到最后攆著一眾山中霸王跑,這些比戰(zhàn)場廝殺更為兇險。
林霄的拳腳功夫有一部分承自沈清,只是經(jīng)過千百年的繼接,雖有相似之處,卻早就沒了原味,畢竟要固定出一個框架,成批培育人才,就得有章法可依,像是三個孩子隨林霄習武,樣式統(tǒng)一,拳腳一旦有了章法的約束,就會弱了殺生之力。
旁觀者越聚越多,聆挽塵也知道這是武侯府,不是自己的地盤,多多少少得顧及武侯府的臉面,手腳完全展開,舒暢了心中的拳意后,虛晃一招,故作不敵,被林霄抓住空檔擊退,少年順水推舟自認不如,林霄領了這份情,沒有過多糾纏。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
四個孩子見自家爹爹獲勝,不禁喜笑顏開,手舞足蹈,圍觀的下人們也覺得是少年不敵侯爺,畢竟一個聲名顯赫已久,一個牛犢初出茅廬,這般結(jié)局才是理所當然,世間出人意料者,不過十之一二,剩余八九全在預料之中。
只有心思玲瓏的沈芯,看著丈夫心有余悸的眼神,心里明鏡自清,沈家女兒觀察入微,洞察人心的本事,在整個朝野上下,無人不夸贊,這也是沈家女兒成為搶手香餑餑的原因之一,不過這只是馭人之術(shù)的基本功而已。
熱鬧平息,下人們作鳥獸散,各就其位,沈芯蓮步輕移,替林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與聆挽塵擦身而過時,輕輕道了一聲謝。
少年心頭一怔,不知這位武侯夫人為何而道謝,門外漢絕看不出剛才的貓膩。
掛了個牢頭的閑職,聆挽塵有不少的閑暇時間,換洗一番后,他去了南陳國都最繁華的地段,南大街,此地不僅受到尋花問柳者的鐘愛,也匯集了文人墨客的傾訴衷腸,皇親國戚流連忘返,商賈貧農(nóng)生財資物,更是當初風流一世的四祖頻繁進出的地方,他怎能不來瞧一瞧?
剛?cè)虢挚?,一棟鑲金砌玉的木樓映入眼簾,窗花飛燕,柱圖戲鳳,檐角彎揚。樓頂至樓腰,四面垂掛下許多詩詞聯(lián)子,少年繞著樓體轉(zhuǎn)了一周,仔細數(shù)了數(shù),共有八十七張墨紙,每一張上面都有一首或一副完整的詩詞或聯(lián)子,也有八十七個醒目的人名,其中一對聯(lián)子讓聆挽塵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身在獄中、心有圣賢的書呆子,李春回!
“鶉衣百結(jié)偏愛玉樓人,禿驢無發(fā)盡想俗家事。”
這個聯(lián)子當初在獄中與李春回交談時,聽其說過一嘴,只是末端的人名并非李春回,而是秦不止,少年不由搖頭一笑,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那最不受南陳國民待見的四祖,現(xiàn)在看來,四祖在南陳的文墨路上,也留下了不輕的彩。
先前少年繞著樓體兜圓的時候,離得較遠,他不想招惹站在樓層過道上‘熱情好客’的小娘子們,生怕一個小小的晃神,就被拉進溫柔鄉(xiāng),錢財事小,名節(jié)事大,只是看到這副聯(lián)子后,少年改變了主意,提腿前進,大步邁過了“歡樂”招牌,進了歡樂樓,剛進門,三位小娘子笑著左牽右拉,主動遞上自己的柔軟,不吝贊美之詞,大夸少年一表人才富貴相,年少有為金鉆腰。
少年幾次抽出自己的手,又被攬了回去,無奈之下只能選定一位陪同,支走了其他還想湊過來的小娘子,進了一個稍顯靜謐的房間,才跨過門檻,身邊之人手臂一曲一伸,身上就只剩下貼身褻衣。
姐妹們都探清楚了,少年的腰包里可是裝有不少銀錢,進了歡樂樓,就是腰包鼓脹到囊中羞澀的變遷。
少年拇指在小娘子的肩頭與胸口中間狠狠地戳了一下,先前還有說有笑,正準備繼續(xù)寬衣解帶的小娘子,突然一臉惶恐,雙臂無力下垂,腳也不聽使喚,只是腦袋還清醒,“公子,我們歡樂樓可不招待有特殊嗜好的客人,這是眾所周知的規(guī)矩,希望你不要以身試險,若是我的某些舉動惹您不快,還請您高抬貴手,不與我這種煙花柳巷里的女子一般見識?!?p> 聆挽塵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你沒有哪里得罪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只要你如實回答,這錠銀子歸你。外面鶉衣百結(jié)偏愛玉樓人,禿驢無發(fā)盡想俗家事的聯(lián)子,說了怎樣的一個故事?”
