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突然冷臉，看來這次經(jīng)歷給姑爺造成了不小創(chuàng)傷，她很想坐到姑爺身邊，讓出自己的肩膀，但那不是她能做的事情，也不是她該做的事情，想不出其它法子暖場，只能在默默認(rèn)錯之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姐，兩人從小無猜，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懂沒懂自己的意思，沒去安慰姑爺，反而是放下筷子，拉著自己進(jìn)了屋，把閉眼沉眉的姑爺獨自留在了飯桌上。
剛進(jìn)房門，沈纖就給貼身丫鬟的額頭來了一個爆栗，她是心疼丈夫才沒問。
“你這丫頭，教了你那么多待人接物的人情世故，你還是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p>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這個貼身丫鬟從小在她身邊耳濡目染，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至少在剛才的飯桌上就算不上一件好事。
沈纖悄悄開了一條門縫，很心疼地望著靜坐在飯桌上的聆挽塵，她成為寡婦和丈夫的遭遇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貼身丫鬟也和自家小姐頭頂頭的往外看，以前的女將后人個個風(fēng)光，南陳史冊上還沒記載過哪個女將后人經(jīng)歷過這種禍?zhǔn)拢坪跏侨珨€在一起，就等著姑爺來承受。
大概靜坐了十分鐘左右，聆挽塵才又動筷子，飯菜的余溫也快消了，說不上殘羹，但已經(jīng)算是冷炙，對現(xiàn)在的青年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看著姑爺放下碗筷，開始收拾飯桌上的菜盤子，貼身丫鬟趕緊開門出去幫忙，只字不提先前之事，沈纖走到聆挽塵身旁，拉著丈夫的手走到躺椅前坐下，看著貼身丫鬟忙里忙外，聆挽塵還想起身去幫把手，卻被沈纖給按下了。
“她現(xiàn)在是有愧于心，你就讓她一個人收拾吧，忙起來心里就好受多了?！?p> 聆挽塵輕拍沈纖的手掌，沒有違少女的意，等著貼身丫鬟把碗筷菜盤子全端進(jìn)廚房后，在躺椅上睡下，沈纖抬起丈夫右臂，把身子縮進(jìn)聆挽塵懷里，頭枕在聆挽塵肩上，把聆挽塵的右手放到自己腰間。
“其實她只是問了你想問，卻不愿問的話，我現(xiàn)在一并與你說了吧，待你們主仆二人單獨相處時，你再說與她聽，我確實不想在人前過多提起。”
“這場戰(zhàn)爭，雙方實力相當(dāng)，兩方人馬總計已超過千萬，我力竭倒地之前已經(jīng)殺人如麻，倒下之后，被我所殺之人蓋住了身軀，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我也以為是必死無疑了，茫茫中不知昏迷了多久，隱約感受到有個人在我身上翻找，剛睜開眼睛，就見到一只齊人高的血鴉站在我身上，尖嘴利喙啄向我的眼珠子，就是你們口中的怪物，我拼命斬殺了它，之后放眼望去，盡是殘肢斷骸，氣沖牛斗的尸臭，鮮血匯聚成一條逐漸干涸的小溪，在嗆鼻的腐臭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我往前走，看到一個被五柄長矛釘死在地上的背影，他就是大武侯林霄，眼珠子和心包都被掏走了，我再往前走，找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一個活口?！?p> 那柄會飛的斷劍被聆挽塵略去，他自己都不信劍會飛，即便站在風(fēng)口浪尖，何況是沈纖這些不練拳腳的普通人，說出來也沒人信，何必自找麻煩，說不定沈纖還會為他找個大夫把把脈。
遭此大難，損了心智，也實屬正常。
夫妻兩就躺在躺椅上說著同床時才會說的枕邊話，沈纖近段時間沒睡過好覺，聆挽塵何嘗不是，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說著說著便相擁入夢，睡得很沉，日薄西山，月華入夜，一陣涼風(fēng)拂面，夢中的少女沒來由打了一哆嗦，她做了一個很甜美的夢，夢中春意盎然。
河邊柳絮飄飛，一人春風(fēng)滿面緩緩走來，步子踩得很輕，是位少女，少年嘴角含笑靜靜看著，眉宇間全是藏不住的歡喜，待少女走近身前，少年伸出寬厚的手掌捉住那兩只細(xì)嫩的柔荑，抿嘴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一觸即退，像是要產(chǎn)卵的蜻蜓在平靜的湖面點了點，蕩開一圈圈柔軟的波紋，少女卻開始不依不饒，踮起腳尖雙手勾著少年的脖頸，兩點朱紅印在少年剛剛退開的鼻下薄唇，一股淡雅清香侵入鼻尖，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害臊的事，少女心里猶如小鹿亂撞，迅速放平腳跟偏開了頭，之后的兩人靠在彼此的肩頭不出聲，只是氣息紊亂得厲害，也許是兩人都知道這樣的時刻來之不易，只管享受就好，畢竟流光容易把人拋，哪還管得了什么櫻桃芭蕉。
貼身丫鬟本不想打攪兩人，小姐好久沒有嘴角上揚了，還是這種夢中癡笑，只是眼看夜幕降臨，再不叫醒兩人就要出大事了。
“小姐，姑爺，快醒醒，挖眼掏心的怪物要來了！”
貼身丫鬟俯下身子，兩只手各自按住小姐和姑爺?shù)募绨蚴箘艙u晃，涼風(fēng)過隙也沒有吹醒的小夫妻，終于是在貼身丫鬟的不斷搖晃下悠悠醒來，沈纖先是看了一眼丫鬟，后又偷瞄了一眼丈夫，臉色古怪，兩人已成婚有了夫妻之實，她竟然還會做這種純情少女才會做的春夢。
