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熾被葬在了宮外北郊的山上,與妻子合葬在一起。敖雄原打算厚葬岳父,大行操辦葬禮,加上王熾素有威望,朝堂上下對厚葬一事也無反對之聲。龍母卻不同意,她說父親一生不愛奢華,最能體察民苦,若舉全族之力大辦葬禮、過于鋪張,怕父親在天之靈也不能安息,因此葬禮一切從簡。只是她事事親力親為,王熾下葬后,她就病倒了。
朱宮東殿,龍母喝下施姑端來的藥,沉沉地睡過去了。小六輕輕走進房來,看到母親在安睡,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她走出朱宮大門,朝天一閣方向走去。外公走后,她懂事了不少。
天一閣內(nèi),小六將外公生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復述給鰲老,請教是什么意思。
“不驚耕市,四民不雜,以有余補不足。”鰲老細細品味著,嘆了一口氣,“大司領臨走還在惦記著百姓啊。‘不驚耕市’,是說頒布法令時,不能驚擾了農(nóng)商,要考慮他們的生計?!拿癫浑s’,是指這士農(nóng)工商,四民各司其職,各安其位?!杂杏嘌a不足’,說的是地域間有貧富差別,要想辦法將富余的均給匱乏的,只有這樣才能舉國安定。這想必是出自王氏一族的《富國策》吧?”
小六點了點頭:“是《富國策》里的話,外公走之前將《富國策》托付給了我?!彼拖铝祟^,“外公雄才偉略,尚遺憾不能將《富國策》發(fā)揚光大,鰲爺爺,我該怎么做,才能不辜負外公的囑托?”
鰲老沉思良久才說:“這件事確屬不易?!陡粐摺肺乙苍杂卸劊m以富國為名,實則是要富萬民百姓。要想富萬民,就必須繁榮各行各業(yè),別無二法。若論才能智慧,你外公無人能及,之所以難將這《富國策》推行,主要是受制于外部環(huán)境啊。你想承襲大司領的遺志,只怕這條路不好走。”
“再難我也要試一試!”小六堅定地說。
鰲老站起身來,看向窗外:“太宰蕭萬年蕭大人,年幼家貧,生活在一個傾向僻壤的小村子,十里八鄉(xiāng)只有一個教書先生。孩童時的蕭大人嗜好讀書,總是親近這位先生,先生也對他頗為關照。后來先生對他說,要想揚名立萬、有所建樹,在這窮地方是難有出路的,就算悶頭苦讀把書翻爛了,眼界也難以打開,應該去外面找尋名家大師,哪怕給人家牽馬擦鞋倒夜香,只要對方有學問,都是值得的。蕭大人聽了他的話,離開了家鄉(xiāng),四處打聽,投奔在一代文豪孫老先生門下,才有了以后的這番作為。他功成名就以后,回鄉(xiāng)辦了義塾,竟在那窮鄉(xiāng)僻壤里培育出不少棟梁人才?!?p> 說完鰲老走到一個柜子前,取出一幅卷軸,打開來對小六說:“這幅畫是你外公多年之前贈與我的。那時他年輕氣盛,曾遠渡南贍部洲,四處游歷,探訪異國的商賈經(jīng)營之道。這畫卷就是從南贍部洲帶回來的,畫的是南贍部洲寧國的市井之貌。你看這商號屋宇鱗次櫛比,車水馬龍,路上的攤販和行人更是熙熙攘攘,比青吟巷不知繁華多少倍?!?p> 小六看著眼前的畫卷,這異域的繁華讓她有些神往。鰲老指著畫卷下的一行字:“這行字是你外公在寧國聽到,覺得好,寫在下面的,寫的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孩子,這志向好立,愿也好許,可終究還是要靠實踐才行!你若不怕前途艱險,可去寧國游歷一遭,沿著你外祖父的足跡,在寧國的市井商流摸爬滾打一番?!?p> “寧國?遠嗎?”
“走海路要兩個月行程?!?p> 小六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我去跟爹爹說,就去南贍部洲,去寧國。外公走過的,我重新走一遍。外公沒看過的,我也要見識一番。”
鰲老將畫卷收起來:“不急,這是大事,你如今還小,現(xiàn)下不是做決定的時候。當務之急,你應當奮勉,飽覽群書,胸中有丘壑,日后才可有一番作為。這畫原是你外祖父的,今日就送給你吧。”說著把畫遞給了小六。
小六抱著畫卷走出天一閣,若有所思地下著臺階。走著走著,突然看到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站在那里等了有一陣子了。
小六有些驚訝:“衍倫哥哥,你怎么來了?”
“我不放心你。”蕭衍倫邊說邊看小六臉色。
兩人并肩向前走著,小六將南贍部洲的事告訴了蕭衍倫,問道:“衍倫哥哥,若我長大以后要去南贍部洲,你會支持我吧?”
蕭衍倫臉上有些為難:“真的要去嗎?去多久?”
“不知道,鰲爺爺說去程就要兩個月。路途遙遠,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去了的話,肯定就要長待一段時間。這是為了外公的遺愿,你也會贊成的,對吧?”小六期待地看著蕭衍倫。
蕭衍倫眉頭微皺,回答得并不干脆:“六妹妹,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小六有些失望,她覺得蕭衍倫好像并不支持,他以前可是什么事都依自己的。