這是當初李春回在獄中問少年的問題,聆挽塵本以為聯(lián)子是李春回臨時所想,殊不知是自家四祖秦不止的妙言,他‘冒險’走進歡樂樓,只是為了弄明白這個聯(lián)子背后的趣事。
小娘子惶恐銳減,臉色稍安,原來是個外地人,不知歡樂樓樓腰上方的詩詞聯(lián)子由來,這倒是難不倒她,歡樂樓里的上百位小娘子,對這八十七張墨寶了若指掌,因為這是進歡樂樓賺錢謀生的基本功。
“這幅聯(lián)子背后的故事,說的是一個紅塵未了,因為無力謀生,為躲避債務而遁入空門吃齋念佛的小和尚,有一日化緣到了歡樂樓門口,其一路化緣至此,身上也積攢了不少香火錢,本應買些吃食,回寺廟供奉老神仙,但他經(jīng)不住我歡樂樓姑娘們的誘惑,被當時頗有幾分姿色的小嬌拉進了樓,與小嬌纏綿悱惻幾個日夜,花光了化緣得來的錢財,更為可笑的是,他認為自己愛上了小嬌,總想著能與小嬌耳鬢廝磨,賴在歡樂樓不肯挪身,最后被樓主趕出去,餓死在半路上,此事被一個叫秦不止的人知道后,親自提筆在歡樂樓寫下了這幅聯(lián)子,據(jù)說那秦不止是女將軍沈清的后人?!?p> 得到了答案,少年故技重施,解了小娘子身上的穴道,不顧一眾小娘子的挽留,狠心走出了歡樂樓。
少年前腳剛走,在歡樂樓不遠處,一位薄紗遮面的少女眉心皺起,自言自語道:“給他介紹王家嫡女王湘意,面如一口無波古井,自己卻跑到這等煙花柳巷,尋花問柳作樂,那王湘意的才情容貌,哪是這些個臭不要臉的庸脂俗粉能攀比,還是另有所圖?”
身后的兩位護衛(wèi)不明所以,不知自家小姐說的是哪家公子,剛閃過這個念頭,只見自家小姐轉(zhuǎn)身遞出一錠銀子給右邊護衛(wèi),護衛(wèi)以為是賞的辛苦錢,往腰間藏,哪知是讓他進歡樂樓套個話,竊喜轉(zhuǎn)憂郁,只是一句話的距離。
拿著燙手的銀子進了歡樂樓,姑娘們都知道這位是沈家小姐沈纖的護衛(wèi),盡職裝束佩劍,顯然不是進來尋歡,找的是剛剛接待已經(jīng)出去的那位少年的小娘子打探消息,這是沈纖的原話,那小娘子一時半刻賺了兩錠沉甸甸的銀子,喜不自勝,自然是和盤托出,對沈家也不敢隱瞞,得到答案的沈纖眉頭舒展,領著兩名護衛(wèi)慢悠悠地跟在少年身后。
只是少年越走越急,路過的地方更加偏僻,沈纖提裙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歡樂樓插曲后,兩名護衛(wèi)也算是知道了自家小姐先前所說的是何人,眼看前方少年就要消失在視野之外,左邊護衛(wèi)提議由他上前攔住少年,右邊護衛(wèi)帶著小姐隨后趕到,被沈纖一口否決,如此做法,何必等到現(xiàn)在,脾氣秉性摸得差不多了,她只是想多了解少年的行事規(guī)則,才能對癥下藥。
片刻的耽誤,少年已經(jīng)完全不見蹤影,沈纖將裙擺提得更高,快速跑到少年消失的地方,兩名護衛(wèi)剛到,突然一股極強的壓迫力迎面襲來,兩人還來不及拔出鞘中利劍,便被一道巨力擊飛兩米之遠,舌牙帶血,渾身氣血翻涌,使不上力。
黑影轉(zhuǎn)身,在少女驚愕的神情中,掐住了其纖細的脖子,一把扯下其面上的薄紗,見到一張姣好的熟面孔,心中大石落下一半,皺起眉頭。
在少年伸手扯下薄紗之前,少女在聆挽塵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絲令自己顫栗不安的意念,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只餓虎盯上的兔子,這種感覺自出生到現(xiàn)在,是第一次冒現(xiàn),直到多年后才知道那是殺意!
