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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四十七章 病來如山倒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655 2020-09-24 20:13:59

    京師的這件大事,很快便傳到邊城徐州!

  “郗鑒大人何在?”一名年輕的軍卒焦急的問道。軍卒口中噴著霧氣,頭發(fā)還有眉毛上掛在白霜,臉紅撲撲的。

  “本官就是刺史郗鑒?!臂b一看來人這神態(tài),肯定馬不停蹄跑了一天,沒有十萬火急之事不會如此。

  “卑職是尚書臺兵部曹的驛兵,有份緊急文書給你?!臂瓙执鸀楹炇蘸?,來人折身返程。

  “真是雪上加霜,今后大晉何去何從噢!”郗鑒撥開蠟封,細看文書,焦急和憂慮深深刻在臉上。

  “爹,平叛時圣上還曾親自到蕪湖探營,龍體康健得很,怎么剛過去半年,突然病重了呢?”

  “為父也在納悶,上次封賞朝會,圣上面色紅潤意氣風發(fā),還列出一大堆要推行的大政,說明那個時候還是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是別胡亂猜測,備馬,為父即刻進京?!?p>  郗鑒帶著滿腹疑慮出了徐州城,他預感到山雨欲來!

  城南烏衣巷,王導府邸,王家子弟也亂作一團。主心骨王導焦躁不安。盡管堂中爐火燃得正旺,后脊背上還是陣陣陰寒,全身都被這股寒氣包裹著。

  王敦叛亂后,王家距離鬼門關僅一步之遙,若非自己大義滅親,再加上明帝寬容大量,念及家族當初在晉室定鼎江南時的擁戴之功,現(xiàn)在不是被滅門就是發(fā)配嶺南客死他鄉(xiāng)。

  每次想起這些,還心有余悸。

  是明帝力排眾議,保住了王家。而此刻,龍體危殆,王家又要面臨第二次嚴峻考驗。

  王導深知,明帝倘若駕崩,太子還未成年,庾皇后順理成章成為攝政的皇太后,庾亮大權在握,到時候會清算舊賬,拿王家開刀。

  “小內(nèi)侍那可有消息?”王導關心皇帝的病情,心想這病來得太突然。雖說很多大臣認為患病無疑,而王導多了一層考慮。

  這會不會是假消息?;实凼窍虢璐藖碓囂匠?,試探輿情,為隨后的什么大手筆預做鋪墊?

  王允之兩手一攤:“這兩日沒有什么消息,圣上拒絕任何人探視,宮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咱家一概不知。會不會是那內(nèi)侍以為王家要落魄,故意躲著咱們?”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王導嘆道。

  “當初他初入宮,便處處和我接近,還幾次提出要認我為族叔,這些年明里暗里給咱們提供不少消息。這次嘛,或許宮禁確實很嚴,他一時找不著機會。他是個聰明人,玲瓏得很,應該不會輕易就斷定我王家落魄的。”

  “叔父,咱們現(xiàn)在兩眼漆黑,是不是應該從側面打探一下,也好預做綢繆。你不是和南頓王司馬宗私下有走動嘛,他是皇室宗親,應該掌握內(nèi)情。”

  “不可,外臣交接宗室本身就犯忌,更何況在皇帝病重這節(jié)骨眼上,要是皇帝獲悉此事,會治咱們一個不臣之罪。告訴你們,別看皇帝才登基三年,什么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p>  一句話把王允之嚇住,暗道一聲:“還是叔父老謀深算?!?p>  “現(xiàn)在情勢微妙,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咱們要以靜制動,多看多聽,切不可多言,事關整個家族,不可不慎呀!”