聆挽塵恰好看到了夫人的嬌羞，他有點不解，不就是夫妻兩相擁而眠被丫鬟叫醒，又沒做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茍且之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丫鬟也不明所以，她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小姐紅臉，以前去武侯府倒追姑爺?shù)臅r候，也沒見小姐露出過這種小女兒神態(tài)。
其實別說貼身丫鬟，就是成婚當(dāng)日入洞房掀起紅蓋頭時，沈纖雖然有些拘謹(jǐn)，但也從無害羞之意，聆挽塵這個丈夫也是第一次見到妻子這抹別樣的風(fēng)情。
沈纖挪開聆挽塵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掌，像一頭受驚的小鹿踩著碎步跑回臥房，貼身丫鬟本想緊跟其后，但姑爺回來了，她是不能和小姐一起睡了，有失體統(tǒng)，不情不愿地去了偏房，本來一個人睡也沒什么，以前獨守空房的日子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早就習(xí)慣了。
只有偶爾遇見一些駭人聽聞的驚魂事，她才會像個偷情的野漢子摸進(jìn)小姐的房間，借小姐的嬌軀暖一暖身子，定一定魂，如今有一群掏眼挖心的怪物肆虐京都，這就是讓她驚魂不定的害怕事，她真想厚著臉皮向姑爺再借小姐用幾天。
聆挽塵進(jìn)房之時，沈纖的貼身丫鬟已經(jīng)把門窗都關(guān)死了，如今丈夫回來了，沈纖心結(jié)解開，卻又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貼身丫鬟，今日只得辛苦她了，明日再去招一個丫鬟與她作伴，或者干脆給她說門親事好了，抽個空問問她對未來夫婿有什么要求，自己給她出嫁妝，讓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人。
是夜，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以往的京都此刻，幾乎夜夜都能聽到打更人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就在幾天前的晚上，整個京都內(nèi)的十位打更人都被掏眼挖心，死狀嚇人，官府衙門立即著手調(diào)查，一無所獲，后來陸陸續(xù)續(xù)有夜行人被掏眼挖心，官府還沒發(fā)布告示，街頭巷尾就不再有人敢夜行了，幾十個夜市也都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生意人在太陽還沒落山之前就早早關(guān)門謝客。
人們只敢在青天白日里出來活動筋骨，但凡有幾片烏云在空中飄過，都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險，這件事驚動了大涼山，哪家有事必須在夜里出門，需得提前一日上大涼山在京都內(nèi)的駐地報備，大涼山會派門人護(hù)送。
大涼山給官府衙門畫了一張圖，圖上是一只似鷹非鷹、似鴉非鴉的怪物，齊人高，全身血紅，兩只眼珠子凸露在外，尖嘴鐵喙，翼展有兩到五米，聽說大涼山弟子拿那些怪物沒有絲毫辦法，連一根汗毛都傷不到，不過那些怪物也沒有擊殺大涼山弟子的本事。
小別勝新婚的聆挽塵夫婦，纏綿悱惻了許久，沈纖香汗淋漓，男人猶有余力，只是苦了偏房里的貼身丫鬟。
半夜時分
看著沉沉睡去的少女，聆挽塵輕手輕腳地穿衣出了門，來到一處遠(yuǎn)離自家宅院的街道上，手里抓著一根質(zhì)地堅實的鐵棍，聆挽塵知道在自己出門之時就被盯上了，只是如今早已沒了毛骨悚然，他此行目的是驗證一些猜測。
一只血鴉宛如捕食兔子的蒼鷹，從聆挽塵頭頂?shù)纳峡罩甭佣?，青年不動如山，就這樣看著血鴉極速向自己墜來，并沒有揮動手里的鐵棍去搏擊，仿佛是活膩了，成心找死。
就在血鴉雙爪即將抓到青年的頭顱，青年腳下微動，牢牢握在手里的鐵棍也有上砸的動向，耳畔一道破風(fēng)聲傳來，血鴉嘶叫連連，似乎知道自己大難臨頭，撲騰著翅膀減緩下墜的速度，但說時遲，那時快，一柄沒了尖頭的斷劍帶起一篷血水，從血鴉胸口穿至尾部，透體而過，被一劍斬滅生機的血鴉無力掉落在青年身前，撲騰了幾下翅膀就沒了動靜。
那柄沒了劍尖的斷劍又出現(xiàn)了，這次的青年動如脫兔，腳下生風(fēng)，顯然是早有預(yù)謀的蓄勢待發(fā)，將手里的鐵棍扔出，想攔截斷劍的前路，而他則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劍柄，這次冒險夜行，不是為了幫大涼山分擔(dān)壓力，而是想把斷劍抓在手中看個究竟，到底是什么玄機能讓一柄無人握持的斷劍殺人于無形，這柄劍如果要殺他，聆挽塵可能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騰不出來，便人頭落地了。
斷劍一個龍擺尾，青年撲了個空，之后把青年扔出去還未落地的鐵棍打了回來，青年伸手接住，斷劍發(fā)出一聲脆吟，似乎是在嘲笑青年不自量力，知道了青年的意圖，斷劍化為一抹流光劃過夜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也不留戀。
本就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看著斷劍消失的方向，聆挽塵并不覺得可惜，反而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走到了無生氣的血鴉跟前蹲下，當(dāng)日在戰(zhàn)場上醒來被斷劍救下，沒什么心思好好研究，他此行的最終目的就是以身犯險，利用斷劍斬殺一只血鴉，他雖然是南陳最強武夫，卻也沒有殺死這玩意的本事，只能假手于劍，當(dāng)然，如果能把斷劍抓住，那更是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