少年冷聲問道:“為什么跟蹤我?”
少女猶未回過神來,直到少年再重復了一遍問話,少女才安下心神回答:“我想多了解你,得知你來了南大街,我就跟過來了,沒其他意思?!?p> 一向伶牙俐齒的少女,竟然有些結(jié)巴,兩個護衛(wèi)以劍拄地,才勉強直立起身,看向少年時很是懼怕,既想救主,又不敢冒死向前,剛才若是對方手下不留情,他們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被擾了興致的聆挽塵,失了繼續(xù)逛街游玩的心思,匆匆去獄前看了兩眼桃花和翠竹的長勢,順帶進獄溜了一圈,發(fā)現(xiàn)無異樣,就回武侯府東房偏院歇下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沈纖,腦海中一直盤旋聆挽塵的那個眼神,兩個護衛(wèi)吐了一口淤血才好受一些,暗自后怕。
在聆挽塵和沈纖兩方人馬陸續(xù)離開后,一位手持折扇的白衣男子,帶著一位侍從出現(xiàn)在前兩方人馬相遇的地方,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對沈纖有意的肖玨,沈纖遇險之時,他是想出手相救的,看清楚是聆挽塵后,才按捺住了心中的想法,反而暗自高興,人不謀事,天已作梗,省了他不少閑工夫,今后這兩人只怕是因此事心生芥蒂,不會有琴瑟和鳴的兆頭了。
清晨,天邊一抹魚肚白,自昨日隨三個孩子練拳腳,與林霄對戰(zhàn)一場,聆挽塵今早起來,幾乎同時與林家父子四人到達練武院,雙方一碰面,林霄身為長者,卻率先抱拳,還提議讓聆挽塵教導三個孩子的拳腳,他在一旁觀摩,忙里也總想著偷閑的少年,哪里肯答應,不由分說一口拒絕了,語氣輕柔,卻是斬釘截鐵。
在旁陪練,可來去自如,一旦成為師者,自會擔上一份責任,便不敢隨心所欲了。
這次聆挽塵從開始一直陪練到結(jié)束,幾人前往主院用早膳的時候,氣氛有些微妙,多添了一副碗筷和一張凳子,執(zhí)新筷用膳的人,挨著沈芯落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家常體己話,和四個孩子也打得火熱。
反倒是府主林霄與東房偏院的聆挽塵,兩個大男人只顧悶頭吃菜,目不斜視,就像是十里不同天,東邊下雨,西邊晴。
挨著沈芯坐下來的新客,恰巧是昨日跟蹤聆挽塵被逮個正著的沈纖,沈芯的親侄女,通過兩人的交談,聆挽塵才知道兩人還有這層關(guān)系,心中有些異樣,兩人中間就隔著那個最小的女童,今日沈纖登門造訪,不曾事先通知過任何人,身為府主的林霄,心中也很是詫異。
這小妮子也就每年重陽節(jié)的時候會來家里坐一坐,與沈芯聯(lián)絡聯(lián)絡感情,今日兩家都無要緊事,也不是什么特別時節(jié),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到訪侯府,兩口子都以為沈纖是對姑姑想念得緊,才刻意登門,不作他想,殊不知此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到侯府都給幾個孩子帶了專屬禮物,四個孩子雖然只見過沈纖兩三面,卻也對她很是喜歡,特別是小女童。
少女時不時轉(zhuǎn)頭逗小女童的時候,眼角余光瞟一眼少年的木訥臉,看不出喜怒,意外發(fā)現(xiàn)少年飯量驚人,吃東西也很講究葷素搭配,一口葷菜一口素菜,筷子從不連續(xù)兩次伸進同一個菜盤里。
都有觀察入微的本事,又都是沈家女兒,更虛長十來歲,沈纖的神態(tài)小動作,被沈芯盡收眼底,這才明白她這個侄女今日到訪的真正意圖,情竇初開的年紀,想要男歡女愛無可厚非,只是之前不是和肖家那小子有點眉目嗎,聆挽塵才剛?cè)攵紟兹?,就見異思遷,也不怕傳出去壞了自己的名聲。
身為女子,還主動追到別家院里來,這是臉皮也不準備要了嗎?她沈家還未出過女追男的離奇事,看來飯后得和這小妮子好好談一談,順便套一套話,看看是真看上了,鐵了心想飛蛾撲火,還是純粹對女將后人的好奇,畢竟沈纖想更名為沈清一事,她也是知道的。