  明帝這場病來得確實突然,當初并未當真。

  那是半個月前的一天,明帝正伏案閱批王導呈送的施政條目,忽覺腰部奇癢,隨手這么一撓,頓覺刺痛無比。攬衣一瞧,腰間長著一小簇紅點,黍米大小,顏色赤紅。

  開始沒當回事,讓太醫(yī)院配置點藥水涂抹一下了事。

  誰知幾天之后,絲毫不見好轉,而且紅點越來越多,遍布整個背部,只要稍稍觸摸,就如針扎一樣刺痛。

  漸漸地,渾身寒熱,四肢稍覺僵硬,紅點也皮破肉潰。

  這下,驚動了太醫(yī)院,也驚動了宮廷。十數(shù)名太醫(yī)遍覽醫(yī)書,會商應對之策,嘗試了很多種藥方,動用不少名貴藥材,都不見效果。

  拖了很久,龍體不僅不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皮膚潰爛不說,還胸悶氣喘,經(jīng)常暈厥過去,一天比一天沉重。

  見一眾太醫(yī)跪在地上,渾身顫栗,束手無策的惶恐,明帝腦袋熱脹,但心如明鏡,他知道這一關自己過不去,該要面對了!

  “王內(nèi)侍,都到齊了嗎?”明帝有氣無力的問道。

  “陛下,還差郗鑒大人,徐州路遙,要明早才能到齊?!?p>  “哦,董太醫(yī),去東堂找皇后,取一粒仙丹過來備用?!?p>  “臣遵旨!”董太醫(yī)家學淵源,祖上幾代行醫(yī),打小就得父祖熏陶,醫(yī)術精湛,剛剛十八歲就選入太醫(yī)院。白面無須,面如冠玉,長得英俊倜儻。

  “陛下莫要灰心,臣聽太醫(yī)院又覓得一良方,應該還有希望?!扁琢亮⒂陔A下,面容悲戚,安慰道。

  “愛卿別安慰朕,朕之身體自己清楚,來日無多了。太子登基后,這一大攤朝事國事,你可要多費心,竭力輔佐衍兒?!?p>  “陛下但放寬心,于公于私,臣當仁不讓,甘效犬馬之勞,不負陛下重托。陛下,臣思來想去,這王導都不該再留在朝堂,臣以為……”

  明帝打了個呵欠,合上眼睛,弱弱道:“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庾亮后面一句關鍵的話被活生生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像是被噎住一樣難受,沒辦法,只得悻悻而退。

  背后,明帝慢慢睜開了眼睛!

  “朕還沒死,你就替朕作起主,若朕遂了你愿,將來太子豈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與馬共天下,王家奠定了大晉得以延續(xù)的基礎,也在侵蝕著司馬皇權的根基。

  先帝在王敦兵鋒的威逼和凌辱下含恨而終,駕崩前夕,拉住明帝的手,交代說要以此為鑒,登基后切莫操之過急,要穩(wěn)中求變,徐徐圖之。

  明帝為避免重蹈覆轍,一方面重用新貴庾亮、舊臣郗鑒,還招徠中朝遺民官宦溫嶠桓彝何充等人入京,同時拔擢江東士族,在僑、吳士族間搞平衡,以限制一家獨大的烏衣巷王家的權力。

  而今,王家岌岌可危,榮辱生死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再也不必憂慮??墒牵虏慌湮坏拟准矣置傲顺鰜?!

  沒有驚天動地的功勞,卻迫不及待打著第一豪門的算盤,一心取王家而代之。而且,庾亮儒雅的外表下藏著兇狠。

  王敦叛亂前,他就幾次悄悄進言,要端掉烏衣巷。叛亂后,更是欣喜若狂,鼓動自己滅了王家滿門。當然,庾亮也很聰明,每次的理由都冠冕堂皇,讓明帝也挑不出理。

  現(xiàn)在更是上躥下跳,屢屢入宮讓皇后給自己吹枕頭風,還開始在朝中暗暗布局。平叛功臣溫嶠堅決到江州任職,桓彝也去宣城,這背后就有庾亮的影子。

  打趴一只虎,竄出一頭狼。狼看似比虎弱小,論兇狠和心機,未必不如虎!

  可以想見,自己百年之后,庾家成為帝舅,大權獨攬,頭一個被清算的就是王家,自己信賴的幾位功臣宿將又遠離京師,新帝的光芒必然被庾家的陰影遮蓋。

  那庾家又將成為現(xiàn)在的王家!

  明帝思及此處,不由得陣陣心寒。臨崩前,一定要為兒子撐開一副擋風遮雨的大傘。

  誰人可以成為撐傘人?

  明帝翻來覆去,仔細思量,不敢有分毫疏忽。

  “陛下,陛下?”王內(nèi)侍見皇帝沒了動靜,魂飛魄散,沖出了式乾殿。

  庾亮并未回府,他正往東堂而去,迎面碰上董太醫(yī),手里攥著一只小陶瓶。

  “這藥管用嗎?”庾亮截住問道。

  “回稟國舅爺,這仙丹的確管用。據(jù)說是仙翁葛洪離開京師南下嶺南游方時煉制而成,一共有五粒,先帝當初服了一粒,延緩了十二個時辰才駕崩,不過只能用一粒,多用反而無濟于事。”

  “你看陛下這???”

  董太醫(yī)抬眼一瞥對方,迅速低下頭,哀戚道:“除非華佗再世,扁鵲重生!”

  “唉!大晉真是命運多舛?!扁琢列念I神會,干嚎一聲,伸手在董偉肩頭有節(jié)奏的拍了三下。

  “董太醫(yī),快,圣上又昏迷了,快!”王內(nèi)侍大聲吆喝,驚走了庾亮。

  王內(nèi)侍是明帝駕前體己人,很得明帝寵愛。

  他出了式乾殿,看到二人似乎在密語,心里泛起嘀咕。

  帝王病情乃絕密之事,外臣甚至皇室宗親都不能打探,庾亮仗著皇后胞兄的身份,這幾日難得的勤快,幾乎天天泡在宮中,問這問那,一點忌諱都不避。

  早朝時,明帝恢復了氣力,這還要歸功于昨夜服下的仙丹。

  “人固有一死,概莫能外。朕雖為天子,畢竟不是天,也逃脫不了生老病死,諸位愛卿不必難過!”

  階下幾位重臣哭成一團,皇帝年紀輕輕,胸有抱負,突然要駕鶴西去,如何不讓他們神情慘傷,如喪考妣!

  “朕雖坦然處之,不過,心有不甘!”明帝慷慨道。

  “命運為何對朕如此不公,百萬子民嗷嗷待哺,中原大地陷入胡虜之后,遺民在趙人鐵蹄下呻吟。朕有心親率王師,蕩平胡賊,卻無力為之,上蒼不給朕這個機會!朕不甘,朕委屈!”

  “陛下,陛下!”明帝淚流滿面,群臣肝腸寸斷。

  “好了,眾卿。朕不過是發(fā)發(fā)牢騷,抒發(fā)胸中塊壘而已?!泵鞯奂皶r收住淚水,苦笑道:“朕之后,新帝嗣位,有諸位愛卿輔佐,朕相信,朕之遺愿終有一天會成為現(xiàn)實?!?p>  “臣等謹遵圣諭!”

  “諸位,一朝一夕之功都不要浪費,趁朕此刻還清醒,咱們君臣就商議商議往后的軍國大事,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以便新帝登基后即行實施?!?p>  君臣一直商議到午后,幾個老臣餓的肚皮咕咕叫,也沒心思用飯?;实圻€沒傳膳呢。

  “嗯,很好,就照此辦理?!背h終于告終,明帝合上奏折,舒展一下酸麻的筋骨,發(fā)現(xiàn)殿門外的陽光不見蹤影,笑道:

  “朕思慮不周,自己沒有胃口,忘了諸位愛卿還沒用膳。來人,傳膳!”

  不一會,御膳傳到,食不言,眾臣鴉雀無聲。

  明帝確實沒有胃口,王內(nèi)侍走上前,端來一小碟點心,仔細拆開,說道:“陛下,這是蓮藕桂花酥,皇后說味道很好,請陛下嘗嘗!”

  “嗯,這個還不錯,朕之前好像嘗過的,又甜又香,入口即……”明帝突然想起了什么,這點心看著眼熟。

  對了,半個多月前,自己曾吃過一回,而當晚就發(fā)起寒熱,次日腰下就有了黍米大小的紅點。

  那一幕,他還清晰的記得。“這酥入口即化,味道也好,是皇后親自做的,還是御廚做的?”

  “都不是,是國舅從府上帶來的?!?p>  明帝咯噔一下,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他掃視階下的庾亮,恰巧正迎上對方投來的眼神。

  四目相對,轉瞬又分開。

  這無意間的發(fā)現(xiàn)讓明帝渾身冰涼,不會是庾家做的手腳吧,要不然,怎會這樣湊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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