飯至半飽,沈纖竟鬼使神差地教唆小女童給聆挽塵夾肉,雖然不知表姐用意何為,但天真單純的小女童還是伸長手臂,盡一身之力,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遞到聆挽塵碗邊,林霄夫婦都在看著,又是這么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的善意,少年壓低碗口,笑著接了肉片,就著一口白米飯?zhí)羧肟谥小?p> 少年知道這是一個陽謀,少女用來委婉道歉的小伎倆,偏又討得皆大歡喜,不僅拉近了聆挽塵和林家的距離,也讓少年心中的芥蒂平塌幾分,看到了少女可愛的一面,小女童受到父母夸贊時,甜甜一笑露出的小虎牙,也觸動了聆挽塵心里的那根弦。
飯后,少年自武侯府出來,去往京都牢獄的路上,步子踩得很慢,非是路邊景美留人心,而是在等人,沈纖應該會追出來,就昨日之事向少年要一個她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一直行至看到牢獄門臉,也不見其人。
放下心中的思緒,入了獄門,今日挑一個不熟的聽聽故事,挑中的人在沈見秋對面牢房,這些人長年累月不與外人接觸,牢房之間也不易交談,像李春回那般鬧騰的,也就只有李春回,找不出第二個,有個人愿意靜下心坐下來傾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況且還披了一件女將后人的外衣,更加滋長了吐訴的欲望。
武侯府夫人閨閣中,沈芯拉著沈纖進房,關(guān)了門,先是詢問沈纖與肖玨到底是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還是并未有共度余生的打算,男人不清不楚,容易脫身,女人不清不楚,易成破鞋,她這個做姑姑的,可不想看到自家小侄女聲名狼藉。
沈纖說自己以前確實對風度翩翩的肖玨有好感,但還扯不到情字上,從沒有正面回應過肖玨的追求,在觀察期。
之后沈芯自然是詢問沈纖與聆挽塵之間是否已有貓膩,為何對聆挽塵這般窮追猛打,不要臉面的追到武侯府。
沈纖只是說聆挽塵確實與她見過的世家公子大有不同,而自己打小仰慕傳奇女將軍沈清,對于女將后人自然會好奇,而且通過幾番接觸,她也確實是對這個男人上了心。
特別是昨日扯下薄紗時的那個眼神,常常在腦海中盤旋,久久揮之不去,昨晚半夜為此夢中驚醒,今日才特意造訪侯府,想冰釋前嫌,也幸虧有沈芯這個姑姑做了侯夫人,才能名正言順,不懼謠言。
桃樹竹林,立規(guī)圖靜,進歡樂樓散財,只為弄清一副聯(lián)子背后的故事,更聽說一品大武侯林霄在他手里討不了便宜,這樁樁件件確實讓少女動了一點心思,只是五品典獄長的前路,幾乎已經(jīng)被堵死,難有晉升渠道,而少年又是一副樂于田園山水,不喜爭權(quán)奪利的性子,不會因時而變,這點與她沈家的門風家教不相契合,爺爺沈見秋就是在這種倔脾氣上吃了大虧,入獄二十幾年,余生也只能茍延殘喘在鐵窗下。
…………
獄中一吐一聽,一個半時辰,少年站起身抖了抖微麻的雙腿,每次交談,都從其中有所得,或是奇異山水,或是詩詞歌賦,或是可做前車之鑒的經(jīng)歷感悟。
出了獄門,正值午時,少年本想去躺椅上午睡小歇,聽一聽久違的竹葉隨風聲,幾日時間,桃花已掉落大半,粉裝換綠衣,垂枝碧桃只開花,不結(jié)果。
可惜桃花樹下的躺椅上已有一個睡美人,鼻息均勻,雙腿微蜷,身體側(cè)臥呈半弓之態(tài),倒是與他在十山中屋旁側(cè)臥聽竹聲是一個樣子,少年出來之前,獄門口值班站崗的兩位獄卒,總是偷偷瞄著這邊,以他們的身份,能夠肆無忌憚打量沈家小姐的時間,也就這種狀況了。
少年出來后,兩位獄卒果斷收回了目光,身體站得筆直,目視前方,看上去一副盡忠職守的表象,少年沒有計較,交代了幾句話后,就自顧離去,沒有叫醒熟睡中的沈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